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

战斗前

放下通讯器，远在另一区域的鸢和言御看着面前延伸向上的楼梯，对视了一眼。

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周围，言御轻笑，由衷地发出感慨。

言御

还真是大手笔，竟然能在钟塔里设置这样的机巧。

鸢

在所有人都懵然无知的情况下，就已经推进了事情的进程——这样的事，她从前也做过。

鸢

看来我们别无选择，想要去顶楼，就只能走这条她准备好的路了。

言御

走吧。

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道路前行，随时警惕着可能会出现的敌人，但这条路线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走了许久后，鸢缓缓开口。

鸢

言先生，刚刚在幻境中，你……

言御

都解决了，而且……还尝试了一件我之前想做但没能做的事情。

鸢

那就好……

言御

既然我们成功从幻境中脱出，就说明鸢小姐那边也同样解决了“鬼”？

鸢

其实……我没能做到。

鸢

就像你预料到的那样，我遇到了七叶，然后柳池也在那个幻境中现身。

鸢

在我准备动手的时候，他像是被什么影响主动离开了……虽然不知道监督他们经历了什么，但我猜，应该和那边发生的事有关。

言御

看他之前的表现，很像是被戳到了某些痛处。

鸢

弱点往往与感情连接，他的弱点……有些难以想象。而以他的性格，能甘心被琴初驱使这么久，也很难想象其中理由……

二人忽然想起荒唐闹剧般的一幕。

言御

……

鸢

从事情的最开端，她就一直像这样，给每个能利用的人铺好了这样一条路。

鸢

人们看似自愿踏足其中，其实只能步向她准备好的唯一结局。

没有人再说话，无言的氛围中，两人不断沿着楼梯向上攀升。没过多久，远远地，他们看见了一道大门。

言御

看来我们是最先到达的，但是考虑到刚刚琴初的警告，我们在这里等待其他人汇合吧。

鸢

警告……

鸢想起刚刚突如其来的钻心头疼，那一瞬间，她差点被突如其来的念头控制——

她想逃跑，尽全力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差一点她就要端起弓弩挥开身边的人。

鸢

言御先生……葵……琴初的能力如果真的是精神控制，那那个瞬间的念头，是不是只是假的？

言御

你是说……逃跑？

鸢

！！

言御

我想可能我们几个都受到了类似的攻击吧，实际感受后觉得，她有这种程度的能力，也不意外会想要更多。

言御

本来就很会操纵人心的人，获得了最适合她的能力，这算是「神」的眷顾么？

鸢靠在墙上，旁边是崭新的窗子，淅淅沥沥的雨敲击着玻璃，声音又回荡在走廊里，再飘走。

鸢

她不会这么认为的。

鸢

她只会觉得，这就是她身为「神」的力量，她的“信徒”本就应由她掌控，而不信奉神明的人，在神眼里自然无需存在。

鸢

……言御先生……其实……葵虽然一直善于算计人心，但在福利院时并没有这么……荒诞。

鸢

我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但我想昙姐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一直陪着她……她们的线还在……

言御

但是你应该也明白了，那位江昙小姐也同样不会回头的。

鸢

嗯……如果是我……我也……

熟悉的攻击再次来得猝不及防。

脑海中的念头被不断催动，这一次，两个人都不自禁握紧了武器，朝着对方抬起手。

鸢

唔……！

言御

又是那种精神攻击……好像比之前更猛烈了……躲开……

与此同时，一路都不见踪影的敌人忽然成群出现，向他们冲过来。

言御&鸢

！！

战斗后

看着满地躺倒的敌人，二人依然选择留在下面的侧墙观察。
余波还没过去，鸢的视线落出窗外，企图暗自平复一下不适感，
却忽然捕捉到屏蔽外墙出现了一瞬间又立刻消失的闪动。

鸢

……监督……不是说这个防护网激活后……肉眼不可见么？

鸢

言御先生，你看到了么？

言御

什么？

言御转头，没能发现防护网的变化，
但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地面上隐藏起来的装置，还有一旁忙碌奔走好像遇到什么问题的人。

