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重

战斗前

在营地平民们的帮助下，米达斯将西姆安葬，遗体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伊南纳的沙土让人们失去了为陌生人哀悼的力气。

尤其在听说可能是被士兵围追的佣兵团亡命徒后，愿意挖一锹土已经是看在救命恩人的情面上。

简单的坟茔垒好后，大家各自散去，只留米达斯独自为西姆刻写“碑文”。

他也只认识这个人几个小时，知道的全部信息都正躺在口袋里的牌子上。

匕首在木板上一笔一划地划过，米达斯慢慢恢复镇静，思绪也清晰了几分。

先设法打听怒蛇的消息，他记得他们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是在边境的小酒馆，不知道怒蛇是否是那里的常客。

然后，他会去宁胡尔塔。

到那里之后……

巴布姆

长官，我们找到了些吃的，您要一起吃点么？

思绪被打断，米达斯后知后觉看向手上的木板，碑文已经刻了七七八八。

米达斯

不必了，我身上还有些干粮，那些食物你们自己留着吧。

巴布姆

……

巴布姆

战……长官，这个人，您认识？朋友？

米达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对方说的是西姆，他摇了摇头。

巴布姆也觉得不是，昨天的枪声后他眼睁睁看着战神大人冲出去，天亮了才带回这具包裹严实的尸体。

不过即便如此，巴布姆还是从仅有暴露在外的装束，判断出被埋在土里的，是个佣兵。

巴布姆

长官竟然会为雇佣兵立碑，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米达斯

……你和雇佣兵有什么恩怨么？

巴布姆

哈哈。

巴布姆干笑两声，第一次在战神面前露出了一点本来的脾气，他动了动跛着的那条腿。

巴布姆

这不就是。

米达斯

……我以为这是你做士兵时被沙玛什人……

巴布姆

的确是那时候，不过不是在战场，而是被一群鬣狗报复的，就因为我在他们想要吃霸王餐的时候让他们付钱。

巴布姆

受伤后不久，我们就接到命令，要和那群人共同保护一位大人物，他们仗着这单生意免了责罚，还当着队友的面嘲笑我下半生只能当个瘸子。

米达斯

之后呢？

巴布姆

之后啊……之后他们反水了，我的队友和那位大人物都死了，只有我因为“是个瘸子”活到现在。

巴布姆

一份工作，两头赚钱，真行。

巴布姆

不过那帮鬣狗后来被另一个叫怒蛇的带着他的人给收拾了，别说墓了，尸体被扔哪儿了都不知道。

巴布姆

倒也不错，就像他们的名字——鬣狗佣兵团，那就别管活着还是死了，都不配被人当人看。

猝不及防听到几分钟前还在想的名字，米达斯正在扶正“墓碑”的手停了下来。

米达斯

你认识怒蛇？

巴布姆

算不上认识，但他的佣兵团很有名。H.F.S.兵团，听说本来有三个老大，现在就剩怒蛇一个，所以现在也有很多人叫他们怒蛇兵团。

巴布姆

您肯定在哪里听过他们的名字。

米达斯若有所思，真的在记忆中搜寻酒馆的一面之缘外还在哪里见过他们的名字。

巴布姆说得没错，他的确应该还在哪里……

米达斯

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怒蛇么？

巴布姆

抱歉，这我不太清楚……不过您可以去边境酒馆看看，听说他们有段时间经常在那儿出没，而且那家酒馆的老板消息很灵通。

米达斯

好的，谢谢。

巴布姆

……长官您要找怒蛇？

安置好墓碑，米达斯站起身，随意打扫了下身上的尘土，戴好帽子。

米达斯

嗯。

米达斯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巴布姆

……我们准备先去恩古拉的医院，那几个烧伤比较重的得赶快接受治疗。

米达斯

那就好。

米达斯

我们应该就同行到这里了。

米达斯

这几天……多谢照顾。

巴布姆

可是长官，去酒馆也好，宁胡尔塔哨站也好，酒馆顺路，哨站就在恩古拉边界，我们完全可以继续同行——

米达斯

你应该见过我的高额悬赏通缉令。

还想说话的巴布姆闻言一哽。

米达斯

你还应该知道……我是……

米达斯又觉得喉咙干涩起来，眼睛也变得酸痛。

巴布姆闭上嘴，不再劝说。米达斯很感谢巴布姆的沉默，他又一次在窘境中“救”了自己。

巴布姆

……

巴布姆

长官，您处理好事情后，最好还是去一趟恩古拉医院。

巴布姆

我包扎的手法很烂，连齐齐都会嫌弃，不过说不准那时候您的伤口也快好了。

巴布姆

……您多保重。

米达斯

谢谢。

米达斯抬头，看着巴布姆没染着太多东西棕色的眼睛，露出这几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身体好像也随着面前人小心翼翼散发的善意轻松了那么一点。

