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步

炸鱼排还不错，吃完后还顺路打包了几份，倒是灰锈实际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一路上，灰锈的通讯仪响个不停，我看了眼自己的，筱筱明晃晃的几条已读不回消息就摆在最上面。

问了是不是筱筱的消息，灰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我们就顺着繁复的指引路线，手里的东西也慢慢增多。

再一次路过卯绒绒茶楼的广告，灰锈忽然开口。

灰锈

那对乌瑞亚的双生姐弟很有趣。

监督

你说卯卯和绒绒？都说让人笑口常开才是最难的，这方面，他们的确天生适合吃这碗饭。

监督

不过……虽然不知道真假，绒绒和我说他们可不只是双生，还有十几个同胞兄弟姐妹。

灰锈不由侧目，声音也染上些惊讶。

灰锈

……是么……我并不十分了解乌瑞亚。

监督

唔，算是种族特性？乌瑞亚是个有趣的世界，那里既有大量群居的种族，也有上天入地难寻其二的生物，地理风貌绮丽多变，应该是目前为止我们已知最为复杂庞大的异世界。

灰锈

听您的语气像是亲眼见过。

监督

哈哈……差不多吧。

见状，灰锈没有过多追问。

灰锈

森罗世界中，好像几乎没有难寻其二的生物，它们大多都在一些神话传说里，不知道乌瑞亚是怎样一番情形？

监督

乌瑞亚有自己的“演化论”，看起来涉及到一些世界本源力量的问题，可一番看下来，我总觉得更多的……

监督

更多的，是一种力量上的孤独吧。

监督

那种绝对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力量存在，作为一般人类可能会有些难以想象。

灰锈慢慢放慢脚步，抬头看向恰好角度合适，隐约可见的高耸的新地标钟塔。

灰锈

我明白你的意思。

灰锈

出身决定力量，力量又决定未来，进而产生欲望和争夺，互相占有，彼此吞噬，一切都沉浸在疯狂和混乱中，变成法则。

灰锈

弱者归于虚无的地底，被随意支配，而强者居于高处，也囚于高处，髙塔是希望，也是牢笼。

灰锈

森罗的人类也是同样，只不过这种力量更多代表着地位，或是权柄。

监督

……

监督

在所有拥有智慧生命的世界里，这可能都是无法逃开的命题。

监督

至少在我听过的很多过往故事里，无论时局多么混乱或森严，层级如何划分评定，从故事的结局回看，都归于此。

我跟着望向隐约可见的钟塔，脑子里却莫名想到几个月前听到的陌生高塔的名字。

（回忆开始）

监督

对了，一直没有来得及询问。

监督

这位同调者先生，对于15号世界的正式命名，您有什么想法？

祸烨莲

……

祸烨莲

那里有一座“高塔”，名叫“克图尔特”。

（回忆结束）

监督

……

短暂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我们就看到了目的地。

监督

到了。

灰锈

原来御雀通信是在这里租用的写字楼。

我心情复杂地再次确认了筱筱的信息，是御雀通信没错，实在是想不通这里有什么东西要亲自来取。

打开和言御的通讯界面，上面孤零零显示着一番询问之后的回答——

一个“热烈欢迎”的表情包。

监督

……………………………………

监督

灰锈。

监督

你们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应该说是一定有事瞒着我。

灰锈

您有答案了吗？

监督

……你和波丝看起来非常想要给我这份“让利”。

灰锈

也许不止我们，您的“气息”本就足够特别，但至少目前为止，这依旧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已经习惯了红珠小姐的说话风格，知道问不出什么，我点点头迈进写字楼。

楼下保安大叔看起来好像对我还有点印象，很快放我们上了五楼。

走廊仍旧是一片窗明几净，正值假日，也仍旧听不到什么声响，可能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没人在门口修灯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好好工作的灯管。
这时，玻璃门打开，一个白色的身影快速走了出来，紧皱着眉，握着通讯仪小声说着什么。

言御

……你就没什么推荐的？随便，什么都可以，总之能拖时间的。

言御

不然就你前天说的那个？……票已经售罄了？

言御

……

言御

不行，乖乖补课，我让你避开老师接电话不是让你回来，诶你——！

言御

又挂我电话，等下只能——嗯？监督先生/小姐？！

言御站在玻璃门外，终于看到了忽然拜访的访客，赶紧把通讯仪揣进口袋走过去。

监督

下午好。

灰锈

言先生下午好。

言御

下午好，监督先生/小姐，灰锈小姐。

言御像是回忆着刚刚看到的时间，有些不确定。

言御

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来了，比消息里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

