无可解

（回忆开始）

郊外·未知区域

黑曜时2050-2-14，10:25

夏生

林，身后！

林

——！

砰——

一阵烟尘过后，两只行尸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查尔斯

背后交给我，你们安心对付面前那几只。

约斐尔

查理，三点钟。

查尔斯

好嘞！

众人配合默契，效率极高，随着最后一只行尸倒在地上，骨殖化作的灰烬在嗡鸣声中不断消失，沉降在地面。

约斐尔蹲下，将插在地面的柱型机械收起来，装进随身的包里。

约斐尔

没了。

林

可以收工了。

林拿出通讯器看了眼时间，比预计时间要超出十分钟。

所幸外出时长还控制在众人的耐受度内，他一边收起武器一边快步走向车。

夏生

停。

林

……

夏生

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根据情报行尸的行动力普遍有所增强，最近的任务会越来越难做。

夏生

你什么时候才能收起泛滥的同情心，放弃挑战死线，优先考虑“磷灰”的利益？

约斐尔趴在副驾的车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约斐尔

又开始吵架了，好麻烦。

查尔斯

是不是饿了？

约斐尔

嗯。

约斐尔

红茶。

查尔斯

那让他们再吵一会，我看看……

查尔斯不知从哪变出一个袋子，举给少年。

查尔斯

给，先吃块红薯干垫垫肚子，一会儿咱们回基地换点好吃的。

约斐尔

好。

查尔斯

这位先生您要来一块么？我们自己做的，安全卫生，保证不变异。

路人

啊不用了不用了……比起这个，那边好像吵起来了……

路人

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去劝劝比较好？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拖后腿……

查尔斯

不用在意，这是常有的事。

约斐尔

常有的。

约斐尔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红薯干，不由分说将袋子举到对方跟前。

约斐尔

吃吧，好吃，要很久的。

路人

啊……好、好吧，谢谢你。

林

又不是专门送他去诺亚，只是顺路带一程，车上又有位置。这种荒郊野岭，没有交通工具你让他怎么走？

夏生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专车接送生意的？专在野外拉活？

夏生

他怎么来这个荒郊野岭的就怎么走。

夏生

上次送人去基地被拒就在三天前，这么快就忘了你脑子是被行尸啃了？

夏生

我们既无法一直带着人走，又不能确保对方一定能被接收，这就是现实。

林

……

林

所以你希望我做什么？

夏生

我希望你什么都不做，大善人，活菩萨！

林

夏生，你也是我——

约斐尔

犯规。

查尔斯

唉，的确，普通吵吵就算了，太互相戳肺管子就不好了。

林

……

夏生

……

夏生

我只是希望你在助人为乐的时候多想想自己有没有普度众生的资格。

夏生

上一次给陌生人当盾牌昏迷了几天几夜，我和查尔斯扛你回来，约斐尔照顾你，最后好歹是觉醒了。

夏生

算这不是赔本生意，以后呢？你有几条命挡在别人面前？

林

又是这件事……我知道上次是我冲动，也保证了不会再那么做。

林

我今天的行为按照你的标准，完全可控、可预期、低风险，所以我行动了。

夏生

延误十分钟，增加了团队暴露在安娜下面的风险，导致团队内部争执，风险未知。

林

只是十分钟，行动前你也说了我们的备用设备完全充足，如果这样还要见死不救，那这不是理智，是——

夏生

嗯，自私，冷血。

夏生

今天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人，我就是，多你一个又怎么了？备用设备不是浪费在这种事情上的。

林

…………

林

……夏生，10分钟的保险时间救一个人，我知道我们是一个团队，不能……

查尔斯

小心后面！

接收到提醒，林率先转过身挡在前面，浑身血污的三人正举枪面对他们，为首的开口。

抢劫男

多亏有你们几个异能者在这吸引怪物，我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把这么大一块地方都清理干净，真是辛苦你们了。

