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觉

伊南纳·恩古拉医院

森罗历1121-6-22 10:39

不算热情的阳光安静地铺洒在木制的地板上，微风拂起陈旧却又依然洁净的白色窗帘。

仿佛一切如常，只是平凡的一天。

米达斯

……我怎么……

玛丽娜院长

这里是恩古拉医院长官先生，我是院长玛丽娜。

像是看出了米达斯眼中的恍惚，玛丽娜清清嗓子，解释。

玛丽娜院长

是你的姐姐和另外两位女士将你送过来的，看样子之前长官先生曾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请允许我代表生活在伊南纳的民众对每一位日夜奋战的士兵表达感谢。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忽然郑重其事地感谢让米达斯感到有几分无所适从，他下意识想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可刚要有动作，院长就像是看穿他一般声音严厉地继续开口。

玛丽娜院长

尽管如此，长官先生，作为医生我必须要提醒你，如果你还想要一个自由的左手不想变成终身残废，就请立刻停止你的一切愚蠢行为！

玛丽娜院长

多次连续性骨折、轻度灼烧、反复撕裂型创口，长官先生，我是否可以判断你有一定程度的精神隐疾。

米达斯

……我想我并没有，这些伤并非我有意……不，是我有意……

米达斯

……

米达斯

抱歉，谢谢您帮我处理伤口。

玛丽娜院长

你不用对我感到歉意，我只是帮你处理了身体其他一般伤口，你现在的手平安无事不是我的功劳，是带你来的两位小姐做的。

玛丽娜院长

自从风医生夫妇走后……恩古拉医院已经很久没有医术高超的医生了，你很幸运，长官先生。

米达斯也觉得，他其实很幸运，一路以来。

玛丽娜院长

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去处理其他病人了，好好休息。

院长离开了，米达斯低头看向已经换过纱布、重新恢复干净整洁的左臂，有点恍惚。

米达斯

……！我的东西——

刚要起身寻找，就看到随身物品被整齐地摆放在床头。

不属于自己的领章，陈旧的铭牌，被布包裹的笔记本，一如出发时简洁，这些就是他全部的、本不属于他的身家。

听到敲门声，米达斯的身体僵硬了瞬间。

米达斯

请进。

红发女人

……

红发女人

上午好，米达斯先生，很抱歉不是朱舒尔小姐来看望你，希望你不会感到失望。

米达斯

不会……

红发女人

又或许是松一口气。

米达斯

………………

没有等到院长口中的另外一个小姐出现，米达斯看向面前的红发女人，郑重表达感谢。

米达斯

听院长女士说是你……们救了我，对此我非常感谢，但我想我们并不认识，你……们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宁胡尔塔哨站？

红发女人

不愧是众人仰望的战神大人，除了独处的个人时间，都保持着本能的思维警觉。

红发女人

聪明又心软，和他/她还有几分相像。

米达斯

……他/她？

红发女人

我的委托人，一位年轻的执行官先生/小姐，你们应该有过短暂的相处才对，我会出现在哨站也只是顺着踪迹寻来而已。

红发女人

这是他/她的徽章，应该能证明我所说并非谎言。

红发女人伸出手，上面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徽章，刻着一棵树木和S.E.E.D.的标志。

米达斯

……原来如此……

米达斯

他/她收到了我的通讯？

红发女人

很抱歉，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他/她最近一直很忙，又经常出没一些现代通讯没有办法到达的隐秘之地，如今更是在一座从未涉足过的新城里“呼风唤雨”。

红发女人

不过若是他/她没有收到米达斯先生的通讯，却依然委托我来帮助你，那岂不是更加……

红发女人双手拢在身前，耐人寻味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红发女人

说了这么多，还忘了自我介绍，波丝，海临西陵重工的……外勤人员，但我更喜欢“红珠小姐”这个称呼。

？？？

……

米达斯

（……双生子？）

米达斯看着进来的另一位长相完全一致的女性，终于知道了院长口中的两位女士的意思。

波丝

处理完了？

蒙眼女人

嗯。你们？

波丝

正要进入正题，你来得时间刚好。

米达斯看着蒙眼的双生子走到波丝身旁几步的位置，刚好完整隐藏在阳光没有洒到的空间，一明一暗，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礼貌中透着说不出来的违和。