监督

前面的事情比较顺利，就提前过来了，影响你安排了吗？

言御

啊，没有。

言御

只是我得临时出去买点东西，可能失陪一会儿……

监督

我就说还在假期，来公司找你本来就不合理，但是筱筱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言御

没有。

言御笑了笑，手里的伞转了转。

言御

本来我就在公司，里面也还有几个人。

监督

加班？

言御

有两个本地人来公司提前赶项目进度，还有个甲方临时有维护需求，司旸在弄。

监督

那你……？

言御

一般有人的时候我都在，只让别人干活有点太“资本家”了，恰巧我手上也有很多活，运气好的话勉强可以干完。

我看着面前略带笑意难得没有什么“语言包装”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不由感慨。

监督

没记错的话我们是前后脚从蒂尔莫回来的……辛苦了。

言御

小公司，还好，希望它变成大公司的未来里，我可以轻松点吧。

言御

前提是别经营不善倒闭。

监督

言御先生这么勤快，技术力又高，可能很难。

言御

那就借监督先生/小姐吉言了。

监督

所以筱筱让我来拿什么？

言御

啊……那个。

言御的表情忽然有点奇怪。

言御

我正要去拿，还麻烦监督先生/小姐和灰锈小姐在办公室坐一会？

不知道为什么，言御说着说着，最终视线定在了在旁除了打招呼一直没说话的灰锈身上，干咳了几声。

言御

咳，不用客气，里面有些茶点，还请二位随意，我可能需要些时间。

监督

（……？）

言御再次撑起友好的微笑。

言御

也不用担心打扰工作的同事，二位算是我们的正经金主和甲方。

监督

……

这个确实。

监督

那我们进去待着，不就更像是假期还不忘督促乙方干活的万恶甲方资本了。

言御

怎么会。

言御笑眯眯。

言御

大家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_^。

监督

……

言御

开玩笑，我得走了，你们进去直接找司旸吧，他在最里面的办公室。

言御点点头准备走，忽然，一个身影向一旁挪了半步，似是而非地挡住他的去路。

灰锈双手置于身前，黑纱后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声睁开，静静看着眼前的白发男人。

这一瞬间，我好像再一次感受周围的声音慢慢退去，头顶的灯光也变得有些昏暗朦胧，与先前不同的，比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言的窥探感。

像是有很多眼睛，在走廊，在地面，在脸上。

在眼中。

言御

灰锈小姐？有什么事吗？

随着声音开口，这些感觉瞬间如潮水般散开，走廊的灯光还是像一来时看到的明度。

灰锈又站了几秒，直到感受到玻璃门有几道人影才闭上眼。

她微微欠身让开半步。

灰锈

抱歉言先生，并非有意。

言御朝我们最后一次打招呼便进了电梯。

灰锈

……………………

我看向灰锈，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某种情绪波动

像是不甘，又像是其他什么。

办公室里果然如言御所说有两三个人正一脸麻木地敲敲写写，随着动作和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一行行代码快速码在屏幕上。

一个离门最近、趴伏的办公桌上抬起头的男人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拼尽全力直起身子瞥向声源。

