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

区域JT-E-6。

一年多前，这里还被称为钧天科技园区，也曾吸引不少新兴公司在此创业。
那时园区内整夜灯火明亮，但眼下，这里暗得令人心惊肉跳。

——如果这里还有人的话。

？？？

……呼……呃姆姆姆姆……

区域JT-E-6。

钧天市行尸密度最高的区域之一。
无数清扫队试图啃下这块硬骨头，但他们无不在此折戟、消亡。
可这脏活累活，总得有人搞定。

？？？

叶队，开枪。

在亮光的残影从视网膜上彻底消失之前，枪声便已响起，随后便是扑通一声。

无名行尸

呜哇！嘶呃——！

但凡周遭有一丝光亮，眼前的场景都能叫人做一晚的噩梦：
一只行尸跪倒在地，捂着它仅剩的小半颗脑袋。
豆腐渣似的大脑组织混合着浑浊的脑脊液、血液自它指缝间溢出，淅淅沥沥地淌了一身。

不幸的是，场面虽然难看，但是一发子弹可要不了它的“命”。

除非……

？？？

叶队击中它的核心了！

？？？

废话。

闪光短暂照亮了另一只行尸的右上臂和披发男人放置其上的苍白的手
——那亮光便是由他佩戴的特制戒指所发出的。

待光线熄灭，男人当即松开手，头也不回地冲向另一只行尸，全然不顾自己身后那只被短暂触碰到的行尸正试图扑向他。

触摸、闪光、枪声、倒地的闷响……整套步骤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犹如流水线般娴熟。

不一会，大约五十米范围内的行尸已尽数倒在披发男人的脚边。

？？？

呼……

？？？

崔远之，你还好吗？

崔远之

死不了。

崔远之

所属世界：黑曜（天机）
世界编号：UPD-0004#643XXL24H-II
天机清扫队初始成员之一，黑曜日前曾在钧天市公安局担任法医工作。

崔远之将脚边的行尸骨殖踢远了一些。
它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皲裂收缩，不一会便浮起一层灰烬般的微末，即便无风吹过，也开始缓缓向四周扩散。

那是比行尸本身更可怕一万倍的东西。

崔远之

但是易虚舟就不好说了。

易虚舟

姓崔的，你少咒我！要是我这个负责无害化处理的人出什么事，你也别想跑！

易虚舟

所属世界：黑曜（天机）
世界编号：UPD-0004#643XXL24H-II
天机清扫队初始成员之一。黑曜日前作为私家侦探活跃的同时，使用笔名“逸虚”向报社供稿。
他的个人工作室“天机泄露之处”在黑曜日后成为天机清扫队的首个据点，也是其名字由来。

伴随着轻微的嗡声，机械开始高速运作。
以它为圆心，方才还漂浮在空气中的灰烬似的血肉瞬间沉降，匿入土地消失不见。

易虚舟

完——成。还不快说声谢谢。

崔远之

跟无害化处理器说吗？

易虚舟

你这家伙！

叶秉谦

多谢。

平淡的两个字扼住了话题的起势，两人瞬间都没了声音。
他们转过头，直勾勾地看向一旁久未出声的叶秉谦，但他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通讯器。

叶秉谦

所属世界：黑曜（天机）
世界编号：UPD-0004#643XXL24H-II
天机清扫队队长，也是初始成员之一。黑曜日前，即是以历届第一的成绩毕业的天才警员，市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刑警队队长。

叶秉谦

距离出发已经过去3小时17分钟，我们还有7小时左右就会出现异化症状。要是算上返程的时间，有效清扫时间只会更少。

叶秉谦

任务要紧，都动起来。

说完，叶秉谦便自顾自走到稍远处，调出了其他分队的通讯频道。

花翮

我这边的行尸有点难缠——嘿！看着点，别刮花我宝贝手枪的漆——但是没什么大问题。哦对了，老九他手断了。

花翮

必要时我会放弃他的。

叶秉谦

知道了。

叶秉谦的语气毫无起伏。

叶秉谦

但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做。我们的拳击手能力很强，如果他变成行尸，对我们会很不利。

