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载

（回忆开始）

余音

你来了。

话虽如此，余音并没有抬头看向来者。

监督

你似乎不惊讶我找到了你。

余音

你给我的通讯器里有gps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监督

那你有注意到这个通讯器连着远程吗？

监督

我可以实时看到你正在编的公园植物物种统计程序，还有……你写在后面的那些注释。

余音的手指猛地停了下来。

余音

……

余音

…………我应该知道的。

她看向研究员，放下了那欲盖弥彰的存储盘，声音理性、平静，像是艾达世界这个概念的完美结晶。

丝毫不像是一个在工作日的下午，缩在老旧的空无一人的儿童公园的滑梯上疯狂打字的人。

监督

所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余音转头看向四周。

余音

不知道。

余音

我只是不断地走、不断地走，而这座公园出现在路的终点。

她垂下头，兜帽与发丝将她的表情映衬得模糊暧昧。

余音

反正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监督

……如果早一点知道你和乔一的事，我不会叫你来现场。

监督

我……感觉到了你的渴求，我觉得你可以从这次行动开始，慢慢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监督

我想帮助你。我可以帮助你。白荆科技向来都是这么做的。

监督

我没想到会伤害到你。

余音看着研究员，这个人一路上所表现的真诚，简直称得上一句叹为观止。

监督

……我很抱歉。

余音

你为什么要感到抱歉？

余音

搞砸一切的是我。

余音

因为老师即将下线而焦虑的人是我。

余音

需要调岗却因为没有攒够信用点而失败的是我。

余音

轻信自纠委员会的是我。

余音

自以为在帮助乔一与艾达的是我。

余音

自诩遵规守矩，但在委员会的许诺下，轻易转变立场的……仍旧是我。

余音

我……我背叛了乔一。

余音

我抹除了我们的友谊，抹除了她的存在。

余音

软弱的天真的短视的愚蠢的……

余音

我。我。我。

余音知道自己崩溃了，
但是一想到跨越两个世界知道这一切的只有自己和面前这个见了没几次的陌生人，
余音严防死守的情绪洪流终究还是决堤。

余音抱着膝盖，无颜再面对研究员。

她静静地等待着研究员走开。

但是余光中，研究员反而朝她走近了一步。

监督

我知道你现在陷入了自责的泥沼，但你有没有想过……

监督

委员会早已怀疑并知悉乔一的异常行为，为什么非要拿到你的报告才能行动吗？而且是一拿到你的报告就动手？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你扯进来？

研究员将手放在余音肩膀上，似乎想给她一点力量。

但当余音抬起头，研究员却愣住了。

他/她以为会看到一张哭泣的脸，但是并没有。

余音

因为委员会就是想让乔一知悉我的背叛。

余音

他们想借我的报告告诉乔一，她所认可的“异类”也好、“朋友”也好都是毫无意义的。

余音

这是一场围剿、一个挑衅、一句宣言。

余音

“你孤身一人。”

余音

这才是它们想要传达给乔一以及她身后所有想要脱轨、渴望抱团的机器人的。

余音

我……我曾经见证乔一被拆得只剩两盘磁带，但是我依旧能认出乔一。

余音

她背后那些想脱轨的人也能。

余音

于是委员会换了方式……

余音

它们创造了一个99.8%与乔一一致的家伙，但也是世界上离乔一最远的怪物。

监督

………………你都知道？

余音

刚想明白。

余音

虽然太晚了，但我终究还是想明白了。

余音

……可那又怎样呢？

余音

顺水推舟地把自己包装成小白花，再把一切过错推到委员会头上？

余音

白荆的研究员先生/小姐，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余音

我在想……还好我们到森罗了，还好乔一什么都不记得了。

余音

我是那么痛心，但是又松了一口气。

研究员哑口无言地看着余音，手臂缓缓放下。

余音

我很恶心吧？我也这么觉得呢。

余音终于流下一滴眼泪。

余音

我能逃避……

余音

乔一……乔一可怎么办啊？

余音

不，那已经不是乔一了。

余音

与其让她这样活着，不如永久下线。

监督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余音

……

余音

……………………

余音

……不。我好庆幸她还活着。

余音将脸埋进双手。

余音

……情绪……太多了……也太复杂了……

余音

我不能理解……

监督

我想，你感受到的情感并不能简单用三言两语去概括。

监督

但其中有些东西，我是熟悉的。

监督

在森罗，人们一般称之为希望。

监督

人活着就会有希望。

余音皱眉。

余音

研究员先生/小姐，你是想用你这个异世界人轻飘飘的一句话解决我所有的痛苦，是吗？

余音

……………………

余音

………………不用回答我。我……我是在迁怒你……我真的太糟糕了……

监督

说实话，以我的人生阅历，目前还无法为你的痛苦找到出路。

监督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需要变糟才能变好。明天不会更糟了，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余音

如果不变好呢？

监督

那你就来找我。

监督

我会帮你。

监督

我说了，这也就是白荆科技一直以来在做的。

余音

……在艾达，一般都是我帮助别人。

监督

看来你要学点新东西了。

研究员朝着余音伸手。

监督

你很擅长学习，不是吗？

监督

也许你可以从听音乐开始。

余音

音乐……

余音

乔一也对音乐很痴迷呢。

余音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对音乐着迷？

余音

那只是一行又一行数据，和我处理过的千万行数据有什么区别呢？

监督

虽然只是虚拟的数据，但里面的真情实感有时比现实还要现实。

监督

甚至于有时，直到你对某一首歌共情了，你才意识到原来你也曾产生过这样的感情。

监督

听起来很适合你，不是吗？

余音看着监督，沉默了很久，终于将手搭在了监督手上。

余音

能再告诉我一遍你的名字吗，研究员先生/小姐。

（回忆结束）

贝斯手

没过多久，那个机动协理执行员就正式加入白荆了。

贝斯手

再然后………………应该是没有了吧。

维莱难得地主动走到贝斯手身旁，伸出手指轻点存储盘上的一个文件夹。贝斯手满心疑惑地将其点开。

他不由得一怔，手指再次飞舞起来。

伴随着叮的一声，其中隐藏的新内容浮现其上。

贝斯手

这……这不是艾达的复阶文字，也不是艾达的解密方式。

贝斯手

维莱，你是怎么发现的？

维莱

……………………………………

主唱

她说，人的感情可比密码学复杂多了。

主唱

所以上面写的什么？

贝斯手

……好酸。我不想说！！！

贝斯手本想将存储盘往远处的破旧沙发上一丢了事，没想到维莱一蹦三尺高，竟将存储盘拦截了下来。

维莱

……………………………………

主唱

你反应怎么这么大？给我看看。

主唱不由分说地拿过存储盘，翻到了最下面的注释行。

-- 我不相信我（在森罗）的未来。

-- 也不相信我（在艾达）的过去。

-- 我想学着相信你。

键盘手

………………好孤注一掷的精神状态。

副吉他手

还好遇到的是那个研究员。

维莱

天啊，这简直是我。

乐队其他人瞬间转了过来。

副吉他手

咱们家鼓手会说话？

键盘手

我在这个乐队两年半，还是第一次听见你发出敲鼓以外的声音。

维莱

…………………………

主唱

你说什么？

维莱深深地看着他。

维莱

我想写新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