米达斯

再见，代我向齐齐告别。

太阳已经悄悄爬到了最高处，刺目的日光下，身穿军服的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和相遇时一样没有预兆。

巴布姆

……

巴布姆

伊卢姆在上，祝您前路顺利，战神大人。

伊南纳·边境酒馆

森罗历1121-06-16 10:02

一进门，酒馆特有的辛辣气息就一股脑扑上来。

米达斯下意识看了眼贴满通缉令的墙壁，但印象里贴在最显眼处的巨额悬赏通缉令此时却不知所踪，反倒是找到张H.F.S.兵团成员的通缉令。

他就说在哪里见过这个兵团的名字……

（回忆开始）

卡尔布

无需担心，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我都可以为您扫清一切障碍，「战神迦路」的神话会重新开始。

（回忆结束）

米达斯

…………………………

卡尔布真的在践行自己的“诺言”，最起码，他的通缉令好像出了些问题。

佣兵A

嗯？那个家伙，是不是有点眼熟……

佣兵B

最近谁不眼熟，二百万菲亚，眼熟么？

佣兵A

哦对啊！那个通缉令！我去，就这么大摇大摆出现了？看不起上头还是看不起咱们？

佣兵B

听说那个通缉令有问题，不一定是真的，建议再观望观望。

佣兵A

通缉令还能不保真？！

佣兵B

那你上吧，看在朋友的份儿上我会替你收尸的。

佣兵A

………………你[**厄亚文明语**]。

米达斯

……

米达斯压下帽檐，走到柜台前。

柜台后坐着的老板正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酒杯，似乎没注意到新客人到访造成的小小骚动。

不知道怎么开口，米达斯选择轻轻敲了敲台面。

酒馆老板像是终于注意到有客人，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抬起眼皮露出黑色的眼珠和微微上挑看起来就不好商量的眼尾，上下打量着。

米达斯将帽檐压得更低。

酒馆老板

两个小时前，那张巨额通缉令还贴在那里最显眼的位置，现在也只是换了个隐蔽的地方，赏金还没有真的撤销。

酒馆老板

奈格尔图先生，整个厄亚也只有您敢毫不遮掩地出门，还踏进我这个小酒馆了。

米达斯

我想打听些消息。

酒馆老板

好，这个，金砂酒，五瓶。

没问是什么消息，酒馆老板就先指着酒单喊了价格，并不是合理的流程。

米达斯在酒馆老板身上感受到似曾相识的敌意，前几日，它在怒蛇身上。

从口袋里掏出些零零碎碎的纸币，米达斯仔细数了数，刚好五瓶的价钱。

酒馆老板

我的消息说您不太富裕，到底是长官，还是有些钱。

米达斯

这就是全部的。

米达斯又将手伸进口袋，确认他所有的身家的确现在都摆在柜台上。

酒馆老板

…………

酒馆老板

要问什么。

米达斯

你知道前段时间，“迦路”在边境出现的相关消息么？

酒馆老板皱了皱眉，看向米达斯的眼里充斥着难以理解和不耐烦。

酒馆老板

奈格尔图先生是无聊来找乐子的，还是来给我送消息的？您亲身参加的战斗应该比我更清楚。除非您派了个替死鬼在阿达帕平原，虽然您有通缉令在身……

酒馆老板

………………

酒馆老板本来还带些讥讽的声音越来越小，黑洞洞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米达斯，身子凑过去，压低了声音。