花翮

嗯~行吧行吧，你就当我开玩笑的。挂了。

叶秉谦看着手中的通讯器，沉默片刻，转而输入第三小队的通讯码。

……信号无回应。等会再试一次吧。先联系罗咤那边。

罗咤

喂，老大，我们已经结束了。

叶秉谦

这么快？各处都搜查过了吗？没有易虚舟在，你们需要更谨慎——

罗咤

放心啦，那些没脑子的家伙也藏不到什么高明的地方去。

罗咤

而且祁泉她今天火力全开，别说遗漏几只行尸了，我都只能扛着盾在旁边干看！

叶秉谦

好，我知道了。如果你们的时间充裕，等下可以去支援其他队伍，特别是花翮那边。

罗咤

没问题。

叶秉谦

……

叶秉谦

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叶秉谦放下通讯器，转身看向那个早就等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而崔远之只是抬起手，晃了晃手中几乎装满了“核”的特制隔离罐。

崔远之

通知你一声，原基都处理完了。

原基，行尸致命要害——“核”的生物学名称。
尽管相关研究员们想在黑曜普及原基这个叫法，但是流传度始终非常有限。
如今也就崔远之这样的专业人士会以正式名称呼它了，绝大多数人仍旧潦草地称之为“核”。

叶秉谦

……不愧是当年能破格进入警局的崔大法医。

就算早就知道崔远之感知原基的能力与高超的解剖技术堪称完美组合，叶秉谦还是对他的效率感到惊讶。

崔远之

在我拿刀的时候恭维我？明智的选择，叶队。

崔远之

但我找你是为了别的。

他精准地用血管钳从一堆从正中心均匀裂开的原基里夹出一枚。
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只有那一枚上的准心有些许难以察觉的偏移。

崔远之

没想到叶队也有失手的时候。

叶秉谦

你对“失手”的标准比警队射击训练还高。

崔远之

哼，既然是百发百中的叶队，要求当然高。

崔远之

出什么问题了？

叶秉谦

……

崔远之

叶队，如果你变成行尸，只会比老九更棘手。

崔远之说话难听，却也是事实。

叶秉谦

也许是最近任务出得太勤，头稍微有点疼。

崔远之

推掉几个。

叶秉谦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崔远之

你真就那么坚持“接单必成”这种无聊的事？

叶秉谦

这为天机赢得了口碑和……丰厚的报酬。

崔远之歪了歪头，像是被逗乐了，又像是有些不屑。

崔远之

你要是真那么看中丰厚的报酬，为什么要接无争号而不是赛特基地的订单？我听说他们的负责人很欣赏你，报酬给得丰厚不说，还想招募你留下。

崔远之

但是你拒绝了。

叶秉谦的表情收敛起来，周围忽然显得有些冷了。
但在他回答之前，有人先说话了。

易虚舟

我说二位，闲聊请去旁边。这还有人要工作呢。

易虚舟闭着眼，站在距离他们两人稍远的地方，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根录音笔。

崔远之

……大记者还拿着他那只录音笔做什么，在这取材吗？

叶秉谦

他的一点职业病罢了。

不过这些话，易虚舟已经听不到了。
——他已彻底沉浸在自己的能力中。

易虚舟

我说这个招牌我怎么有点眼熟……原来是这家店啊。

易虚舟

我们主编特别喜欢这家的蒜香小龙虾来着。

易虚舟

哎哟！难怪这一片黑得这么彻底……这帮行尸可真会破坏。行吧。电线是彻底没救了。

易虚舟

哦！等一下！

他猛地瞪大双眼，朝着8点钟方向前进，与他们两人擦肩而过。

崔远之下意识伸手拉他，却没来得及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易虚舟大步走入黑暗之中。

崔远之

发什么疯？

只见易虚舟仿若早就预见到般，从路边正正好好抽出一截铁管，往地上狠狠一杵。
但不知为何，铁管并没有扎进土里，只是斜斜歪到一侧。
他想挥动第二下的时候，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叶秉谦跟着他一同走进了黑暗之中。

