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甜的

天是什么颜色？

水是什么味道？

人是为什么活着？

我又是……

怎么样？！

别吵。

脉搏46，心脏前壁受损，腹部贯穿伤，多个内脏受损，头部重击……

（记忆混乱开始）

……心脏前壁受损，全身多处锐器创，肺部灼烧加贯穿伤，颅神经受损……

我们尽力了。

（记忆混乱结束）

（记忆混乱开始）

………………

他没死。

对，他还……没死。

（记忆混乱结束）

没死。

该救的都救了，身体死不了，剩下看他自己了。

……谢谢。

（记忆混乱开始）

……有烟么？

别抽那东西。

（记忆混乱结束）

……………………

咚。

（睁开眼）

我

………………

我

咳咳……

视线眩晕，胸口闷痛，腹部隐隐传来异物感。

慢慢握拳，松开。

我

……好像比前几天灵活了一点。

我

那么大的爆炸，能活着就不错了……唉……

再休息一下再休息一下起床起床

日程提醒：复诊

我

几点了……已经下午了？我睡了多久……

查看通讯仪消息

尊敬的用户您好，上月账单已送达，点击[此处]查看详情。

下一条

尊敬的魏语则先生/女士，您的复诊预约已成功，请于约定时间前往复诊。
详细地址：[点击此处]

