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

小镇·海滩

森罗历1121-07-16

「魏语则」

上午好，昆西医生。

昆西医生

魏先生上午好，地地上午好。

地地

汪~

昆西医生

今天的复诊地点怎么选在这里？

「魏语则」

挺喜欢这里的，好看，也好听。

昆西医生

的确。

昆西医生

我来的路上好像看到袁老师在和一只大狗……吵架，大喊着什么“你就是天天”。那只大狗长得有些像地地。

「魏语则」

是挺像，不知道哪儿偷的，简直像是一个窝里抱出来的。

地地

汪汪！

昆西医生

噗，也没准备什么东西，不然……那本食谱就当做礼物吧，我儿子看了你的照片，也很喜欢你。

地地

汪——

今天的海风不算小，带着咸湿气息的海浪时不时攀上岸边，冲刷着沙石，又缓缓退开，循环往复。
两个人安静享受着只存在于这份小镇的闲适。

昆西医生

魏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魏语则」

正在和袁老师商量，应该会买最近的船票，相对方便些。

「魏语则」

其实还没完全恢复，不过再耽误下去也不太好，家里估计也快翻天了。

「魏语则」

谢谢昆西医生帮我克服了应激障碍。

昆西医生

哪里。

昆西医生摇摇头。

昆西医生

我充其量只是提出了一个方向上的建议，把它化为实践并成功还是依托于魏先生自身，还有和你一同努力的“朋友们”。

「魏语则」

朋友啊……昆西医生好像最开始诊疗时也说过。

「魏语则」

我第一次问诊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有点好奇。

昆西医生

我在街上遇到了袁老师和你，当时你的状态不太好，非常符合一些心理病例的典型特征，正巧诊所也在附近，我便提议去休息一下。

「魏语则」

真巧……

昆西医生

谁说不是呢……

又是一阵无言。

「魏语则」

昆西医生，给。

昆西医生

这是……CD？

「魏语则」

某个街头乐队的精选集，我不是很懂，感觉不如送给还算懂一点的人。

昆西医生

谢谢。

「魏语则」

作为交换，那份海潮录音可以送给我留作纪念么？

昆西医生

当然可以，只要这片海不变，海潮的声音就会一直在，就算变了……也会有下一种声音。

昆西医生

然后治愈下一批人。

昆西医生

我曾经觉得心理医生是个过于冷酷的职业，我们嘴上说着最能安抚人心的话，手上打着最能平复人心的节拍，可心里必须永远是“冷”的。

昆西医生

落差太大了。

「魏语则」

我们也……差不多吧。

昆西医生

魏先生不觉得后悔么？

男人眯眼看向海平面，一手插进口袋，阳光反射在海水上晃得人眼睛有点疼，他不得不稍微抬手挡一挡。

「魏语则」

不后悔啊。

「魏语则」

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哪来得及一个个后悔，何况，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每句话，每个行为，都是那个时间点应该做的。