抢劫男

现在老实点，把所有东西都交出来！车也留下！

夏生

呵，真直接。

见二人没有配合的意思，对方也不废话，直接微移枪口，对着越野车的方向扣下扳机。

不料林的动作更快，电光石火间已冲到对方面前将枪夺下，一拳将男人打翻在地。

同时夏生也制伏住了剩下两人，一脚踢飞了他们的武器。

抢劫男

……放过我，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抢劫男

才怪！

林

……！

对方瞬间暴起想要夺枪，枪口就在男人脸前，林只要扣下扳机就能立刻要了他的命。

砰！

一发子弹打穿了大腿，男人顿时一阵惨叫。

夏生

我现在心情不好，再不走，下一枪就会瞄准你的颈动脉。

夏生

滚。

另外两人赶紧上前架起同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这边，约斐尔和查尔斯也连忙跑过来，分工明确地一人看一个。

约斐尔

夏生开枪好急。

夏生

担心有人枪法差。

约斐尔

夏生，林和查理在军队待过，你知道的。

夏生

……………………

林不确定地看了眼夏生，随后把枪递给查尔斯，自己收起尖刀走到夏生面前，语气郑重。

林

以后我会注意不让自己涉险。

林

也绝对不会让磷灰落入危险的境地，我发誓。

夏生

用不着一个大男人郑重其事跟我发誓，担心你自己吧，大家聪明着。

夏生

命只有一条，省着点用。

林

好。

（约斐尔吹了一声口哨）

夏生

？

约斐尔

比赛结束——

夏生

约斐尔，说过了这不是比赛……

夏生

而且我也没输。

查尔斯

对对，只是听从了队长的命令，绝对不是被说服了。

夏生

啧。

路人

那个……

夏生

干嘛。

路人

给你们添麻烦真的非常抱歉……谢谢你们……我刚刚差点以为自己……要完了……

夏生

…………有什么好哭的？

夏生

……我们要回诺亚，顺路捎你过去。最近他们接收流民需要容留许可，能不能留在那里，要靠你自己。

路人

好、好的！

林

谢了，夏生。

夏生

下不为例。

查尔斯

他每次都这么说。

约斐尔

每次都这么说。

夏生

你们说什么？

查尔斯

都坐稳了没有，我要开车了！

夏生

……

诺亚幸存者基地

2050-2-14，12:03

轻车熟路地接受完层层检查，一行人进入了诺亚。

黑曜日前，这里曾是一片相当发达的工业基地，城主莱文特占领了其中一座工厂作为核心建筑并加以改造，但直到今天，这里依然保持着原有的风格。

夏生

“磷灰”清扫队，委托单号201。

工作人员

好的，请稍等。

查尔斯

一阵子没回来，基地还是这么热闹。

夏生

毕竟是南方第一座基地，比其他地方吸收了更多的居民，技术先进，人才也多。

查尔斯

今晚久违地可以睡个好觉了……夏生，现在觉得加入基地这个决定还行吧？

夏生

我其实无所谓，我只是不想再被无关的人拉去当替死鬼，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做“信使”，独来独往，不用担心背后藏刀。