言御

那是……波丝小姐？他们外面怎么了？

言御拿出通讯仪，忍着头疼接入了外部行动小队的通讯频道——
这是作为临时通讯搭建人之一，监督给予他的特权，方便其在行动中做出校正判断。

通讯器响起。

「瞳」……系统显示屏蔽器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情况如何？
「波丝」唔……3号屏蔽器外壳出现裂痕，还在不断扩大，有损毁的危险。
「孔秘书」情况不妙……这样下去不说屏蔽外墙会失效，其他屏蔽器也会因压力过大报废。
「霍冉」等一下，我这边围观凑热闹的人忽然行为怪异……等一下别打！停手！[**森罗文明语**]，有几个已经互相打起来了！

「瞳」看来是屏障出现缝隙，琴初的力量在不断外泄，影响到了那些普通人。
「瞳」通知各待机小队出动，尽量阻止。
「霍冉」已经在行动了！但这次的精神攻击范围比之前还要大，周围的人也更多，感觉来不及！
「瞳」屏蔽器的原理是和X能攻击互相抵消，3号支撑不住，需要立刻注入大量X能。
「波丝」但是现在注入后备能量，屏蔽器会无法坚持到行动结束，敌人的攻击刚刚开始，危险还在后面。

滋滋啦啦。

鸢

……！外面有危险？

言御皱眉看着外面，又不确定地回头看了眼上层紧闭的大门。

言御

……这也是她设计的？

鸢

……什么？

言御

在关键时刻让屏蔽器失效，让我们进退维谷。一旦后续战斗中爆发激烈冲突导致钟楼受损……

言御

甚至不用后续战斗，只要琴初想，她随时可以“献祭”掉外面的无辜人……唔！

精神余震没有结束，二人一边警惕着可能冒出来的敌人，一边继续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这时就像是为了印证言御的推测，钟楼内部再次震动起来。

鸢

这个震动……又来了……言先生！你看！

言御看过去，就看到刚刚施工完毕还没来得及最终撤走的外行钢架正一点点倾斜。

言御

……！下面是！

通讯仪也同时传来其他人的示警。

「柚理」你们看！最上面那个钢架！
「瞳」准备充能！
「波丝」需要15秒时间！不一定来得及！
「霍冉」田警官和我一起去把这个钢架冲开！后面是湖！

一声比一声紧急的讨论声伴随着失真敲打着耳膜。
鸢忍着头疼扶着窗框，握紧来之前特意拜托西陵重工和白荆武器技术部帮忙升级的重弩。

她回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大门，那里有着她拼尽全部走到这里也想要射出全力一箭的人。

钢架终于脱落，路过顶层的窗户。

哐！！！

（鸢跳出钟楼）

如同利剑一般，月光骤然划破乌云，劈开阴沉的天幕。

鸢竭力举起手中的弩，对准了自己的目标。

被倾注全部力量的箭矢猛地离弦，比月光还要耀眼的光芒刺破一切阻碍，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
急速的下坠让她来不及仔细观察，钢架也好，装置也好，她的箭矢是否按照她预想的轨迹行进。

鸢

这下……终于……

射出了这一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的刹那，下一个瞬间，女孩大脑空白，直到耳边猎猎的风声停下。
下坠速度没有道理地忽然放慢，紧接着，无数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轻柔地包裹住她。

鸢

………………………

脚踏上地面的她有些愣怔地看向面前优雅收回丝线的红发女士，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些后怕地深呼一口气。

波丝

鸢小姐没受伤吧？

鸢

……我没事，谢谢你，波丝小姐。

鸢

也谢谢言先生，没有两位，我刚刚恐怕就要摔死了。

言御·通讯中

不客气，只是跳出去之前如果和我说一声就好了。

波丝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看着鸢一脸还没回过神的样子，选择不再询问，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波丝

谢谢鸢小姐帮忙，屏蔽装置恢复运作了，路人的影响也基本消失了。

鸢

那就好……

鸢抬头看着已经变得遥不可及的、她跳出来的那扇窗户，从这里望去，窗沿几乎已经看不清了。

言御·通讯中

鸢小姐，我的能力可能没办法送你进来——

鸢

我知道。

鸢

我知道……没关系。

鸢

抱歉刚刚没来得及和言先生说就脑子一热跳了下来，言先生自己多小心，也请代我和监督他们道歉。

言御·通讯中

好，我明白了。

言御&波丝

鸢小姐。

耳边同时传来两道声音，一个就在眼前，另一个则带着电波影响的失真。

言御&波丝

很漂亮的箭。

很漂亮的箭呢……和你一样纯粹的颜色……

鸢

………………………………………………

鸢

谢谢。

危机解除，通讯仪里传来大家报平安的声音。
眼看人群已经恢复，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控制，鸢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疲惫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正当她准备移动到安全位置休息时，突然注意到人群中有两个女孩。
她们明显也受到了影响，可其中一个还是下意识将自己的朋友护在怀里堵住耳朵，像是试图减轻对方的一些痛苦。

