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通行

易虚舟

叶队你觉得周游、莫菲他们……死了吗？

叶秉谦

凶多吉少，但还不至于彻底绝望。

叶秉谦

毕竟他们肯定还在JT-E-6。

崔远之

那就让罗咤带队去处理。

叶秉谦

我已经指示她们对队长的尸体进行了无害化处理之后，继续前去支援花翮他们了。

叶秉谦

她和祁泉都更擅长战斗，将搜寻的工作交给她们只会事倍功半。

易虚舟

那周游和莫菲……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手指堵住了录音笔的收音孔，就像是害怕谁听见似的。

易虚舟

要放弃他们吗？

叶秉谦

不。我们去找他们。

易虚舟掏出手，接过叶秉谦递来的通讯器——上面是罗咤发来的坐标。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口袋录音笔重新开始收音的轻微电流声。

叶秉谦

有你在，我们可以简单地重现他们的行动轨迹，然后找到他们。

崔远之

或者惊动杀死他们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像他们一样死去。

叶秉谦

没有尸体，就不能算案件成立。

叶秉谦的声音高昂起来，如同从逐渐升温的水壶中翻滚出第一枚滚烫的气泡。
但他立刻冷静了下来，变回往常沉着坚定的样子。

叶秉谦

一旦转化为行尸，我们将不得不面对我们两位强力的前队友。

叶秉谦

这对于完成本次任务将会是极大的阻碍。

崔远之

那放弃任务不就好了。

叶秉谦

……什么？

崔远之

清扫队因突发情况放弃任务难道是什么很少见的事吗？

崔远之

只要抛下你对订单完成率的执着，我们那两位队友就会是无争号的麻烦了。

叶秉谦

但……

崔远之

我一直认为易虚舟才是那个用巧舌如簧遮掩自己真心的家伙——

如果是平常，易虚舟肯定会反驳崔远之两句，但现在他感觉自己还是不张嘴为好。
事实上，他感觉自己的胃正在慢慢发烫。
那是久违的……天降素材的悸动。

崔远之

叶队，时间紧迫，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崔远之

你究竟想做什么？

叶秉谦

……

叶秉谦

…………

叶秉谦

我只是希望救他们。

像是说出了禁忌之语般，叶秉谦近乎羞愧地将脸埋在双手里。

叶秉谦

我希望我的队友……我的朋友活着、安全、温饱。

叶秉谦

而不是随便躺在某个骨殖堆里化灰。

叶秉谦

我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眼下的黑曜，但是我控制不住。

崔远之沉默了一会，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易虚舟先他一步，挡在了叶秉谦面前。

易虚舟

那个，虽然没有人问我，但是我支持叶队。

叶秉谦猛地抬起头，有些震惊地看向易虚舟的背影。

易虚舟

我不是说了，我还挺想念那个刚在市局走马上任的有点愣头青的叶队嘛。

易虚舟

能和……咳，老朋友多聊一会的话，我愿意稍微绕一点远路。

崔远之

哦——？

崔远之的眼睛在黑夜中燃烧起来。

崔远之

所以二对一咯？真是一场公平公正的表决。

叶秉谦像是被崔远之的话烫到一般站了起来。

叶秉谦

不，我不想按着你的头逼你跟我们去。

崔远之

所以呢？就此分道扬镳？

叶秉谦

……我们两个离开，你一个人在区域JT-E-6也生存不下去。

崔远之

哈！

崔远之对这段看不到出路的对话简直厌烦至极，他大踏步走到叶秉谦面前。

崔远之

叶队，你既不想逼我一起上路，也知道我无法一个人离开，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崔远之