查尔斯

磷灰不是。

夏生

嗯，不是。

夏生

林其实说得没错，如果你们也和其他人一样，你们就不会救我……我也不会加入你们，我喜欢你们身上的“活人感”。

夏生

今天只是遇到违背我一贯准则的情况有点急了……以前也有很多次，我的问题。

夏生

说不定是我这种自私的“大多数”真的和你们合不来。

查尔斯

也没有吧，说实话，我拉不住他，老林他以前……我们以前任务出过点问题，他对这种事很敏感。他不会让我们跟着他一起搏命，但你让他光看着不伸手，他早晚会疯。

查尔斯

他睡不着。

夏生

我知道。

夏生

……我知道，谁都可能背叛磷灰，只有他不可能。

约斐尔

夏生。

夏生

嗯？

约斐尔

是“我们”。

夏生

……

夏生

林人呢？

约斐尔

白胡子老爷爷。

约斐尔

又去保养了？也是，难得老林用着顺手得不行，还不会卷刃。

夏生

毕竟“价钱”在那，普通小队不吃不喝半年都赚不来，他要是敢用破铜烂铁敷衍我，呵……

约斐尔

真可怕。

夏生

听着约斐尔，人与人之间就是像这样互相合作又互相利用制约着活下去的，一味助人但不留后手，等于把刀子递给别人，有些东西不能学。

约斐尔

哦。

查尔斯

哎哎哎，不要给他灌输这种东西。

夏生

现实不是温室，你们太护短了，总有护不周全的时候。

工作人员

这边已经确认完毕，请问要兑换哪些物资？

夏生

十包红茶，三包方糖，其余按这份单子，谢谢。

约斐尔

好耶。

查尔斯

……

夏生

哦……还要50粒安眠药，分装10份，清单上最后两排取消兑换，麻烦了。

查尔斯

……

夏生

………………

工作人员

物资清点完毕，请开车至仓库区领取，这是回执，请收好。

查尔斯

我看看你都换了些什么……

查尔斯

嚯，原来这一单能赚这么多啊，差不多要赶上上次无争号那单的两倍了。

夏生

毕竟这次范围更大，行尸的数量也更多。

夏生

这原本就是接委托时谈好的价格，诺亚既然没有提出异议，多补充物资对我们没有坏处。

夏生

毕竟我们名义上并不完全是诺亚的清扫队，诺亚想要彻底收并我们，也要先互利互惠吧。

查尔斯

那无争号那单……

夏生

听北洛说，他们近期又收了一批流民。

查尔斯

……希望诺亚不要发现我们定价这么自由。

夏生

这么点东西，以诺亚的实力是注意不到的。

夏生

不过最近这片地区也有很多其他基地发展迅速，像是东边的一叶城，还有钧天市的无争号，无论科技还是人力都在迎头赶上，诺亚的优势也不再明显。

夏生

磷灰说不定也可以有更多选择。

夏生

……他怎么这么慢。

夏生

不等了，发讯息告诉他我们直接回住处。

由于担心自己尚未完全控制好的力量会导致武器损坏，虽然距离上次检修只过了两周，林还是来到武器部门。

在确认无误准备离开时，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金发男人。

林

莱文特城主。

莱文特

所属世界：黑曜（诺亚）
世界编号：UPD-0004#643XXL24H-Ⅱ
诺亚幸存者基地的城主兼创立者，精明强干，野心勃勃。他致力于将诺亚发展为黑曜最强大的基地，为此不惜实行较为严苛的规则。

莱文特

刚刚来的路上，我看见你的队员正在核算物资，还奇怪你上哪去了。

莱文特

听说你们这次任务完成得很漂亮，还带来了一个人。

林

正好在清扫地点附近碰见，看身上应该没有外伤，就一道带过来了。只是他没有提前申请收容许可……

莱文特挥了下手，动作徐缓却不失威严，打断了林未出口的求情。

莱文特

如果潜伏期观察结束没有问题，诺亚会接收。

林

多谢。

莱文特

没什么，现在很少能见到像你这样愿意向弱者施以援手的人了。

林

大家都是在险境中辛苦求生的同类，能帮的时候就尽量帮上一把。

林

估计在您看来，我有点多管闲事。

莱文特

诺亚虽然很大，但终究有容纳的极限，很多时候有心无力，所以我对你的行为表示尊敬。

莱文特

不过以我与各位的几面之缘来看，“磷灰”中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林皱起眉头不置可否，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

林

听说城里最近改了规定，要求所有人每月都要上缴定额物资。

莱文特

是有这么回事。

林

最近外出，几次都看到有人在野外因为物资发生冲突，造成了不少无谓的人员牺牲。

莱文特

适者生存的道理，在任何时代都通用。

莱文特

曾经那种能够允许甚至帮助废物活下去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想在黑曜日后的现世生存，就必须有相应的力量。