叶秉谦

不要在无光区域里久留。

易虚舟看着叶秉谦，只觉得自己还有一半身体沉在脑海中的幻象里没有清醒。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指指地面。

叶秉谦

……明白了。我来。

叶秉谦接过易虚舟手中的铁管，猛地向下捣去。
不一会，一个完全没开封过的物资箱便从地表之下露出一角。
虽然箱子上遍布泥土，但印刷的标志还算清晰。

崔远之

这里居然埋着压缩燃油？

易虚舟

这里以前可是小吃街，饮用水、食物、燃油、天然气……什么都少不了。虽然黑曜日的时候被洗劫了，但总有些遗留下的。

易虚舟

至于这一箱嘛……是店主特意藏的，应该是想着之后能派上用场，不过他本人刚走出店门就……

易虚舟甩了甩头，总算是从刚才那种恍惚的状态里抽离出来，回复到日常伶牙俐齿的状态。

易虚舟

除了这个“意外之喜”，周边其他地方我都用能力检查过了。全部清扫完毕。

易虚舟

等无害化处理彻底结束，我们就可以设置隔离电网了。

叶秉谦点了点头，蹲下检查起了物资箱。

叶秉谦

密封还在，箱体没有破损，生产日期……也没问题。

叶秉谦

如果真如易虚舟所说，我们可以再在这附近挖掘一下，尽可能多带几个回去。

崔远之

行啊。天机的补给不嫌多。

叶秉谦

……

崔远之

大善人，你是想拿给无争号吧。

易虚舟看了看两位队友的脸色，默默按下了录音笔的终止键，将它塞进了口袋深处。

叶秉谦

……无争号最近又收容了一大批流民。

崔远之

那就让玄戈头疼去，和你有关系吗？还是说，他与无争号能为天机提供什么？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无害化处理器运转的嗡鸣。

易虚舟

咳，那个，先不管是拿回天机还是送给无争号，我们的时间都不够吧？

易虚舟

这回最多就是标记一下地点。真要挖，也得以后再来。

叶秉谦

我明白了。

叶秉谦

先把这箱燃油带回天机。至于这批物资……之后我会问全队意见。

崔远之冷哼一声，拿起隔离电网的安装设备便径直走开，飞扬跋扈的衣角恨不得带起一圈骨殖残渣。
易虚舟也该跟他一块去的，但他怎么都无法迈开脚步。

易虚舟

叶队……叶子。

易虚舟

那家伙虽然说话不顾他人死活，但是这年头别人也不会顾我们死活。那箱物资……

叶秉谦

我明白。

叶秉谦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拉扯着胸口的警徽剐蹭到拉链，发出些微声响。
但在这黑夜中，什么都看不见。

叶秉谦

我刚才有点冲动了。

易虚舟

我也不是想指责你什么的。你的想法没什么错。硬要说的话，我还挺高兴的，让我想起当初咱俩是怎么认识的了。

易虚舟

某些人啊，当初读了一篇揭露黑作坊的独家报道就不管不顾地给作者发消息，一口一个“逸虚老师”……啧啧。

叶秉谦

……你快别翻我的黑历史了。

易虚舟

哈哈，这可是我不可多得的写作素材，我回味一下怎么了。我还挺想念那个刚在市局走马上任的叶队的。

叶秉谦

他现在是天机叶队了。

易虚舟

……是啊。

易虚舟隔着衣服，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

易虚舟

明明距离黑曜日才一年多，却像是上辈子一样。

易虚舟

有时候，我感觉我们每一天都离过去越来越远了——嘿，我好像说了句废话。

叶秉谦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没来得及回复易虚舟，有人便已先说话了。

崔远之

我记得这次任务共派了四支队伍、每队三人没错吧？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干活？

崔远之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和花——

易虚舟

别催了，祖宗，交稿的死线都没你催得急！难怪你姓崔！

叶秉谦

……行了，完成任务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