一枪打死我？就像刚才你对他们做的一样。

叶秉谦

当然不！

叶秉谦

…………

叶秉谦

我想要……说服你。

崔远之

哈？

“说服”。

沟通方式的一种，常带有温和、开放、甚至是祈求的色彩，在黑曜日前的世界时常发生。
但在黑曜日后，它与秩序、善良一同被扫进了灰堆。

崔远之

哦？

崔远之来回打量着叶秉谦。

崔远之

我倒有点兴趣了，你打算怎么说服我？

那些句子像是准备许久般，从叶秉谦口中倾泻而出。

叶秉谦

那些被安上阀门的人……

叶秉谦

之前在赛特基地，我其实就见过。

这件事崔远之已然猜到了，所以他只是昂了昂下巴，示意叶秉谦继续说下去。

叶秉谦

像你说的，那是……来自诺亚的先进管理经验，而赛特的负责人将其进一步“发扬光大”。

叶秉谦

他以希望每个人都尽可能发挥他们的光与热为名，将收容人员的气管全都置换，不愿意置换气管阀门的就赶出去。

叶秉谦

留下的人无论什么身份，每个人都必须定时上交一定量的物资。无论用什么方法。但就像万事万物一样，有人有办法，就有人做不到。

叶秉谦

他们被称呼为“无用者”，衣食住行皆无保障，还要承担最苦却近乎没报酬的工作。

叶秉谦

而他们的生活却已经比那些被赶出基地的人，过得好上不少……

叶秉谦

但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子，只会像雪崩一样不断崩塌。

叶秉谦

我去赛特基地的那天，正好围观了一场他们的“娱乐性审判”。

叶秉谦

不过是基地中一群无所事事的人找了个由头，私下将一名无用者囚禁起来，美其名曰用举手投票决定要不要杀死那个无用者。

叶秉谦

除了我，在场每个人都举手了。

叶秉谦

他们杀了他，只是因为他们被认为是……没有用的、可以随时被抛弃的。

叶秉谦

而在一年半之前，他们彼此可能是邻居、可能是师生、可能是医患，甚至是夫妻、血亲。

易虚舟和他认识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叶秉谦如此疲惫赤裸的语气。

叶秉谦

之前你问我为什么拒绝了那座基地的邀请……

叶秉谦

我不是拒绝，我是落荒而逃。

叶始终垂着头。

叶秉谦

无论是诺亚、赛特，还是我们……在黑曜日之后，我们急切地重建秩序，但所做的一切却让我们离曾经的正常生活越来越远。

叶秉谦

就像刚才，我不得不为我想要救人这件事赋予各种借口，以保证其合理且有利可图……

叶秉谦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以目的、企图和用意丈量遇到的每一个人，而不是他们的品性、为人？

叶秉谦终于抬起头，易虚舟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崔远之。

崔远之

……

崔远之

我并不觉得有用论全然是错的。

崔远之

我能进入市局，就是因为我比你们局里任何一个法医都有用。

叶秉谦的脸上恢复了一点模糊的笑意。

他还清楚地记得崔远之入职前，局里连开一周的会商讨要不要接受这一位“特殊天才”……

叶秉谦

而你的有用，为天机、为我们争取到过不少喘息的机会。谢谢你。

叶秉谦

我并不是全盘否认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觉得……我们走得太急，最终绕了远路。

崔远之

……哼。

易虚舟

哎呀，你刚才还说我们藏着掖着！姓崔的，给句痛快话，跟不跟我们走！

崔远之转过身，那飞扬跋扈的大衣一如往常。

崔远之

反正二对一。收拾东西，走吧。

易虚舟

真是稀奇，姓崔的居然真的被你说动了。

叶秉谦

也许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易虚舟

那他打得可多了。我还有幸目睹过多次。

易虚舟

不过他真的就这么跟我们走了吗？我怎么觉得有点不保险……要不我们还是联手把他打晕扛过去得了。

叶秉谦

没必要。他答应了我们，就一定会跟我们一起去的。

叶秉谦

你什么时候看他做出决定后后悔过？

易虚舟

这点倒是。

易虚舟

我该不该庆幸，在坚持己见这个赛道上，他简直天赋异禀。

叶秉谦

天赋吗……确实。

易虚舟

唉，就是不知道这一趟在前面等待我们的是大Boss还是其他什么变异的怪东西。

易虚舟朝着虚空做了个鬼脸。

叶秉谦

要是真的知道我们在和什么东西做斗争就好了。

易虚舟

不管怎样，我还是相信这一切总会以某种方式结束的。

易虚舟

也许2个月后、1年后、4年后、300年后，会有人站在这里说：有人努力过。他们离胜利只剩200年了。

易虚舟

我们得坚持到那个时候啊，叶子。

叶秉谦看着易虚舟，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崔远之

不愧是记者，说话真有涵养。不过200年还是有点过分了。

尽管易虚舟还想接两句俏皮话，但崔远之已经提着满满一手的设备走近了两人。

崔远之

设备已经全部回收完毕。

崔远之

你们动作再慢点，救人的容错率就越小。

易虚舟眨巴眨巴眼，看向叶秉谦。

易虚舟

“天赋异禀”哦~

崔远之

你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叶秉谦

咳，没什么。关于救援，我们需要从JT-G-2横穿到JT-B-3。

易虚舟

为什么不从云蔚路拐过去？

叶秉谦

嗯？云蔚路？

易虚舟

以前的名字，就在JT-B-4和JT-B-3的交接处。

崔远之

我记得那里是条死路？

易虚舟

死路有点言过其实了，只是那里的高架桥出口改了，大家不再从那边走了而已。不过在黑曜日之后，这些就无所谓了。

易虚舟

从那边横穿，能省非常多时间呢。

叶秉谦

这……可真是帮大忙了。

易虚舟

你看，我们还是挺幸运的吧。

崔远之

比起幸运，我更倾向于这是我们应得的。

易虚舟

“你应得的”，应该只有报应吧。

崔远之

趁着我现在手疼用不了枪，你尽管叫。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向那条久无人踏足的路。
前路的危险没有削减一丝一毫，但叶秉谦感觉自己的头疼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