莱文特

如果连最基础的要求都达不到，可能说明，他们不适合继续活着了。

林

……

林

这是城主的决定，我无权干涉。

林

况且您的选择关系到诺亚所有人的生死，不能像我们一样随意。

莱文特

我知道，你并不赞同我的方针。

莱文特

集体的意见不会永远一致，集体的利益也是如此。有些人因为疲惫，而将选择的权利移交给信任的集体中的个人。

莱文特

而也有一些人，因为偶然因缘际遇相聚，却不知道观念的冲突会造成怎样不可见的裂痕……

林

……你想说什么？

莱文特

没什么特殊含义，只是向你分享一下我当年成立“诺亚”的心得，看不得欣赏的人重蹈覆辙罢了。

（通讯器想起）

林

抱歉，队友在等我。

莱文特

林队长。

林

……

莱文特

你的行为虽值得称道，但在很多时候，无条件的善意会成为一柄利刃。

莱文特

伤己，亦伤人。

莱文特

你虽强大，但也并非独一无二的圣者，小心些，可不要因此失彼，“背叛”了同伴们对你的期待。

林

……

林

多谢提醒。

（回忆结束）

一叶城·望楼

黑曜时2054-1-17，夜

林喜欢高处，之前还在巡卫司时就常借职务之便在这里待着，仿佛这样就能洞若观火，将所有事物看得更清楚。

眼下虽然已经调职，但偶有巡逻路过的巡卫看见他，也懒得过问。

他看着满城飘摇的灯火，思绪也在不知不觉间飘远。

最近城内频繁有事件发生，林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那种蠢蠢欲动的气息却无时不刻挑动着他的神经。

林

这个声音是……嗯？

城墙边一个角落的小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紧接着，几具担架被抬了进来。

几人排成一列，专挑没灯照着的小路走，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林

那人身上的衣服似乎在哪见过……

正当他在犹豫是否要跟上去查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跑了过去。

林

…………小陈？

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日夜不息为整个城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

守卫甲

好困……不敢相信我们刚换班一个小时。

守卫乙

精神点儿，别像上回一样正好被队长抓到你打瞌睡。

看着守卫松懈的样子，小陈暗下决心准备迈出，却突然被一把捂住嘴往后拽。

小陈

！

他猛地发力想要挣开，没想到对方先一步放开了手。

小陈

……林哥？你怎么在这儿？

林

这是巡卫司的巡逻范围，你来干什么？

小陈

……我室友，简哥他被强制带走了，就是白天跟我们一起出外勤的队员，说是判官大人的命令。

林

他们受伤了？

小陈

没有，好像在怀疑他们是其他基地派来的人……就……

小陈

但其实简哥只是嘴上爱抱怨，他在一叶城时间不算短了，怎么可能是卧底，又不是真的在拍警匪片需要这种长期卧底……

林

所以你就跟来了。

小陈

……对，我不信，我想知道真相。

林

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也很可疑。

小陈

我知道！但是——

林

嘘。

守卫甲

我上次也不是故意的嘛，谁让这份工作就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这盯上一整晚……哎不然咱们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守卫乙

聊什么？

守卫甲

嗯……要不就说说之前的“打更人”吧，我来得晚，都没见过他们。

守卫乙

嘘，聊什么不好聊这个……小心让判官大人听见。

守卫甲

判官大人这个点儿肯定在天街呢，怎么会到这儿来，再说听见又怎么了，难道……大人和他们有仇？

守卫乙

那倒也算不上，只是当初“打更人”莫名失踪，所有人都说他们是跑了，旒珠大人派人在城里找了一阵，又反复盘问城门守卫，可谁都说没见过，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守卫甲

想逃跑理由也就几个，要么是不想做这个看守的工作了，要么就是待遇不好。

守卫乙

这可说不通，当初“打更人”身为异能者不肯参加野外调查，旒珠大人念在其中一人在基地建立初期出力不少，也就没强制让他们去。以致于那阵子有不少人都在暗地里说城主偏心。

守卫甲

那这又跟判官大人有什么关系？

守卫乙

她来历成谜，身手又好，做事全凭一时高兴，平时也只听咱们城主的话。两人受了照顾又“叛逃”，她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守卫乙