酒馆老板

真有个“替死鬼”？

米达斯

……那场战斗还有活着的目击者吗？

酒馆老板

想不到您还真是来给我送情报的……

酒馆老板缓缓靠回原位，消化着刚刚得知的重磅消息，这几天他通过各种手段得到的其他情报对比之下都显得没滋没味。

酒馆老板

……没有目击者。您应该最清楚，凡是战神迦路参与的战斗，周遭区域都会被封锁，连只沙鼠都别想偷溜，他们不会允许第二个目击者出现。

米达斯

我知道。

酒馆老板

“战神迦路”最近一次出现已经是五日前，现在他应该已经回到了最近被派往驻守的宁胡尔塔哨站。

酒馆老板

这点您也应该再清楚不过。

米达斯

……我知道。

酒馆老板

您问的消息并不值这个价，钱拿回去吧先生，算我送——

米达斯

我还有些问题。

酒馆老板

……您说。

米达斯

我想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怒蛇。

酒馆老板盯着米达斯看了半晌。

酒馆老板

您找他干什么？

米达斯

有人托我把……东西交给他。

酒馆老板

……

又是一阵沉默，米达斯听到酒馆门又被拉开的叮铛声，不大的室内愈发嘈杂。

酒馆老板

H.F.S.兵团不久前接了沙玛什的单，目标是前往阿达帕腹地寻找“遗失的珍宝”。

米达斯

指的是——

酒馆老板

嘘，卖钱的消息，你知我知就行。

米达斯咽下没说出口的话。

他当然知道——是莎拉塔尔的两柄神器。

酒馆老板

有人在边境大闹一场之后，风暴消失，当时在附近的佣兵团也跟着销声匿迹。多数人以为他们死了，不过也有人看到了怒蛇和几名团员被伊南纳士兵抓住，一起送到了——

酒馆老板

宁胡尔塔。

米达斯

！

米达斯

哨站并不会收押一般犯人，雇佣兵的身份不足以让他们被带去宁胡尔塔。

酒馆老板

奈格尔图先生。

酒馆老板

你看起来对佣兵所知甚少，怒蛇的佣兵团不一样。

酒馆老板

他们大多拥有不同常人的力量，虽不及您，但像您。

酒馆老板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被送去宁胡尔塔。

米达斯抬起头，震惊地看向酒馆老板，回味着得到的消息，半晌才艰难开口。

米达斯

……所以……那个“迦路”……

酒馆老板

好了先生，用餐时间结束了，在你身后那群家伙忍不住想试试二百万菲亚是否还作数之前，请离开吧。

酒馆老板将酒单翻了个面，无声下了逐客令。

米达斯沉默了一会儿，又伸出手，拿出一枚精心保养、代表着士兵荣勋的领章放在台上。

酒馆老板

这东西我可不敢收，它变不了现。

米达斯

我想买把枪，还有子弹，能告诉我哪里能换到么？

酒馆老板

…………………………

“砰”。

酒馆老板从柜台下取出个脏兮兮的袋子扔到桌上，金属隔着布料撞击木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酒馆老板

只能换最便宜的。

米达斯

嗯，足够防身就行。

酒馆老板把手伸向领章，抬眼深深看了米达斯一眼，从柜台下拿出一瓶标签被撕毁的创伤膏，又将柜台上随意插在酒瓶里的塔木紫拿出来放在一起，推了过去。

酒馆老板

东西我先收着，想取回去记得带好菲亚。

酒馆老板

……保重。

米达斯

……谢谢。

米达斯将枪和子弹收好，犹豫片刻，将伤药和不算新鲜的花小心收好。

现在他身无分文，这些就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通话中）

米达斯

目前情况就是这样。

纳加尔

好，沙玛什这边我们还在寻找那个冒牌莎拉塔尔的下落，暂时不知道她的底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米达斯

……不知道。我好像……没什么能做的了。

米达斯

出发前我只是和你们一样知道“战神迦路”不可能出现在战场，就像莎拉塔尔不可能现在出现在前线并支持沙玛什一样。

米达斯

真相就像有人说过的那样——名字只是一个幌子，谁都可以是战神，反正没人认识。

米达斯

我现在知道了那个人，也只是如今这个“战神”暴露了真实身份而已，我该做什么？

米达斯

……对不起，我不该把难题抛给你，这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

纳加尔

怎么继承莎拉塔尔将军精神的人都是思想负担这么重的人。

米达斯

？

纳加尔

总之，我们会追查到底，不只是为了所谓的局势，说到底我们作为佣兵团阻止不了什么，但至少，缇诗需要。

纳加尔

米达斯，你也可以想想自己需要什么。

纳加尔

可以边走边想，反正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听起来时间充裕不是么。

（通话结束）

挂断电话，米达斯站在巷口没有离开，受伤的左臂又在隐隐作痛，他右手轻轻抚上，又伸进怀里。

米达斯

……我至少要把东西送到。

？？？

…………

不远处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看来，还是有几条尾巴从酒馆跟了出来。

他稍作停顿，接着快速闪入了身旁偏僻的巷子。

佣兵B

[**厄亚文明语**]！忽然开[**厄亚文明语**]枪！陪你来的你还要送我去死么？？！！

佣兵A

[**厄亚文明语**]！他要跑！万一二百万是真的呢？？

米达斯

……

战斗后

伊南纳·边境酒馆

森罗历1121-06-16 14:54

？？？

……

破烂的酒馆忽然来了位打扮古怪的女人，明显异乡人的装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更显眼的，是女人手上趴着一只乖巧的蜘蛛。

