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中网

战斗前

云无月

………………

苏筱

出来了……这是哪里？杜望的意识空间吗？

苏筱

好安静，就像是把我们关进了一个大罐子里，正在一点点下沉似的。

监督

什么？

苏筱

你不觉得吗？就是那种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可都是又远又闷、像是隔着罐子传进来的感觉。

苏筱

虽然暂时还有空气，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耗尽，这种等着窒息一点点逼近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监督

……

我向四周看去，入目只有浓郁的黑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里隐隐透出一种阴冷潮湿的气息。

在黑暗的深处有钢琴声传来，就像筱筱说的那样，声音被隔绝在了这个环境之外，听得并不分明。
但在仔细分辨后，却不难发现这个旋律十分熟悉。

云无月

《Cocooned Wanderer》——

云无月

今夜的开场曲，在我们被拉进意识幻城前还未演奏完成。

苏筱

事情都已经发展成现在这样了，他怎么还在弹？

云无月

也许是有不能停止的理由。

苏筱

……？

苏筱

我不懂。

云无月

对大多数同调者来说，异核能力并非不能凭空发动，但往往需要通过某种媒介才能将力量发挥至极致。

云无月

而且，方才的意识幻城，似乎坍塌得太快了些……

监督

……

中年女人的声音

是望望么？

中年女人

怎么这个时间才回——外面下雨了？怎么身上这么湿。

陌生男孩

妈妈……

中年女人

你呀，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新学校不适应？和新同学相处不好？

陌生男孩

…………

陌生男孩

他们……我……说……

中年女人

唉，妈妈说了多少次了，说话得挺起胸、大声点。

中年女人

你听听，毛毛雨敲在窗户上的声音都比你大。

中年女人

来，跟妈妈说实话，新学校还习惯么，有努力交朋友么？

陌生男孩

……

陌生男孩

没什么……学校，很好。

中年女人

望望，爸爸为了让你进这所学校花了很多钱，
更好的学习环境、对你未来更有帮助的同学，这些都是爸爸妈妈能给你的。

中年女人

你看他到现在还在工作不能回家，望望也要努力知道么？

陌生男孩

嗯……

陌生男孩

我……会努力的。

苏筱

这孩子是谁？杜望？

云无月

别出声。

云无月

你看门外。

顺着云无月指示的方向，
我们终于见到了真正的杜望。

他穿着今天音乐会登台时的礼服，
安静地站在阴影中，
而他的身后，是隔着窗安静落下的雨。

杜望

我……会努力的。

像是终于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杜望将目光从客厅中央收回。

在与我们视线对上的同时，
那双死水般的眸子荡起了微波，又转瞬即逝。

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勾了起来。

杜望

欢迎

杜望

欢迎来到我的梦

监督

你……

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梦”是……？

问题还没问出口，“杜望”消失了，而周围的景象也随之波动起来。

杜父

来，说个好消息！
上次咱儿子提到的那架钢琴终于让我找到门路买下来了，过几天就能送到！

少年杜望

不是我，只是同学提到……它太贵重了，我不……

杜父

啧，老子给儿子买东西，贵点儿怎么了？

杜父

而且你那个姓沈的小同学不是说这琴是有什么什么来头的么。
咱们直接买下来，多有面子！

少年杜望

………………

杜父

怎么不说话，不喜欢？
嗯……那咱们换一样也行，你喜欢什么，大提琴怎么样？那东西看起来也不错，贵气！

杜父

随便挑，都听你的！

杜母

咳，老杜，在家就算了，在外谈生意可不能这么说话。

杜母

再说你也真是，也不问问望望是不是真的想学，一头热地就买了。

杜父

那得学啊，你看他们班那群少爷小姐，哪个不是一身才艺，
咱们望望是要跟他们做朋友的，当然不能落下。

杜父

你说对不对，望望？

少年杜望

没有……谢谢爸爸，我学钢琴就好了。

杜父

好儿子，我就知道！

杜父

老婆你也别站着了，抓紧时间收拾个琴房出来，别耽误了望望学习。

杜母

你这人……怎么想什么就要什么，总共就这么几个房间，我上哪给你收拾去？

杜父

也是。那就先简单收拾一下，暂时能放下就行。

杜父

新房子我也已经在找了，等搬家了再规划也来得及。

杜母

对了，你不是说还给望望找了个很好的入门老师么？准备什么时候把人请到家里来？

杜父

哦，那个啊，虽然那人看起来挺喜欢望望的，但我看了一下，资历不太行，就给拒了。

杜父

望望，明天上学的时候记得跟你们班同学打听打听，看看他们请的都是什么人。

少年杜望

……

少年杜望？

……好啊。

苏筱

这是他本尊？！！

杜父

真乖。

杜母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母子俩只配在这个房子里自生自灭”？！姓杜的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杜父

好啊，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那咱们今天就好好算算这笔账！

杜父

就说你教出来的那个小废物，啊，花了那么多赞助费——又是捐楼又是捐设施，费劲巴力送他去新学校，还给他弄钢琴找老师买资源弄琴房。

杜父

图的什么？不就是图他能有点出息，帮他老子提早接触到点上流门路？

杜父

结果呢？啊？好吃好喝供着，大把大把的钱和资源砸进去，你听见响儿了么？

杜父

同样的老师，同样的环境，怎么人家都能在全国比赛上拿名次了，你儿子就不行呢？他连个复赛都进不了！

杜父

呵，弹琴弹琴没个出息，给他老子丢脸倒是一等一的麻利！

杜母

这时候开始你儿子我儿子了？好孩子是用钱砸出来的么？

杜母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再说话，你管过他么？你连他哪天什么时候什么比赛都不知道，这时候知道关心起成绩来了？

