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

战斗前

苏筱

这里是……我们的包厢？我们回到现实了？

苏筱

唔，还是不太对，其他人都不在这里，下面的观众席、还有舞台上也没有人……

像是在回应苏筱的疑问，钢琴声突然响起，悠悠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只是一个恍神，原本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出现了演奏者的身影。

监督

杜望？

钢琴声一顿，杜望抬起头望向我们，没有意识幻城中那种混乱与疯狂，平静得一如今夜开场时那样。

在他的身上甚至看不出任何异化，以至于反而让人难以分辨他是否真的清醒。

唯一不同的是，他又变回了几年前的样子。

云无月

………………

没有人说话，在视线碰撞的几秒钟后，杜望垂下眼，钢琴声重新响起。

云无月

这个幻境的边缘在消散。

云无月

《Cocooned Wanderer》，你快要完成它了吗？

杜望

我想是的。

云无月

……………………

杜望

云无月。

杜望

……我在送出那张邀请函的时候，从没想过你真的会来。

杜望

你没有使用它吧。

云无月

……我曾经关注过你之前的几场音乐会。

杜望

我的荣幸。

杜望

然后呢？你发现了什么？

云无月

阿达德国际钢琴比赛之后，你的演奏中多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云无月

你的异核能力悄无声息地影响着那些听众，虽说没到意识操纵的地步，但早已在潜移默化间扭曲了他们的认知。

杜望

原来是为了这个……

维持眼前这个小小的意识幻城似乎已经占用了杜望全部的精神力，他不受控地、一点点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云无月

看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杜望

当然，在决定接受那个人的提议、利用能力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

杜望

“杜望”不再代表我，他会成为一双任人操纵的手，只能按照既定的乐谱演奏，哪怕奏出的是一首地狱之曲。

云无月

……！

杜望

我还知道，每逢面临选择的时候，我总是因看不清方向而走入歧路。

杜望

和你这样的天之骄子不同，我始终为所求感到茫然，在无数声音间摇摆，执迷于非分之物，以致今日——这样的回答，你们还满意么？

众人

…………………………

杜望

在成为同调者前，那个人告诉我，拥有“异核”的人就像是一粒粒种子。

杜望

有些人是云杉，不需要太强的光亮就能破土而出，然后成长为参天的树。

杜望

但也存在另外一些人，他们只能在阴暗的缝隙里寻找一点遗漏下来的光照，想要活下来，就只能接受这样扭曲的自己。

苏筱

你明知道她就是想利用你，才会向你灌输这些！为什么还要顺着她的思路去做……

杜望

可她并没有说错，不是吗？天赋如此，即使不承认差距也永远存在。

杜望

直到现在，我也仍然感激她。

杜望

是她让我看到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纠缠在一起的生命——一边相互扶持、一边彼此倾轧。

杜望

这是即使我当面告诉你们，你们也看不到的森罗。

云无月

……你将邀请函寄给我，是希望我来亲眼看一看这些“扭曲”？

杜望

………………

杜望

本来是的，但是就在刚刚，我突然放弃了。

杜望

这首曲子已经够长了，我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想要谱下结尾。

杜望

虽然有些遗憾，但我的确无法自己完成。

监督

等等……！

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如山呼海啸一般，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也许是早已下定了决心，杜望彻底放弃了对自身异核能力的压制。

失控的力量在这个意识幻城中具象化为一只只宛若从地狱伸出的鬼手。
它们死死抓住他，像是想要将他也一起拖下去。

我尊敬的听众们

请侧耳吧终曲已经奏响

战斗后

苏筱

这次应该是真的回来了吧？好安静……所有人都还睡着么？还是杜望对他们做了什么？

云无月

我已经确认过，杜望没有对其他人出手。

苏筱

那就好……对了！还有杜望！
刚才他异化成那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将异核从他体内剥离……

整个音乐厅一片寂静。

来不及多想，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包厢，向着舞台中心跑去。

途中云无月无声无息地出现，紧紧跟在我们身后。

直到近了，我们才终于找到伏在钢琴旁的杜望。

他的眼睛紧闭着，但还有呼吸。

苏筱掏出随身携带的微型检测仪，熟练地开始操作。

苏筱

唔……X细胞异化综合征Ⅲ期，检测到患者体内异化细胞有快速增长趋势，体表有少数出血点，无明显异化特征。

苏筱

太好了，现在还没有彻底陷入不可挽回的异化状态，比我们预想的要好很多。

苏筱

杜望……

苏筱试图伸手搀扶，却被杜望摇头拒绝。

他单手撑着琴沿，吃力地坐直了身子，似乎还想继续弹琴。

杜望

不用麻烦了，处理这类事情的机构是R.E.D.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的人应该快到了吧？

苏筱

要怎么处理你是之后的事！你现在还处于X细胞异化综合征的发病期！而且还是用那种手段强行……唉！总之这么拖着是会死人的你知道吗？

杜望

你们想知道那个人的信息吧？

苏筱

…………

监督

也可以等你活下来再说。

监督

异核觉醒时闹出大动静的同调者不在少数，到目前为止，你的行为还没有太过界，相应的处罚也不会太严重。

监督

还有关于你患有的X细胞异化综合征，如果你对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SCOPE研发的细胞异化阻断药即将开始临床试验。

监督

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是你的后悔药。

为了更有说服力，我取下自己作为白荆科技首席执行官的徽章，将它递到杜望面前。

监督

拿着它，你可以直接前往海临医疗中心，找一个叫白汲的人，他会为你安排后续的治疗。

监督

如果你决心成为同调者，也可以带着它来白荆科技，我们的合作伙伴里也有不少和你一样的人。

杜望失笑，并没有接，只是抬手在琴键上轻轻点了两下。

杜望

不必了，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只是因为你对我做过的事情了解得还不够深入。

监督

………………

杜望

当初那位女士找到我，希望通过我的能力，协助他们在较大的范围内筛选符合一定标准的人……！

话音戛然而止。

随着一声锐响，一柄闪着寒芒的手术刀破空飞来，直直没入杜望后心。

苏筱

什么人？！别跑！！

杜望仿佛凝滞在遇袭的瞬间，他捂上心口，表情有些愕然，很快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嗤笑一声。

那笑声越来越大，被伤及要害的他已经没有继续端坐的力气，但染血的指尖仍旧不死心地摸上琴键。

杜望

真是个笑话……

杜望

我们从不在一个世界里有时我会想当年不该是你听到我的声音……

云无月

……但我认为这是首很不错的曲子

杜望

………………

无论何时我的选择都必须出于本心不可为外物所左右

这是父亲教给我的

谢谢我明白了

不好意思突然叫住你云无月小姐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会我认为这会是一首很不错的曲子期待你早日完成它

杜望

看来……这也是个……结局还不错的……笑……

监督

…………………………………………

我看着杜望，他蜷缩着身子，趴伏在琴键上。
像极了一粒破土失败的种子。
明明里面的新苗已经成型，却还是在最后一次全力挣扎后，于不甘中渐渐失去生机，永远停留在了这个繁花似锦的暮春。

我不是同调者，却也发自内心地感到一阵寒冷与悲哀。
因为我知道，就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还有人在散播更多这样的“种子”。
他只是其中一个碰巧在我面前的、失败的代表。

更可笑的是，就在不久前，我也差一点就成为了其中之一。

苏筱

监督…………

监督

那个负责灭口的人呢？

苏筱

没拦住。对方速度很快，但个子不高，看身形可能是女人，或者还没成年的孩子……

监督

……知道了。

警笛声从音乐厅外传来。

一片嘈杂声中，我隐约听见了下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