「魏语则」

真要说，只是有些可惜吧……

「魏语则」

可惜没机会成为老朋友，也没法重新认识。

「魏语则」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都能变老了，怎么不算好。

昆西医生

也对，无论如何，听起来……还挺好的。

又一次潮涨潮落，一只小螃蟹被推上岸，
男人的视力很好，他看着小螃蟹磕磕绊绊想要回到海里，中途差点被石子绊住，没忍住一乐。

他慢慢蹲下身，没伸手，就继续看着它不再赶着海潮，一点一点挖开沙子。

「魏语则」

昆西医生要是改天打算带家人旅行，我推荐枫岛。

「魏语则」

我老家，风景不错，他们都抢着想去玩。

「魏语则」

……不过我好多年没回去了，不知道现在具体什么样，只是在旅行网站的热门推荐上见过不少次。

昆西医生

我也刷到过，听说那里有个很灵的寺庙，谢谢，我会考虑的。

「魏语则」

……

昆西医生

……

昆西医生

最后一次复诊也差不多了，魏——

「魏语则」

昆西医生，谢谢你。

十手卫站起身，把还没来得及用太多的速写本递过去。

「魏语则」

这是泽哥想说的。

昆西医生

……

心理医生是个冷酷的职业。
无论听到怎样的经历、如何感同身受都要保持中立。

所以无论出于自私还是无私的职业精神，
他们都永远期待着每一位病患的痊愈，
因为那一刻才是剥离医患关系、能够成为朋友的起点。

或许是从一声“谢谢”开始，到成为老友随便聊点什么那天。

小镇的心理医生收到了迟来9年的感谢。

她发现人的记忆果然最是精密又最是玄妙，
因为离开前「魏语则」说过什么，她好像完全忘了。

可能也是同“谢谢”差不多的话吧。

她接过速写本，点点头，衷心祝福两位曾经的病患。

昆西医生

「魏先生」，恭喜痊愈。

……

时间已几近中午，十手卫却没急着离开。

难得有些犯懒，他找了张观光椅，带着地地坐下，安静看着。

「苑青」能用“假身份”回去的最近一个班次是明天。

「苑青」允许宠物同行的最近班次是四天后，太久了，要么哥你先走，我带地地坐那趟船回去。

十手卫

地地。

地地

汪！

十手卫

我家里有一只猫一只狗，猫现在不知道谁在照顾，狗离家出走中。

十手卫

虽然没收养几天，但是愿意跟我漂洋过海回去么，顺便把“合法关系”落实一下。

十手卫

严格来说咱们两个现在算非法领养。

地地

汪！

十手卫

要是不愿意，我就再给你找一个新家——

地地

汪汪汪汪汪！！！

十手卫

听不懂，等过一阵会翻译的人回来了请他帮你做翻译吧。

十手卫

到时候记得嘴甜点，叫人家“哥哥”。

地地

汪——

十手卫

……

十手卫

这里真漂亮，其实还想再逛逛。

十手卫

但是在外面待久了也不好……

十手卫

不能天天在外面待着，咱们还是得早点回家。

十手卫

听见了么？

十手卫

地地，要不要现在叫声“哥哥”，把你的身份坐实下？

地地

汪汪！

十手卫

对了，实验室的事，记得交报告啊，算你公出外勤了，队里给报销。

？？？

……………………

十手卫

天地……这名字起得多好。

什么东西在阳光下晃了一下，十手卫偏过头。

十手卫

嗯？地地，你的项圈上……

地地

汪？

十手卫

没事，安心戴着吧，你哥哥送给你的“见面礼”。

十手卫拿出通讯仪。

「卫」好，就明天吧。

「苑青」要提前联系什么人么？

「卫」不用。情况不明，当死了最好。

「苑青」……

「苑青」嗯……那个「魏先生」，你回去后打算联系么？

「卫」不打算。

「卫」如果不是形势所迫，我不会知道，说明这之前就是他们认为的最佳结果。

「卫」既然如此，“维持现状”，就是我的尊重。

「苑青」卫哥，我还有一件事很好奇……

「卫」你真是……问吧。

「苑青」……就是……岳副局到底塞了什么给你啊……？

「卫」看不出来？

「苑青」看不出来。

「卫」那就没什么，小事。

「卫」你去宠物学校准备工作交接的事吧，我回去收拾一下地地的东西，后面就麻烦你了。

……

十手卫坐在观光椅上，最后一次看向海滩，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摸出一盒烟。

他拿出一根，塞进嘴里，火石摩擦的声音响起，打火机燃起防风火焰。

烟草味散开。

（回忆开始）

“来一根么。”

“不了，戒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都不知道。”

（回忆结束）

十手卫

嗤。

恩利都边境地带

森罗历1121-07-17

祸烨莲

怎么提前回来了，走前不是说可能需要数月？

昊苍

情况比我预想得好太多，就提前回来了。

祸烨莲

说明你的预想与当事人实际能力不符，你不信任那位副队长。

昊苍

……可能我就是会习惯性把所有事情往糟糕了想吧……的确应该改改。

祸烨莲

……

祸烨莲

你用了黎威尔的术阵？

昊苍

嗯，一个简单的祝福法阵，光明主祭的笔记上写的，偶然见到就记了下来。

昊苍

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就试图用过，只是那时候太“贪心”，没能画完。

昊苍看向身旁的人，忽然反应过来。

昊苍

哦……光明主祭走的那年，你才6岁，不熟也正常。

白袍男人显然不太乐于听到对方这番“评价”，没有搭话。

昊苍

说起来……我第一次用术阵，还是被迫带着你和弗雷逃课去市集那次，我们遇到了一个………小男孩,还记得么?因为给母亲买药凑不够钱，我就在他的帽子上画了个小法阵给他拿去换钱。