下一条

「EARL0323」你的延迟调任申请已收到，特殊情况允许延期，期限：15自然日。

下一条

「袁清」则哥，身体好点了么？我下午给你送点吃的。

我

好像没有未读……嗯？还有一条。

查阅信息

（记忆混乱开始）

你是自愿的？

（记忆混乱结束）

我

唔……想吐……！

喝水

水很苦。

我

咳咳………………………………

我

……

没有未读信息。

我

……看错了吧……啧，刚刚起来急了……算了。

查看窗户

查看桌面

查看收音机

窗户微开，吹进来咸湿的海风，一旁潮湿的纸张被吹落。

我

……半夜下雨了？我又忘了关窗户，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

查看窗户

查看桌面

查看收音机

病休日程表
09:00 吃药×2
14:00 复诊
20:00 吃药×3
20:00 读书/音乐/电影
21:00 睡觉
**回岗需要提前报告

我

我什么时候写的，虽然看字的确是我……怎么贴在笔记本上，我不都是贴在冰箱上么……

我

算了，随便贴个地方。

把便利贴贴在桌角

……

查看窗户

查看桌面

查看收音机

几盘磁带摆在一旁。

我

昨天睡前都听了什么来着……

滋啦啦……

新闻

据最新报道，近日，蒂尔莫已迎来今年的首批大批量游客，预计……

新闻

16岁文坛新秀再度斩获国际奖项！因其作品以同调者为主角，引发较大争议，据悉……

新闻

………………

没什么感兴趣的。

我

怎么忽然这么大风？嗯？什么东西掉……哦，药瓶，唉。

慢慢捡起药瓶

我

啧……疼。

乱七八糟的药瓶，瓶身干净，只简单贴着机打的标签，简单标明了服用注意事项。

我

好像不剩多少了，这些药分别都是治什么的来着？

药瓶后好像还有一张标签。

（记忆混乱）

我

……？

什么都没有。

我

！

？？？

则哥，你醒了么？

我

……

？？？

则哥？你不会还在睡吧？要出发去复诊啦。

我

醒了，门没锁，直接进来就行。

？？？

则哥，你蹲着干嘛呢？昨天不是说了今天一起去医——！你伤口出问题了？没事吧？！

我

不是伤口，我在……捡东西。

？？？

……哦，哦。

我

袁老师找我？

袁老师

别叫老师别叫老师，我就是个宠物学校的训练员，哪配叫老师啊……就叫我小袁吧！

袁老师

……算了，也可以，我适应一下……那，我叫你哥成么……？
要是介意我就换一个，好像是有点显得自来熟……

我

当然可以，我被送回来后没少麻烦你吧。

袁老师

不麻烦不麻烦，邻居嘛，应该的，你工作的地方太不讲究了……你回来那天全身都……幸好这附近没几个住户，不然弄不好还要传开，想想就麻烦。

袁老师

送你回来的白衣服同事说他们会支付你的全部医疗费用，算他们有良心。

袁老师

除了伤口，还有哪里难受么？

有的是。

我

没有，恢复得挺好的。

袁老师

那就好，哦我带了点吃的，给你放冰箱里吧，你想吃的时候热一热，随便煮了点汤汤水水，都是昆西医生同意的。

我

谢谢，我来——

袁老师

我放吧，冰箱不就在拐角那，上次来的时候你就说过。

我

……

袁老师

哦对了，我是来叫你去医院的，你应该预约复诊了吧？

我

嗯，预约了，你也去？

袁老师

对啊，昨天不是说好了送你过去，反正最近都是一起，就当送佛送到西。

我

………………

袁老师

东西放好了，那，我们出发？

我

嗯，走吧。

昆西医生

魏语则先生，又见面了，要喝水么？

我

不用，谢谢。

昆西医生

好吧，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有点糟。

我

还好。

昆西医生

虽然你的脸色并不是这样说的，但是好吧。上次借给你的磁带有听么？

我

还没听，抱歉。

昆西医生

这没什么好感到抱歉的，说明你做了其他事情不是么，可以和我分享一下么？

头疼。

我

没什么，躺着养伤，偶尔出门遛遛弯，昨天睡前可能在看电影，通讯仪有观看记录，但我好像，没什么印象。

头疼。

我

……

昆西医生

说来也巧，我儿子昨天在书店买了本书，说是想要学着给家里的小狗做饭，我看着还蛮有趣的，魏先生家里有养宠物么？

我

我……

头疼，有点恶心。

我

没有，应该。

我

没有。

昆西医生

宠物可以给我们带来陪伴感和舒适感，魏先生要是觉得心情过于紧绷，又找不到想做的事情，可以试着多和小动物接触。

我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工作情况，不适合养宠物。

我

会增加负担。

我

给我，同时也是给它。

昆西医生

魏先生，没有谁是谁的负担一说，你的身体状况也只是暂时的，伤口愈合得很好，远远超出预期，而工作不也是周期性的，你不在的时候可以把它寄养到朋友家或是宠物店。

我

朋友……

（记忆混乱开始）

怎么，觉得我说得对，人心隔肚皮，我们关系其实很一般？

为什么我们互相看不顺眼。

……你这个脾气——

（记忆混乱结束）

我

……算了，研究所很忙。

研究所……

（记忆混乱开始）

LGSH122研究员，给他注射。

……他会死……你们在杀人……我在……杀人……

LGSH122研究员，收到请回话！

（记忆混乱结束）

昆西医生

生……魏先生。

我

！

昆西医生

放轻松，深呼吸，这里什么都没有，你只是在家附近和我随便聊聊天，没有工作，没有意外，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人强迫你配合什么。

我

……

我

这是……什么声音？海……？

昆西医生

海潮的声音，我闲暇时录的。白噪音有助于放松心情稳定情绪，休息时还可以助眠，我给魏先生的那盘磁带里就是这些声音。

我

……麻烦医生了。

昆西医生

我是医生，让病人早日康复也是我分内的工作。

昆西医生

魏先生，你目前的状态其实很单纯，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对于外界环境陌生，紧张，精神紧绷，这都没关系。你现在要做的，就只是别多想，随你心意四处逛逛。

我

……？

昆西医生

对，做点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也可以，重要的是放缓心态，尝试重新和这个世界建立连接，去看，或者记下每一件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

昆西医生

比如这杯水，你从第一天来我这里看病时，就从来没选择喝过，下次希望你可以尝尝。

我

……

拿过水杯，喝水

我

……？甜的？

昆西医生

我稍微放了些蜂蜜，希望你喜欢。好了，今天的复诊就到这里吧，记得按时服药，不舒服的时候也可以适当寻求帮助，希望下次可以听到魏先生分享些你在意的故事。

我

……

袁老师

怎么样？结束了？

我

嗯。

袁老师

没开新的药么？

我

家里还有，处方药一次不会开太多。

袁老师

哦……也对，那……魏，咳，则哥，接下来做什么？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我可以陪你一起。