杜父

哈哈哈，这话说得好像你有多上心似的，也不知道是谁连开个家长会都要推脱，那些比赛你不是也绞尽脑汁找理由避开？

杜父

怎么，你也知道要脸，怕被人当面评价你儿子抬不起头是吧？

杜母

杜康声——！！！

杜母

……姓杜的，这个时间了，我也不想和你吵，你不怕我还怕把孩子吵醒呢。

杜父

……哈，吵醒了才好，让他也听着点他老子骂他，省得一天天在学校混日子还自我感觉良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杜母

我警告你，不要在孩子面前这么说！

杜父

就你知道在儿子面前当个好妈是吧……

…………………………

父母口中本该熟睡的杜望站在门边静静听了一会，随后轻轻关上门，退回了房间。

他在自己的钢琴旁坐了下来，月光沉默地落在黑白琴键上，却没能将它们照得分明。

苏筱

原来父母双全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啊……

监督

………………

云无月

……………………

我张了张嘴，本想为正常父母辩解两句。

但就在将注意力从这场闹剧移开的瞬间，
我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房间的阴影已经被大量此前见过的“恶意”侵占。

它们没有如先前一样迫不及待地扑向作为“闯入者”的我们，
反而蛰伏在四周，窥伺着那扇闭合的门——

以及门后，这场“梦”的主人。

监督

…………

苏筱

你在找什么？

监督

杜望。从刚才突然消失之后，他再也没出现过。

云无月

他就在这里。

苏筱

我刚刚好像也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难道他就在自己的身体里？！

云无月

嗯。

苏筱

他看起来明明很清醒，为什么？

云无月

…………

云无月

下雨了……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雨滴敲在窗上，听得分明。

我没有追问雨的含义，
直觉在催促我，杜望很危险，不能放任他继续这样下去。

——必须尽快让他从这座幻城离开。

我深吸口气，走进客厅的光晕里，在杜望的卧室门前站定，抬手敲了敲。

杜望先生，我们谈一谈。

回应我的只有一室寂静，连带着雨声都消失不见。

我再次尝试敲门。

杜望先生，我们谈一谈。

杜望

门没有锁，请进。

监督

…………

我尝试着拧动把手，这才发觉房门不仅没锁，
它甚至没有关严，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推开。

在开门的瞬间，周围的场景一下子扭曲起来，
等到回过神来，我们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架三角钢琴，
它占据了房间最显眼的位置，反而使整个空间看起来更加空旷。

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窗前，
怀里依旧紧紧地抱着琴谱。

苏筱

监督……

监督

没事。

监督

杜望先生，我是白荆科技的首席执行官。

监督

也许你还不了解白荆科技，
但作为同调者，不论你有任何问题、遇上任何麻烦，都可以告诉我。

监督

我来想办法。

杜望没有理会我，他走向钢琴，抬头看了眼窗外，又低头轻轻按了下琴键。

破碎而凌乱的琴音回荡在房间里，让我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少年杜望

那天的我也弹琴了，门没关紧，他们听得见。

监督

……

少年杜望

可能是没想到不怎么爱说话又不争气的儿子会“插嘴”，他们停了一会。

少年杜望

然后，声音越来越大。

少年杜望

于是我也越来越卖力气，到最后几乎在砸。

少年杜望

我们谁也没让着谁，直到他冲进来，用一巴掌结束了这场闹剧。

杜望话里含着缥缈的笑意，
我们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心里都清楚，
那双灰色的眼睛依旧是平静无波。

我只得再次试探着开口，重复先前的话。

监督

杜望先生——

少年杜望

我知道。

这一次，他开口打断了我。

少年杜望

我知道……请稍候。

少年杜望

稍等我……

耳边的声音忽然变得混沌，
那抹一直缠绕的不安再次涌上心头，
我扫了眼周围的阴影急急开口——

监督

杜望先生！你是这些影子的主人，为什么它们现在正对着……

“杜望”没有回答我，我看到幻境中心的少年轻轻抬起手——

下一秒，“恶意”嘶吼着扑向了他。

战斗后

苏筱

杜望……还有那些恶念与幻象都不见了……

苏筱

我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苏筱

在自己的意识里攻击自己，
他是疯了打算自行了断，还是说这样可以拉着所有被困住的人陪葬？

苏筱

总不能是为了沉浸式体验吧？

监督

你更倾向哪种？

苏筱

……我不知道。只是同为同调者，觉得他的精神状态堪忧。

苏筱

我们随身携带的检测仪是假的，或者说是幻想出来的？总之没办法收集数据确认杜望的具体状况……

苏筱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以他这样不稳定的状态，如果继续放任下去的话，他早晚要被自己的异核当成养料消耗殆尽……

苏筱

咦？云大佬在做什么？

苏筱问起的时候，云无月已经独自走出一段距离。

她停在迷雾中唯一一架钢琴旁，指间轻轻拂过黑白琴键。

虽然得到了悉心的养护，但那些细小的磨损与磕碰过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使用者昼夜练习的勤奋。

又或许有哪一道痕迹，正是那个夜晚留下的。

云无月

这就是他记忆里的那架钢琴。

苏筱

小时候那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无月没有回答苏筱的问题，她抬起手悬在了键盘的上方，然后按下了琴键。

零碎的音符串联起来，组成了一段熟悉的旋律——《Cocooned Wanderer》。

无尽的迷雾以她为中心，如潮水般四下退去。

前方不远处，新的意识幻城正在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