听城主近卫说，判官大人私下里还和城主姐妹相称呢。

守卫甲

姐妹？！

守卫乙

嘘——你小点声！她们从没公开提过这件事，不一定真有血缘。

守卫甲

不过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不公开可能是因为判官大人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靠关系上位，但又为姐姐打抱不平……这么说来，也不知道“打更人”到底哪去了？

守卫乙

谁说不是呢，希望他们能好好照顾自己，当初俩人正是上大学的年纪却没了父母，孑然一身，怪可怜的。

守卫甲

这年月，难道还有谁家里是没死过人的？

守卫乙

说什么呢你，积点德吧……

珑

晚了，已经被我听见了。

林

（那边是……引擎后面？）

守卫乙

珑大人！您、您怎么从里面出来？

珑

聊得这么入迷，自然注意不到我是什么时候出入的。

守卫甲

我们……我们……

珑

别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珑

“天枢”的重要之处，不需我多说，最近城中又是多事之秋。

珑

眼睛睁大点，别教小老鼠偷空钻了进去，不然……

话未说完，她突然回头看向林陈二人藏身的地方，开始一步步靠近。

小陈紧张地抬头看着旁边的人，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但林却率先一步按住了他准备站起来的动作。

就在珑距离二人只有几步之遥时，她突然停了下来。

一道强烈的视线引起了她的注意，而就在她转头的瞬间，面前的气息也消失了。

珑

……

守卫乙

判官大人……？

珑

没什么，我先走了，好好看着。

守卫甲

吓死我了，没想到她真会来这巡逻，城里果然不太平。

守卫乙

你看，非要听故事，这下好了吧……还是老实站岗吧。

说完这句话，两名守卫不再闲聊，开始站得笔直，目光炯炯地看向远方。

小陈

……刚刚那边……

林

……你确定他们是到这儿来了？

小陈

什么？

林

你室友。

小陈

啊对，我跟在后面亲眼看见的。好像就是……那边，有道门！

林

刚才她好像也是从那里……走。

小陈

等一下林哥，你要跟我一起去么？

小陈

这件事不合规矩，如果被抓到肯定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

像是回想起那些关于珑心狠手辣的传言，小陈害怕地甩甩头。

小陈

总之，这件事是我想查的，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冒险！

林

……

林

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查清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陈

好吧……万一要是出事了，你一定要先跑，不用管我。

林

……走吧。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与天街十二楼其他地方一样曲折回环，岔路众多，轻易便使人迷失其中。

各处都有人把守，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守卫，缓慢前进。

在不知第几次转弯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扇带有猩红顶灯的门。

未经过无害化处理的行尸组织正在培养皿中轻轻地上下浮动，剥离出的核心就放在一旁的防辐射玻璃罩内，反射着冰冷的光。

不远处的实验台上还放着一排排包装好的青色液体，正是一叶城引以为豪的「二代升阶药」。

研究员们在实验室内穿梭忙碌着，林目光环视四周，没找到刚刚被抬进来的远征队员，转而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

蒋了……

小陈

是那天被判官大人带走的诺亚成员，原来在这里。

林

他的胳膊……

小陈

林哥，这不能怪你，你是为了救我才……

他没有把话说完，像是被围在蒋了身边的研究员吸引了注意力——他们一边查看蒋了的身体，一边记录着什么。

研究员A

血压和脉搏均恢复正常。

研究员B

患者无明显反应，再给他注射2mg试试。

小陈

林哥，他们这是……在拿人做实验？

小陈

就算他们是诺亚的人，也不能……

小陈

是行尸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过去，隐约可以看见最里面的房间，似乎是活体行尸的“牢房”。

