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煮

谛卡坐在询问室外的长凳上，目光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游移，可是在她眼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离自己很遥远。

这时，一阵低沉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恍惚。
她呆愣愣地转过头，只见警察正领着奥莉温从询问室中走出来。

警察

我想你们有很多要聊的。

说完，警察拍了拍奥莉温的肩膀便走开了。

奥莉温

你还好吗？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奥莉温

这一次，我一定知无不言。

谛卡

所以你是警察的人？

谛卡

还是那个……那个传单上的组织的人？我听到那个人叫你大人……

谛卡

还有那个“医生”！他是谁？他为什么说你的时间不多了？

谛卡

还有药……你在吃药吗？那个药它……

奥莉温

你到现在还在关心我吗？

谛卡

不、不行吗！

奥莉温肩并肩地坐在了谛卡旁边，谛卡想要回头看她，脸颊却被轻轻地抵住了。

奥莉温

别……暂时别回头看我。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了一会，谁也没有说话。

谛卡想，奥莉温肯定有很多想告诉自己的。
但这一切，恐怕对于这个小女孩来说有些太过复杂与沉重了。

也许……也许……她可以选一个对奥莉温来说更好接受的角度，帮助她向自己倾诉。

谛卡沉思片刻，决定主动开口。

谛卡

……是耳朵听不到的小鸭子的故事吗？

她原本想着，奥莉温一定会感激自己的体贴。

可是奥莉温只是发出一声轻声的呵笑。

奥莉温

你以为我几岁？8岁吗？

奥莉温

我已经不再是爱看童话绘本的年纪了。

奥莉温

我是5岁那年被带到爸爸妈妈家的。

奥莉温

社工阿姨告诉我，爸爸以前是非常了不起的飞行员，受了伤才不得不退出飞行联队——她还给我看了爸爸穿制服的照片。

奥莉温

但是我认识的爸爸和照片里一点都不一样。

奥莉温

爸爸很胖，几乎不笑，也不说话。每当我靠近他，都能闻到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食物坏掉的气味。

奥莉温

妈妈说那是因为爸爸受的伤……他的腿每天都在流脓，每天都要吃很多很多的药才可以入睡。

奥莉温

那需要非常非常多的钱。爸爸妈妈为此已经想尽了办法……

奥莉温

我知道，他们愿意领养我，也是为了额外的救济补助。

奥莉温的声音……听起来丝毫不觉得悲伤，甚至还有一些雀跃。
也是。即便这关系再扭曲，至少她也是被牢牢地抓住的。
谛卡悄悄地抹了一下眼角。

奥莉温

但是情况还是……一天比一天糟。

奥莉温

………………

奥莉温

我的助听器被爸爸打坏了。

奥莉温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去哪里，便一个人在街上走啊走啊走……想着兴许哪个地方会有人突然蹦出来帮帮我。

奥莉温

然后“奇迹”真的出现了。

奥莉温

那个男人……“医生”说他在研发一种了不起的药膏，可以帮助他人强身健体、祛除病痛，可是缺少试验对象，问我愿不愿意帮他的忙。

奥莉温

我同意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了。而且，“医生”说他会管饭。

奥莉温

说实话我觉得医生也没想到我居然真能被治愈——只是偶尔……耳朵里有什么会沙沙的响。

奥莉温

但不管怎么样，医生治好了我的耳朵，我真的很感激他。他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奥莉温

一开始，医生只是叫我同其他的病人交流，慢慢的，我成了他的活招牌和半个助手。诊所的宣传单上也会印上我的脸……

奥莉温

我……我很高兴……我喜欢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奥莉温

直到……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奥莉温终于再次开口。

奥莉温

直到我发现医生究竟在那药膏里掺了什么。

奥莉温

……在海临，你们叫它X晶石，是严格管控的违禁品……可是在新安阙，大家就那样将它们磨碎了，掺进了每个人的人生……

奥莉温

大家也不知是不知情……还是不在意……

奥莉温

在我想明白之前……一个又一个病患，从我的手上……拿走了药膏……他们最终都变得像……我们在居民楼里看到的那人一样……

奥莉温

我……我……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医生，希望他再次让“奇迹”发生，救救那些人。

奥莉温

但他说，这样才好，这样他们才会源源不断地回购……

奥莉温

…………

奥莉温

那一天，我决定背叛医生，背叛我的“奇迹”。

谛卡

……你还不如告诉我一个小鸭子的故事呢。

谛卡

我觉得我还不到能够平铺直叙地面对这个故事的年纪……

奥莉温扑哧一声笑出来。

谛卡

所以“医生”，他就是我这次追寻的复合香料的制作者？

奥莉温点了点头。

奥莉温

虽然我是在新安阙遇见的医生，但他本人并不是新安阙人，而是来自南半球一个香料馥郁、美食丰富的岛国。

奥莉温

他总是同我抱怨：在新安阙，没有任何值得入口的美食，所以他总是随身携带自己调配的香料。

谛卡

你……举报了医生？

奥莉温

我只是在和医生一同过东流海关的时候，不小心弄洒了装药膏样品的罐子。

这举动……算不得激烈，但这已是奥莉温能做到的全部的反抗了。

谛卡突然想起了在乌瑞亚时毅然出走的自己。

奥莉温

只是可惜当时情况太过混乱，还是让医生趁乱逃走了。

奥莉温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医生的，也许就是我了。所以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协助警察先生追寻“医生”的踪影。

谛卡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都告诉我？

奥莉温终于抬起头看向谛卡。

奥莉温

因为医生已经知道我和警察先生合作了。我已经暴露了，没有用了。而且……

奥莉温

医生说的是真的。我的身体……可能支撑不了多久了。

她晃脑袋，仿佛是在听脑袋里沙沙的声音。

奥莉温

我想在我倒下之前，让除了警察先生之外的人知道我不是一个坏孩子。

奥莉温的眼泪掉在谛卡的手背上，像麦壳般苦涩微刺，又像海椒般烫得谛卡那一小片皮肤直烧。

奥莉温

我很高兴这一路上能与你同行。

奥莉温

如果……如果我倒下……

谛卡

…………………………………………

谛卡

谁说你会倒下！

谛卡

我不是告诉你了，我有一个朋友，他/她在海临是搞发明的，能做到好多以前的人做不到的事！

谛卡

你、你、你给我等着！

谛卡从帽子里掏出通讯器，微微颤抖的手指点亮了通话键。手机屏幕上白荆科技的公司标志一闪一闪。

然而，几声铃响过后，电话那头却传来了阵阵忙音。

谛卡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再次快速移动起来。

这一次，她的手指坚定得多了。

谛卡

喂，筱筱，我联系不上监督，只能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