波丝

米达斯先生，白荆科技的执行官先生/小姐监督委托我们对你的异核能力失控情况进行分析和干预。

米达斯

分析……干预？

（回忆开始）

米达斯

随着体力一点点流失，我险些以为那个疯子战神又要出现了……可就在那个时候，我看见了你们。处于失控边缘的力量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下来，我也顺利将你们带出。

监督

……谢谢。

米达斯

这是我该说的话。

米达斯

虽然不知道昏迷中的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在感受到希望的那一刻，我终究还是怯懦了。

米达斯

我想要在你们身上找到控制力量的方法，为此，我可以接受你们提出的任何不越过我作为伊南纳军人底线的要求。

（回忆结束）

波丝

正是，想必你已经确信，我们同你一样，也是同调者。

米达斯

……

波丝

不过不同于你接触到的H.F.S.兵团，我们并不受那些暴烈晶石的影响，虽然没有实际较量过，但如果战神大人需要一场畅快的晨间训练，我或者灰锈都可以充当一下训练师。

波丝

可以随心所欲地攻击，无需依赖左臂抑制冲动。

米达斯

……

她们很强，米达斯隐隐听懂了，他忽然想起在宁胡尔塔哨站意识朦胧时看到丝丝缕缕的白色。

或许那些并不是错觉。

——这对姐妹有阻止两个“战神迦路”相残并全身而退的能力，但——

米达斯

你们都不受影响么？

米达斯紫色的眼睛看向蒙眼站在一旁至今没有再开口过的另一名红发女人。

灰锈

……

波丝

果然，在不被恐惧和力量裹挟的时候，米达斯先生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并没有任何精神隐疾，玛丽娜院长的确是多虑了。

米达斯

……疼痛可以让我保持清醒。

波丝

想要终结这份恐惧么，米达斯先生？

米达斯

……什么？

波丝

我说过，我们是来对你的失控力量进行分析干预的，现今已经对你的症状有了基本了解，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交易了。

波丝眼里闪过一缕暗光，不疾不徐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
米达斯这才注意到对方肩上不知什么时候趴上了一只乖巧的蜘蛛。

波丝

两个办法，其一，我可以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你，并保证让你感觉不到疼痛，厄亚只需要等待下一位战神的降临——如果他们还有机会的话。

米达斯

……！

波丝

其二，我可以取出你体内的异核，将神诞之地给予你的“恩赐”从你体内彻底拔除，治愈伊南纳不负责任的实验后遗症，并保证你的身体不会再有事，让你得以从这份恐惧和本可以不属于你的重担里脱出。

波丝

你只需要告知我们你的选择即可。

说完，波丝手指轻轻滑向米达斯吊着的手臂。

波丝

当然，治愈它也很轻松，心灵和肉体相伴，心病祛除后，肉体也定会痊愈。我们并非医生，但这正是“红珠小姐”擅长的。

米达斯

………………………………………………

波丝

不必急着回答，想必这将是影响余生的选择，应当有充足的时间考虑，请放心，在交易完成前，我们不会离开。

波丝

恩古拉医院暂时安全，请安心养伤应对未来吧，米达斯先生。

女士们礼貌退场，太阳爬得更高了。

米达斯看向窗外，沉默地披上了军装，将床头的东西收入口袋中，离开了病床。

南尼亚

妈妈，你刚刚是不是去看米达斯叔叔了呀……他醒了么？

朱舒尔

嗯，别担心，已经醒了。

南尼亚

那南尼亚可以去看叔叔么！他看起来很疼……

朱舒尔

南尼亚……其实……

心不在焉的米达斯无意间打断了休息室内母女的悄悄话。

米达斯&朱舒尔

……！

朱舒尔

醒了……

米达斯

嗯……让……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米达斯&朱舒尔

……………………

南尼亚看看母亲，又看看叔叔，跳下还有些高的小凳子，晃荡着跑到叔叔面前，牵起他没有受伤的手，手套下的手指有轻微的伤痕，像是曾不小心烫到。

南尼亚

叔叔叔叔，这里有好多书！都是南尼亚没见过的！颜色好漂亮，叔叔也是来看书的嘛？

米达斯

对，我来……看书。

米达斯视线不敢看向一旁，于是只能专心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笨拙地抬起手拍了拍南尼亚的头。