昊苍

……后来他是不是死了，我记得好像见过，在某一日清晨的公开处决上。

祸烨莲

卡徒路斯骑士长。

坎尼斯的耳朵猛地一动。

昊苍

打个商量，别在讲这种话题时忽然叫这个名字？

昊苍

就叫昊苍，或者……叫哥哥，我更欢迎。

昊苍

……

昊苍

好吧，开玩笑的，别那么看着我，就当是脱敏治疗，随你怎么——

祸烨莲

昊苍。

白袍男人走到红发男人面前，干燥的风裹着沙尘从二人中间掠过。

祸烨莲

今年是哪一年。

昊苍

啊？……1121年？

祸烨莲

你说的是「森罗」，用的是「森罗」的历法。萨格历呢。

昊苍

19……9？

祸烨莲

我来告诉你，今年是萨格历200年整。

祸烨莲

你连「黎威尔」的历法都不再遵守，还想被那个既定的契约束缚到何时。

昊苍

……………………………………

年轻的、曾经的破晓圣廷骑士长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面前的人同他一样，他们的手上都曾染上血红，
那道血红又曾迎着黎威尔的无数日升日落，攀附在长阶上，
成为所有黎威尔人噩梦中也不会消退的颜色。

破晓圣廷的人，几乎没有“干净”的。

昊苍

洛特斯。

红发男人摸上自己从有记忆起就一直佩戴的项圈。

昊苍

我在对他用下血祭的那一刻，是不是契约就已经“打破”了？

祸烨莲

当然不。

祸烨莲

除非他死。

祸烨莲

或者你死。

祸烨莲

这是唯一解法。

昊苍

也对。

他不该指望他没有血缘的弟弟、他认同的主祭、他分别比相处时间还长的老友会说出什么更有人情味的劝说，
不如说刚刚那几句已经是意外之喜。

坎尼斯忽然想起来那天还算畅快的疾跑，
应该是离开海临后，近来最让他开心的事。

他看看四周根本望不到头的黄沙，忽然开口。

昊苍

我可以变回原形，大一点的那种。

昊苍

我们去沙子里跑一圈？

祸烨莲

……？

昊苍

然后我给你讲讲海临有多好，分享一下我的各种会员积分，哦，就是一种购物打折的形式。

祸烨莲

………………

昊苍

哦对了，我还得向你道歉，有件事没经过你同意我就答应了。

祸烨莲想不到对方抽身去完成的事情有什么能和自己扯上联系。

昊苍

我有新弟弟了，所以你也有了。

祸烨莲

？

昊苍

很可爱。

祸烨莲

……奎斯坎尼斯？

昊苍

不是啊，就是普通小狗，只会汪汪的那种。

祸烨莲

………………………………

祸烨莲觉得不去看着弗雷德里克和曲观玄，跑出来在这里和昊苍说话果然是错误的决定。

他转头就走。

昊苍赶紧跟上去。

昊苍

不跑就不跑吧。话说，我离开这段时间，有什么进展么？

祸烨莲

你给曲观玄同步了什么信息？

昊苍

嗯，曲先生要我把实验室的相关情报整理给他。

祸烨莲

想来他答应你的请求目的就在于此。

昊苍

……你是说……曲先生是有意……不愧是白荆科技的创始人……

昊苍

那弗雷呢？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说实话，这简直不像他，我从没见过他对谁有这么高的忠——

昊苍

！

祸烨莲

？

同行的人忽然停下，祸烨莲回头，看向忽然定在原地的人。

昊苍眼睛微微睁大，耳朵上的毛炸开了一点，他看向面前无表情的白袍男人，透过面罩看向对方的眼睛。

昊苍

不……有的。

昊苍

只是我们都忘了……

昊苍

他最喜欢的……早于萨格187年就病逝的……黎威尔的“光明”。

「埃尔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