御雀通信员工A

言——嗯……？

一双迷蒙的眼睛眯起来，手在桌子上摸索。

御雀通信员工A

这不是言哥吧……我怎么感觉看见了裙子……

监督

你好。

虽然不算是被搭话，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打招呼。

御雀通信员工A

声音也不对……没这么正经/这不是女孩儿吗……

明显是有点睡糊涂了。

或者熬夜熬糊涂了。

对方的状态实在不算陌生，白荆里也经常能看到类似的走着走着就要进花坛，或者睡着睡着忽然坐起来以为自己在吃饭的研究员，嘴里也同样嘀咕着各种平时听不到的“绝密语录”。

好在对面这位还算有理智——因为他终于查清楚了站在面前的人是双数。

御雀通信员工A

这里不让进……你们两个谁，不说我叫保安了。

监督

你好，我们来找司旸。

御雀通信员工A

啊……找旸哥啊，往里……你们不是来找事的吧？

监督

？

这是哪跟哪。

监督

咳，我们——

御雀通信员工B

别理他，他没睡醒就这样。

忽然，一个女孩从不远的座位里抬起头。

御雀通信员工B

两位往里走就行，旸哥在里面。

监督

好，谢谢。

正要路过，女孩儿忽然开口。

御雀通信员工B

我们御雀通信是正经公司，他是个例，别介意。

说完，继续目不斜视敲代码，并在前面的男人还准备嘟囔什么时忍无可忍扔了一包纸抽过去。

办公室实在是不大，走到头敲门开门的时候还能听见压着嗓子的其中一句交谈。

御雀通信员工B

……你把你眼镜捐了得了那是西陵重工的人！！年终奖还要靠他们发呢！！

身边传来的轻笑声。

我也忍着好笑打开房门。

司旸

两位好。

司旸从电脑前站起来，打了声招呼。

监督

下午好，耽误你们时间了，不好意思，我们路上打包了点吃的，言御出门了，你先吃？

司旸

谢谢。

桌上的通讯仪响了几声。

司旸

……

司旸走向一角，从办公室的小冰箱里拿出两杯看起来像是刚买好的奶茶递过来。

司旸

按照你们发的消息点的。

监督

谢谢。

一杯奶茶很快递给了它的主人，可另一只手上的奶茶却没被立刻接过。

司旸推推眼镜。

司旸

灰锈女士，好久不见，听说前一阵你生病了，身体恢复了吗。

灰锈

托您的福，还好。

修长的手伸出想要接过饮料杯。

司旸

灰锈女士喜欢蔬菜汁？

灰锈

说不上喜欢，只是刚好，有点兴趣。

狭长的眼睛瞥见桌上打包食物的包装。

是鱼排。

司旸

………………………………

松开手，司旸指了指自己电脑。

司旸

执行官先生/小姐，刚好我在调整白荆的部分后台数据，你要不要在我电脑上检查一下，有Vein，数据会更准确。

监督

啊？

我听完下意识拿出通讯仪想要走过去，忽然有些犹豫。

监督

我忽然在这里看这个……是不是不太……

司旸

没关系，说起来还算我偷懒，本来应该是我的工作。

我看向灰锈。

灰锈

我虽然不甚精通这些帮不上什么忙，但想必这是您当下想做的。

司旸

没事。

司旸忽然开口。

司旸

我也有事想拜托灰锈女士。

监督

嗯？什么事？

他快速从一旁的储物柜拿出一个装着新灯泡的盒子和工具箱。

司旸

门口的灯泡又报修了。

监督

………………

走廊上，一男一女站在中间。男人摆弄着梯子，脚边是两个小箱子，女人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杯深绿色的饮料。

的确像是要检修什么的架势，至少其中一个人像。

司旸

你们交易了什么。

司旸声音淡淡开口询问，眼睛看向天花板的灯泡，像是在认真研究它究竟坏没坏。

灰锈

……

司旸

你还是你？

灰锈难得叹了口气。

灰锈

应该是。

灰锈

……

灰锈

只是……

周围一阵窸窣声传来，头顶的灯泡竟然真的开始闪烁，像是又要罢工，司旸丝毫不受影响，他仿佛终于看到了想看的景象，这才放平视线，看向面前的人。

司旸

他借用你的眼睛干什么？

司旸

或者我换一个提问方式。

他望进蕾丝背后已经完全睁开的、此时像是包含了无数双视线的眼睛，缓缓开口。

司旸

你共享她的视觉，甚至分享你的“嗜好”和“经历”，是想观测什么？

红珠小姐慢慢被一阵雾气包裹，很快，又从其中刺出几根“利爪”，其中一根径直朝着对面的男人而去。

司旸抬起手抓住，不过这番“小闹剧”显然也没有引人注目的意思，除了司旸，四周的一切都没有被接触。

几只蜘蛛不知道从哪吊下来，视线里，一行字慢慢浮现。

你把力量借出去了啊，你还是这么“好心”，奈亚。

丝毫没有受到称呼的影响，根据“记忆”，司旸知道对方一向如此任性随意。

放心，我不是想看这个，只是意外之喜，就像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司旸

你想看的是什么。

司旸握紧手中蜘蛛的部分肢体，忽然皱眉。

司旸

……你跟着他/她干什么？

他/她很有趣。而且我也得给自己谋条生路，还是说你愿意收留你的老朋友。

这几天我又学到不少新的本地知识，你这种行为叫做——管杀不管埋。

司旸

如果你真的需要，我的确可以这么做。

司旸

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

明明这么不喜欢扯上关系，偏偏答了这句话。

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

司旸

……

司旸

无论你现在想做什么。

司旸

别在我这里，也别对那位执行官出手。

要是我说，现在整个森罗，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他/她呢？

司旸

……

司旸

出去。

雾气很快消散，手中的动物肢体也化作烟雾，白炽灯恢复正常，一切恢复正常后，灰锈一如最开始一样，站在原地。

只是蕾丝落在地上。

司旸

灰锈女士。

灰锈

……我没事。

灰锈

从塔下那天我便知……命运早已纺织。

灰锈

强者主宰弱者，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