鸢

嗯？

应该是被周围失去理智的人牵连，短发女孩的手臂上出现了几处小伤口，鸢忍不住走过去蹲下。

鸢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胳膊么？

短发女孩

……

长发女孩

你受伤了？呜，伤口很疼吧，我给你吹吹，呼……呼……

短发女孩

不用，我没事的。

鸢

别担心，是轻微的擦伤，养几天就会好的。

鸢

你们两个是自己来的么？爸爸妈妈呢？

长发女孩

……

鸢

你们……不会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短发女孩

是我……

长发女孩

是我的主意，明天是我的生日，之前听人说全视钟塔会在这一天敲响，我就拉着她出来，想要看完敲钟再回去……

长发女孩

没想到会让你受伤……早知道我绝对不会出来的。

鸢

你的心情我明白，可这样实在太不安全了。我还是送你们回家吧，好么？

长发女孩

不用了大姐姐，我们家就在那边，走十分钟就到。

女孩乖巧地对着鸢摆摆手，随即拉起朋友的手准备转身离开。

鸢

等一下。

鸢拦住要走的两人，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了什么东西，又摸摸自己的头发，别在了两人的头发上。

鸢

送给你们。

长发女孩

啊，这个头饰好好看……真的要送给我们？姐姐你看起来很珍惜它们。

鸢

虽然这个礼物也很难弥补没看成敲钟仪式的遗憾，不过，生日快乐。已经过了零点，应该可以说了吧。

短发女孩

啊，生日快乐！

长发女孩

嘿嘿，谢谢！

短发女孩

我也可以有礼物么？可是……妈妈说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

鸢

这是祝福，也是奖励，因为你刚刚很勇敢地保护着自己的朋友。

鸢

以前我的朋友也像你一样勇敢，我很珍惜她，也很感谢她，就想着送给她这样一份礼物，和我的刚好凑成一对。

鸢

现在……你们或许更适合它。

鸢开心地弯了弯眼睛，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孩。

短发女孩

但是……

短发女孩还想再说些什么，长发女孩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角。

短发女孩

……

长发女孩

谢谢姐姐，我们会好好保存的。

鸢

嗯，回家吧。

小女孩拉手走了，还不忘挥挥手。

鸢

以后……也要好好保护你身边的朋友，一直一直在一起啊。

？？？

………………

风轻轻吹动，鸢觉得有什么被别到了自己的发上。
抬起手，一枝闪着月色的鸢尾正躺在手中。

回过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跨过月光，跨过凌晨的界限，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小小的。

鸢

对——

七叶

这次又要为了什么说对不起呀？

七叶

那么多人劝过你，你也该改改这个毛病啦，小鸢很好，我希望更多人喜欢你，比我更喜欢。

鸢

全森罗也没有几个人像你眼光这么差……

鸢

你也很好，我也希望所有人都喜欢你，变成那个模样并不是你想要的……

七叶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啦，我也有很多不好的小心思。比如……比如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死。
我也很害怕，我因为这种害怕害死了莱利和小远，我还想和你永远藏在那个花园里哪怕你也会死。

七叶

怎么样？你不知道吧~

鸢

你从来没说过……

七叶

但我很开心你选择了离开，因为那个选择，你才真正救了我。

鸢

………………

鸢

七叶，你会怪我放弃最后的机会，没把箭对准葵么？

七叶

怎么会。

七叶

伤害别人其实是一件很痛苦也很困难的事，小鸢这么漂亮的箭，就是要乘着月光跳舞呀。

七叶

就是看见它，我才过来找到了你。

鸢

其实今晚一直在下雨。

鸢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我跳出来的时候，它好像刚好停下，月亮才会出现。

七叶

是么，那我们的运气真好。

七叶

小鸢，我要走了，最后说一次再见吧。

七叶

谢谢你回过头，找到我。

鸢

嗯，再见。

月光挂在天上，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它一直在，只是偶尔会被阴云遮挡。

她终于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