我

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就随便逛逛。

我

我自己就行，你今天应该还有工作吧。

袁老师

？！你怎么知道的？

我

来的路上你看了好几次通讯仪，我自己逛逛，就在这附近，晚饭前回去。

袁老师

那，那好吧，我先走了，有事联系！

我

……

海滨平平无奇的小镇，面积不大，住民也不多，已经在这里住了四年多，依然觉得陌生。

来这之前的记忆模模糊糊，只记得断了所有联系，一个人跑来这里。

只有……研究所是有颜色的。

但并不好过。

不敢去想，想逃，又不知道能去哪里。

我

这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不太对。

我

提到某些词，我会有无法控制的生理……唔……

喘不上气。

我

……………………

？？？

呜……

围观的人群

这，这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

我

？

围观的人群

谁认识这孩子的家长？有看到么？

围观的人群

……是不是受伤了啊？

三三两两的人群正围着一个孩子。

人好多，先走吧。

冲进人群的男性

哎呦你怎么在这？疼不疼啊宝宝？

走丢的小女孩

呜……呜……

冲进人群的男性

走，我们去清理一下。

围观的人群

来人了，散了吧。

我

……

（记忆混乱）

……

……………………

我

你好。

冲进人群的男性

干、干什么？

我

这是你的孩子？她叫什么？

冲进人群的男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

请出示一下证件证明一下你们的亲属身份。

冲进人群的男性

你谁呀？我凭什么给你看，瞧你这样子也不是本地人，出门在外少管闲事懂么。

我

……

冲进人群的男性

哎呦啊啊啊啊松、松开！

围观的人群

诶，怎么回事？怎么大街上动手了？

……

松开松开不松开不松开

我

抱歉。

围观的人群

他也是好心，你也不应该放孩子一个人出来，各退一步，各退一步。

好一会儿，人群终于散开。

离开

便利店店员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

便利店店员

一瓶蜂蜜柚子茶，一本记事本，一份沙拉，还有其他需要的么？

我

一包……香烟……？

便利店店员

好的，哪个品牌？

我

……不好意思，我忘了，已经戒烟了。

便利店店员

好的，您的会员积分已到账，祝您生活愉快。

我

谢谢。

我

那个……

便利店店员

请问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我

还是来一包，第一排第三个，还要一个打火机，谢谢。

短暂的插曲后是很长的空白。

视线里，天是蓝的，海水也是蓝的。

海浪的声音让人平静，也让人焦躁。

看向双手。

我

我的身手好像不错，在哪里学的？

我

我应该坐在这里么？

我

那我应该……

（记忆混乱开始）

？？？

LGSH122研究员，那只是商品，你不需要对它们抱有多余的感情，将它们培养成功，就是对它们的祝福。

？？？

而众望所归的超自然力量，就是它们对你最好的回报。

（记忆混乱结束）

（记忆混乱开始）

你是自愿的对么？

是。

（记忆混乱结束）

………………

（回忆开始）

昆西医生

做点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也可以，重要的是放缓心态，尝试重新和这个世界建立连接，去看，或者记下每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回忆结束）

几道重叠的声音在响……

刚刚算做了什么么。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定期去医院，爆炸让脑子很乱。

拿出便利店买的东西

记些什么……

（拿出笔和本子）

「旅行中的女性」你怎么选的……来这么个地方旅游？！

「旅行中的男性」哎呀这不是也挺好的，你看，这个天！这个水！

「旅行中的女性」徒步走了两公里了你说这叫还好？！

「旅行中的男性」别生气啦，你看看这片海滩不是挺好看的~嗯？那个闪闪发光的是什么……哦！你看，还挺漂亮的，给。

「旅行中的女性」给我块破玻璃干嘛？

「旅行中的男性」多好看！衬你~

「旅行中的女性」看你献宝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钻石呢。

「旅行中的男性」哈哈……有，都有，我发誓！

「旅行中的女性」哼。

我

……

唰唰唰……

（画了一颗碎玻璃）

我

我画得好像还挺……

？？？

真好看。

我

！昆西医生？你下班了？

昆西医生

嗯，我很喜欢这片海，下班经常会来看看，给你的海潮录音也是在这里录的。

昆西医生

魏先生也喜欢这里么？

我

……

脑子里有个声音说，喜欢。

我

应该吧。

昆西医生

我们可以尝试放下些戒心，随便聊天而已……嗯？

昆西医生

魏先生，我想我需要以你的主治医生的身份提醒你——

糟糕。

昆西医生

你不应该吸烟。

我

……

昆西医生

希望你能谨遵医嘱，保持“戒烟”。

昆西医生

至少到你病好。

我

……好的。

我

已经这个时间了，吃个饭，然后吃药，晚点再……嗯？

有东西在门口。

手摸上腰。

我

……？我是要干什么？算了，到底什么东西？

？？？

呜……

我

？

小狗

……唔汪！

我

？！！

我

你为什么在我家门口……哪来的？走丢了？碰瓷的？

小狗

呜……

我

你长得……

得把它赶走。

小狗

呜?