女孩儿有着浅绿色的眼睛，就像亚兰一样，永远盛着热情和笑意。

这是亚兰和朱舒尔的孩子。

一整个下午，米达斯都坐在休息室陪着南尼亚和其他几个孩子，认真回复每一个天真的问题。

其他时间则是看着已经看了大半的笔记，慢慢翻看着剩余不多的一群厄亚佣兵的过往。

米达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昏迷中梦到那些故事，但他仍记得梦里巨大的落地雕像，那是十年来唯一没有变化的东西，即便他在毁了神诞之地时也没有动那座雕像分毫。

“莎拉塔尔”脚下已经没有神力了，他那时带着的X能检测器在口袋里十分安静。

笔记里简单地记着H.F.S.兵团渐渐分裂重组、又遇见一个身着异邦服饰的白袍男人，他们从那里获得了力量，成为了“更高等”的存在。

那个人并没有下达什么具体的命令作为交换，仿佛只是随手降下“恩泽”便不知所踪。

——现在他们已经回归了黄沙，除了他们那个被力量裹挟进退不得的团长。

米达斯又抬头看向窗外，太阳已经不再刺眼，他抬起手，看着阳光透过指缝、射向金属，又在纸张上打下一片橙红的余晖，常年的生存技巧告诉这里的人们，看起来明天像是个晴天。

南尼亚

米达斯叔叔！“塔木紫”怎么写呀？

放下手，看着南尼亚面前的纸张，米达斯接过笔在画的可爱小花旁认真写下“塔木紫”。

米达斯

这是什么。

南尼亚

唔……心愿书，写给除了南尼亚以外的人的。

南尼亚

我好多字不会写，米达斯叔叔你等一下再看好不好……

南尼亚不好意思地猛地趴在自己小小的心愿上，从手臂里露出漂亮的眼睛偷看，耳尖红红的。

米达斯

好，南尼亚慢慢写。

朱舒尔

玩了一天，南尼亚困不困？

中途离开又回来的朱舒尔坐在一旁，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南尼亚

有点……

朱舒尔

妈妈抱着你，睡一觉吧。

朱舒尔让南尼亚坐在自己怀里，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很久没被妈妈这么哄的南尼亚紧紧依偎着最喜欢的人，脸颊贴在妈妈的颈侧，闷闷笑了两声，很快就睡着了。

朱舒尔

记得么，我们小时候也写过，那时候爸爸还骗我们说是心愿书，其实就是遗书……

朱舒尔

可能这片大陆的大家都写过，毕竟没人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米达斯

嗯，记得，你说如果你死了，需要再来一个人帮亚兰照顾生意，他总是算不清账目，你愿意用零花钱雇佣，存钱罐在床底第三块木板下。

朱舒尔

原来我是这么写的么，那你呢？还记得么？

米达斯

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希望战火不要蔓延到盖什提，如果你和亚兰在我死后结婚，需要有人替我在你们的婚礼上伴奏。