小陈

数量好多……那些因为升阶药尸化的人也在这里么？

林

嗯。

林

从变成行尸那一刻开始，他们已经被所有人默认成实验材料了。

小陈

……

小陈

哪怕是队友？

林

……

小陈

怎么这样，他们曾经也是和我们并肩战斗的伙伴啊。就算……已经不是人了，就能立刻毫无顾忌地剖开做实验么？

小陈

那样，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小陈的情绪眼见着激动起来，况且这里也不能久留，两人原路返回，有惊无险地离开了顶层。

但即使脱离了危险，小陈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

小陈

实验材料……实验材料……

小陈

简哥他们是人，也会变成材料？

林

………………

林

别和别人提起这件事。

小陈

……

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声音听起来比往常更加沉重。

林抬起头望着天空，云里似乎积蓄了一场大雨，可这雨始终没有落下来。

0点了，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可新的一天真的还会来么？

珑

你是谁？

珑？

我是你，可是你又是谁？

珑

我……是珑。

珑？

珑只是一个名字，不是你，你没有找到真正的自己。

珑

真正的……？

珑？

你的身份、过往、亲朋，还有情感。

珑

我不需要知道。

珑？

是么，难道你真的满足于现状？

珑？

虚假的心，非人般的力量，拙劣的模仿者。

珑？

你不懂感情为何物，只是戴上假面，在旒珠面前扮演着人类才有的忠诚模样。

珑

……

珑？

你什么都知道，你只是不想承认。

珑？

但我看得很清楚，这张永远微笑的假面，就是你唯一的真面目。

珑？

没有记忆，没有情感，没有自我。

珑？

你不敢摘下面具，因为在那后面，只是一具空壳。

珑？

你一无所有。

珑

我……一无所有。

珑向着空气摊开手，青蓝色的光芒在空中随意地舞动着。

她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团光，看得眼睛酸涩也不肯移开视线。

珑

我是……谁？

旒珠

你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珑下意识地将手收回来，掌中的光芒如萤火般消散。

尽管立刻展开了笑容，旒珠还是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碎光。

珑

……自言自语。

旒珠

……

珑

做什么？

旒珠把珑拉过来揽在怀里，一双手温柔地覆住她的眼睛。

旒珠

一刻不停地赶回来，又找人问话，还没休息过吧。

珑

这点工作，还算不了什么。

旒珠

还说没什么，眼睛都红了。

珑没有说话，她的手同样抚上眼睛的位置，片刻后，轻轻地拉开了旒珠的手。

温暖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分明的世界。

旒珠

还是只能看见黑白两色？

珑

大夫不是说过了么，这恐怕不是寻常眼疾，治不好的，自愈就更是天方夜谭。

珑

何况我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便。

旒珠

……

珑

这么一打岔，差点忘了要说什么，诺亚那边城门紧闭，守卫森严，不许任何人进出，这一趟也是劳而无功。

旒珠

那两个诺亚的人可说了什么？

珑

不曾，他们伤势有些重，虽然一次注射过后尸化进程已经减缓，但还在昏迷中。

珑

不过听和那二人城外相遇的队员说，他们像是特意朝着一叶城来，其中一个还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除了不怀好意，我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旒珠

……

旒珠

城内的事进展如何？

珑

又查出了不少，偷着做升阶药生意的，撺掇远征队队员改换门庭的，还有四处打听实验的……着实热闹。

珑

在这之中也的确有几个诺亚的人，但和以前一样，成不了什么气候。可叹外间风雨如晦，我们的老邻居倒是一如既往，时不时搞些小动作。

旒珠

诺亚一城与我们始终在利益上互惠有余，从长久来看，却是难以同路。就先不去管他了。

珑

但在你看来，这些事恐怕远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旒珠

的确，关于实验的不实传言、品质各异的升阶药、异常的行尸，还有不知由谁派来的卧底，桩桩件件，共同布设了一个局……

旒珠

但我们到现在甚至还摸不透这布局者有何心思，谁是谁的盟友，谁又是误入局中，单纯扰乱视线的？

珑

人也好，物也罢，无论如何，都定是对一叶城有所图谋。

听到这句话，旒珠不由得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珑一眼。

珑

怎么？

旒珠

或许你是对的。

珑

姐姐，虽然你不认同，但我的看法不变。

珑

即使同为一叶城的成员，也不能全然放心，也许我们应该多关注一下城内的某些人。

旒珠

你是说……

旒珠

城中有许多从其他基地转投我们的人，林并不特殊，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单单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珑