酒馆安静了片刻，接着有人吹了个口哨。

不知名的佣兵

哟，外乡来的小姐，来沙漠度假？需要向导么？

红发女人

暂时不需要。有机会的话，可能就要麻烦蒙提先生了。

佣兵被点了名字，咧开的嘴角收紧，打招呼抬起的手也慢慢放回身侧，目光戒备。

又是一个怪人。

酒馆老板拿起另一个杯子擦了起来，开始思考这究竟是最近第几个“奇装异服”的客人。

六个？七个？

还不等算清楚，女人已经走到柜台前，看向灰扑扑的酒水单。

酒馆老板

喝点什么，这位小姐。

女人的手随意在酒水单上点了一个名字，抬眸看向老板，弯了弯眼角。

红发女人

我想打听些消息。

接着，她将一摞纸币放在台上，用手遮掩着直接递到老板面前，也挡住了身后无数道好奇的视线。

红发女人

不是小数目，我们都需要小心些，对么费尔南多先生。

酒馆老板

……

酒馆老板

想要打听什么？

女人的手指了指角落里的通缉令，通缉令上的男人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

红发女人

他。

酒馆老板

………………

酒馆老板拿起桌角的瓶子，将水随意倒在地面，拿着细纹布擦了起来。

酒馆老板

你不像是厄亚人，看起来也不缺赏金，它们折算成你用的货币可没几个钱，打听他做什么？

被女人笑意盈盈地看着，酒馆老板有些不自在。

红发女人

你很尊敬他。

酒馆老板

……

红发女人

这个瓶子里的花也是送给他了么？

酒馆老板

………………！

女人看似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

红发女人

看来赏金先生刚刚来过这里。这笔费用最终还是替他/她省下来了。

酒馆老板

……什么？谁？

这时，乖巧的蜘蛛忽然动作，它绕着手指飞速转了一圈。

酒馆老板抬头，这时才注意到面前女人明显异色的双眼，不过下一秒，瞳色就又隐藏在笑意中。

红发女人

谢谢你的帮助，费尔南多先生，虽然我们的交易很难被说成立，但这是谢礼。

酒馆老板眼看着女人手中的蜘蛛躁动起来，虽然在沙漠生活他早已见惯了各种怪异虫子，但是这一瞬间他还是不自觉汗毛倒竖。

接着，他眼睁睁看着蜘蛛张开口，嘴里吐出一颗红色的——珠子。

纤白的手指接过珠子，轻轻放到柜台上。

红发女人

祝你和家人度过平凡的一日。

到女人走向大门、被遮挡的日光重新打在脸上，老板才无意识地重重呼出口气。

动作间，腿不小心撞上了柜台，珠子被轻轻推动，滚下了桌子。

酒馆老板

诶！

珠子掉在了都是水的地面。

酒馆老板

[**厄亚文明语**]！！

他看见洒在地面的水被染上了锈色，而珠子则隐隐透出一抹深白。

——原来是枚珍珠。

老板快速抬起头，却看见女人已经打着伞朝着米达斯离开的方向走去。身旁还跟着一个相同服饰、相同长相的女人。

酒馆老板

……我眼花了？

巴布姆

小南瓜怎么还在闷闷不乐呀？

齐齐

唔，爸爸，齐齐不是南瓜，是齐齐！

巴布姆

好吧，齐齐舍不得哥哥？

齐齐

有一点……昨天……昨天和哥哥玩的时候，齐齐发现哥哥的头发被火烤得毛茸茸的，本来想今晚上努力摸一摸的！

惊讶于女儿的想法，巴布姆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巴布姆

……齐齐你……好吧……总之，我们回营地吧。

父女二人回到营地前，却发现两人的帐篷前放着一个灰扑扑的布袋。

齐齐

爸爸，这里怎么有个袋子？

巴布姆警觉地将齐齐护在身后，观察了片刻，确认那不是自己的东西，也不像是其他同伴的。

齐齐很懂事地没有再问，乖乖拽着巴布姆斗篷，稍稍探出头。

风带起沙土卷过地面，巴布姆最终决定拿起来看看。

布袋里传来金属和玻璃的碰撞声，形状有些眼熟，巴布姆一愣，掀开袋子，里面是一把老式手枪，一盒子弹，还有一瓶创伤膏。

它们中间，一张薄薄的纸页夹在其中。

——“ 路上小心。”

巴布姆

……………………………………

巴布姆

……伊卢姆在上，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