朱舒尔

没其他了？

米达斯

……没了吧……记不太清了。

米达斯垂下眸，不小心看到了南尼亚实在算不上好看，但是又透着几分傻气的可爱字迹。

「我想快快长大，给妈妈的头发编上塔木紫花，在以后的新家前种一棵葡萄树。」

「米达斯叔叔说神大人听见了，他会帮我的。」

「……那请帮帮南尼亚吧，南尼亚愿意用最喜欢的小玩具交换。」

「如果……如果南尼亚没能长大，妈妈和米达斯叔叔不要伤心呀……」

「我会和爸爸一样变成星星。」

「月亮会带着南尼亚回家，你们一抬头，就能看见我啦。」

…………………………

米达斯

朱舒尔，我——

波丝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米达斯

不，正好。

米达斯站起身，挺起胸膛，悬吊的手臂触动着痛觉，却丝毫没有影响他此刻的气质，他整理下军帽，重新露出紫色的眼睛。

米达斯

我要回一趟宁胡尔塔。

朱舒尔

！

波丝

……

波丝

米达斯先生是要去找如今的“迦路”？我以为你会先选择完成我们的交易，你现在的状态到处乱跑并不明智，相信玛丽娜女士也会提出同样的建议。

米达斯

这之后我会的，虽然我已经看不懂卡尔布……但我知道他为了达到目的逼我出手一定会用尽手段，我不能在这里无所事事等着他出现。

米达斯

这里是恩古拉医院，到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米达斯

所以当下我想请二位和我同行，为了所有人的安全。

波丝

“所有人”的安全？这个条件包括你自己么米达斯先生。

米达斯

……

波丝

那位“迦路”和年轻少校眼下并不在哨站。

波丝

不过找到他们并非难事，目前为止，无论是执行官先生/小姐还是米达斯先生，交易都很愉快，为此附赠一些微不足道的服务倒也算不上什么。

朱舒尔

交易？什么交易？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朱舒尔终于有机会插入对话问出她关心的问题。

而两位面容一样的女士像在病房里一样，一左一右站在门前，一人在光下，一人藏于阴影。

波丝

米达斯先生，寻人事小，邀请“红珠小姐”随行却是笔新的交易。

波丝

请容我再次提醒，拯救落难的“凡人”绝非举手之劳，你并不是神，我看到你的周围遍布丝线，寸步难行，若到那时，米达斯先生又愿意付出什么？

米达斯

全部，不必手下留情。

米达斯

现在的我没法抓住更多，我只能让这场起始于16年前的神恩，终止在太阳重新升起为止。

年轻的战神郑重行了个军礼，两位女士的影子在夕阳余晖下缓缓交叠，提起裙摆微微欠身，绯色的眼珠藏于微笑。

红珠小姐

好的，米达斯·奈格尔图先生，交易成立。

女士答应了先生的共舞邀请。

伊南纳·未知地点

森罗历1121-6-22，夜

夜晚的荒地，卡尔布随意地倚在一块断壁残垣上抬头看着天，右手握着块碎晶，今夜无风，星星都跑了过来，想必明天这片沙地会迎来一个好天气。

怒蛇

押着我来这儿，你要袭击医院？

浑身是伤的怒蛇被关在为同调者专门准备的牢笼中，全身上下都被禁锢，无法使用力量，也无法暴起伤人，没办法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哪怕是没出息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怒蛇

我不可能去，我会在自由行动的瞬间拧断你的脖子，你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本事，那堆破玻璃也差不多用完了吧，我已经看出来了。

卡尔布

怒蛇先生，看在你即将为伊南纳做出杰出贡献的份上，我不会向上追究恩古拉医院于1114年违规收治你这名沙玛什佣兵的事。

卡尔布

我知道，恩古拉医院和你的旧友有关，你最不想在这里惹事。

怒蛇

……………………

卡尔布

我的本意只是为迦路大人献上军功，帮助他放下恐惧和迷茫重新回到神位，不过……

卡尔布低头看着脚下不知何时出现的蜘蛛，蜘蛛绕着卡尔布的脚转了一圈，张大嘴巴吐出一颗红色的珍珠，接着隐入了夜幕中。

卡尔布

看来迦路大人准备好重新接受他的名字了。

怒蛇

你还真是头对他衷心耿耿的恶狼，可惜你的主人不吃你这套。

卡尔布再次抬头看向夜空，本想抬起晶石的手中途放下，他看了很久，不知道想找什么。

卡尔布

……

卡尔布

很快再见，迦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