我

……

抬手摸狗头

我

（没忍住……）

小狗

唔汪！

袁老师

则哥？你又蹲着干嘛呢？伤口疼？！

我

不是。

袁老师

唔？这是……小狗？你打算养狗了？还挺可爱的。

我

没——

袁老师

也好，昆西医生好像也提过宠物有助于你恢复，看着也不大，你现在身体应该也不会太吃力。

我

越小越难照顾。

我

我不适合养宠物。

手被毛茸茸蹭了一下，濡湿的鼻子凑过来。

很小，独自流浪可能会死。

（回忆开始）

啊……等等！可我不会养狗啊！这要养死了我从哪儿找一个一模一样的？

上面的命令，你不接也得接~

唉……喂，这条英俊的……嗯，大狗先生。

（回忆结束）

我

跟我回家？

我

？！

小狗

唔汪！

袁老师

哈哈，你俩看着还挺有缘的~

我

……

袁老师

则哥担心自己恢复工作后没时间照顾？

我

算是吧。

袁老师

那……我可以帮忙，或者寄养在我们公司也行，忘了么，我是宠物学校的。

我

……

手上又传来濡湿感。

我

别舔，脏。

我

看着挺干净的，不太像是流浪狗，倒像是谁家走丢的。

我

先，放进屋看看情况吧。

小狗

汪汪！

袁老师

嗯，不错。

我

什么不错？

袁老师

小狗不错啊。

袁老师

我就知道哥你会收养它，毕竟你热心又是大好人~

热心？好人？

袁老师

也算是给你找点事情做，感觉哥你好像每天都不知道做什么，发呆都能发很久，虽然不好动有利于伤口恢复吧……但是……那个，今天看完医生后你去干嘛啦？

我

海边发呆。

顺便把随手捡的碎玻璃放进花盆里。

袁老师

这是……玻璃？哪来的？哥你拿它干嘛，很危险！

他在紧张。

为什么。

啊，他是怕我……

我

海边发呆的时候捡的，有对小情侣说漂亮，有点好奇。

袁老师

……哦。

袁老师

哥……你是不是……

我

嗯？

袁老师

没、没什么。

袁老师

那个，呃，哦对，是不是该给小狗起个名字！

小狗

唔汪？

（回忆开始）

有什么喜欢的名字么？不吭声我就随便登记了啊，从天上掉下来的，就叫……

（回忆结束）

我

叫……

我

天……

袁老师

什么？

我

没什么。

便利店的沙拉不是很好吃，袁老师的手艺也非常一般。

我

叫地地吧，看它很喜欢地板，看不上我的毯子。

袁老师

啊……？

日程提醒：吃药

我

这个时间了。

吃药

三粒功效各不相同的白色在掌心。

头疼有点去而复返。

我

呕…………

想睡觉，想一直睡。

地地

汪？

我

明天带你去宠物医院，先睡那条毛毯上，别睡地上。

地地

汪！

我

知道你听不懂。

慢慢坐到床上。

休息吧。

我

哦，那之前，我应该……

唰唰唰……

记一下，觉得会忘。
爆炸后应该过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我的印象很模糊。
像在水里。
很难受。
不是物理意义上，而是精神上。
我好像知道原因是什么。

研究所发消息问下周能不能回去。
这就是我难受的原因，我申请了延期。
他们说最多延期一次，15天，确定要现在使用么。
我没有回复。

我很奇怪。
指醒来后。
很割裂，几种情绪挤在一起，争夺控制权，这个形容应该很准确。
这里应该放几个例子。
比如单单今天一天，我就收获了多疑、戒心强、热心几种不同的极端评价。

今天那个小女孩我不太想管，没精力，但是又难以控制警戒心。
算是情绪对冲么？
捡那块玻璃的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拿在手里了。
不过小袁老师想多了，我应该没有想要轻生的意思。
……至少那个时刻，应该没有。

我现在这个行为算是“建立连接”么。
醒来之后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为什么会画画？什么时候学的？

我觉得有几个人可能知道什么，但我很累，不太想刨根问底。
……就这样，得过且过，混日子，好像也不错。
也？

写到这里，头又开始疼了，伴随心悸，躯体震颤。
应该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么简单。
该去找找药瓶的标签，下次复诊去看看问诊单。
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更疼了。

应该可以确定，我的脑子里有秘密。
不太想看，又觉得有什么也不想我看到，但这样我又好像有点脾气。
更难受了。

问诊中途提到了朋友。
那个时候我的身体反应最大。
我没朋友？通讯录非常干净，也没人看望我，我也没有任何聊天的欲望，可能……
我人缘很差？

最后，我暂时养了条狗，先取了个名字，叫地地。
本来想叫天天的，又觉得这名字给它不太好，就取了个对仗的。
为什么不太好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对仗也不知道。
脑子一团浆糊，记东西也记得也一团糟。

哦，水是甜的。
这才是今天最后要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