……可能这就是同类相斥吧。

珑

身上没有一丝生气，简直就像是个……死人。

珑

比我还像。

旒珠

……………………

珑

且看着吧，那些虫子既然辛苦地混进来，日后必定会有动作。

她轻快地向前一步跳上城墙，几乎站在墙的边缘，迎风张开双臂。

风吹起衣角，珑整个人像是只随时会坠落的鸟。但她丝毫不在意，转过来面对旒珠。

珑

一叶城是你的心血，即使错杀，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旒珠

……

旒珠

既然总有这么一天，不妨做一回先手。

旒珠

我们很久没有开全城大会了吧，也是时候和所有人说明一下城内的近况了。

珑了然地扬起一个微笑，从城墙上跳下来，向旒珠行了个礼。

珑

遵命~城主大人。

珑

你那边如何？那些吵闹的家伙终于安静下来了？

旒珠

嗯，我和他们分别聊了几句，现在都已回到各自家里去了。

珑

都过去几年了，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旒珠

基地最初建成时比较多，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了。

珑

总这么哄着，你倒不嫌麻烦。

旒珠

我知道他们并非真心想要闹事，以前那些理所当然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大家只是有些不安而已。

珑

第一次见面时，你的表现可没有这么温柔。

旒珠

不就是打了一架，又逼着你行了场赌约么，怎么记仇记到现在？

旒珠

那时你不愿意跟我回一叶城，我们才约好，只要你赢了，就可以离开。

旒珠

赌约很快就要到期了，现在，你想进行新一局么？

珑

……

珑

眼下城里这么乱哄哄的，我也没有心情。等事情尘埃落定再说吧。

旒珠

也好。

珑

姐姐，以前的生活……真的有那么好么？

旒珠

我没法单纯地回答好与不好，无论怎样的时代，春风得意者有，潦倒落魄者也有。

旒珠

但从前的世界安定、有序、充满生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荒芜且绝望。

旒珠

大多数人虽然不会挂在嘴边，但他们心里始终都在怀念过去的那个世界，即使是我也一样。

旒珠抚摸着古钟的纹理，用指节轻轻敲了几下。

旒珠

但也正因为习以为常的生活突然崩塌，才让我意识到自己以前错过了什么。

珑

你给了很多人一个归处，已经足够了。

旒珠

人们就和这些灯笼一样，我能做的，只是搭好框架，罩上灯罩，点亮他们。

旒珠

但真正的光，属于他们自己。

珑

哪怕有人的光芒很浑浊？

旒珠

光就是光，只要使用得当，就能照亮我想照亮的地方。

珑

你的决定总是最正确的，我一直都这么相信。

她向着虚空伸出手。

珑

等到夜幕降临，这些灯笼全部被点亮的时候，大概会很好看吧。

珑

虽然我看不到那些颜色，但……

她将手伸向旒珠，但没有触碰到她。

珑

我看得到这个，很漂亮。

旒珠

…………

蒋了

……

睁开眼睛的瞬间，蒋了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

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的身体各处，但发现自己仍然保持着明显的人类形态。

放心之余，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蒋了

我还……活着……

蒋了

必须要……通知一叶城……有怪物……

喉咙嘶哑干涸，很难发出声音。

蒋了挣扎着起身，想看身边是否有呼叫铃或其他能引起人注意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闪过。

蒋了

……呃！

第九次全城大会召开通知

致一叶城全体居民：

为针对近期城内事件频发的情况进行说明，并发布重要信息，第九次全城大会将于2054年1月18日10时在中央广场召开，请各位准时到场。

一叶城城主旒珠

2054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