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其在我

温留站在后土方碑前，心说，自己终于有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知为何却无一点轻松之感。

他垂下眼帘，忽然看见一旁的草丛中还歪歪斜斜地摆着个酒坛子。

曾几何时，温留都是一喝一大坛子，但总是大醉几日醒来，宿醉头疼得不行。如今也终于学会了小酌。

这一坛万古春，好像才开封了有些时日，但还剩了不少。

他倒出一小碟，一口饮下。

温留

好喝。

温留

啧，来得真慢。

温留

罢了。

龙和

前辈，我来了。

温留轻轻颔首，斜睨着龙和那踌躇不定的神情。

只见龙和双手向前一拱，看似要拜。

温留

啧，你这丫头一路上尽学到这些迂腐酸气是吧！

龙和眨巴眨巴眼，手腕一翻，却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小坛酒。

龙和

我给你带了酒。

温留

……

温留

哈哈哈哈，有趣。你来得慢了就是为了这个？

龙和点点头，一拍酒坛边沿，将泥封掀了。

温留

嗯？好清淡的花香……你这又是从哪儿得到的？

龙和

是瞿如一族独有的酿造技艺。

温留

你又去看望你从望潮手中救下的那对母子了？

温留

你与你弟弟的性命尚且犹如风中残烛，倒是舍得分心顾着旁人的死活？

龙和

……既知道了，便没法弃之不顾。

龙和

难道我因今日遭难，就能对旁人之苦视若无睹么？

龙和

况且……我能为那对母子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温留

哼，说得轻巧。在望潮族地，你可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龙和

既然选择了以身入局，那当然是全力以赴。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如不做。

温留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个觉悟。

龙和

前辈认同就可以了。

温留

你又知道了？

龙和

前辈之前说过往来境只准许一人登临，所以我带着弟弟永远不可能找到这里，然而此刻岐下就等在外面。

龙和

各种机巧，虽然不懂，但是多谢前辈。

龙和

不过……前辈你这样算不算坏了往来境的规矩？不会受到天道的惩罚吗？

温留

用不着你这个小丫头替我担心此事。

温留

历代守境人虽然被困于此，不得脱身，但也并非全无自由。

温留

再说，倘若天道真有意见，你以为你我还能全须全尾站在这里说话吗？

龙和

原来如此。

龙和将那一小坛酒往温留面前又送了送。

温留接了过来，就着坛口饮下一大口——不如清和酿的。

温留

再说，你自己的机缘到了，谢我做什么？非要说，这原本也是天道运作、因缘际会，才将你和你弟弟领到了这一步。

龙和

那我也不会感谢天道。

龙和

不如说，有朝一日我倒想摆脱天道。

温留

哈哈，世人皆将命数轮回视作高不可攀之玄妙，试图得到天道怜顾。能有几人像你这般？

龙和

说到这个……

龙和

前辈，之前来去匆忙，有一件事一直没来得及向您请教。

温留

你特意向我提起，想来古怪非常，说吧，发现了什么？

龙和

我在望潮族地那座宝塔之中感受到了一股特别的灵力运转，与无底渊颇有几分相似。

龙和

我想了又想，那似乎是一处不完整的阵法……大阵套着小阵，年代久远且复杂，不知道您可曾听闻过？

温留

按你说的，这倒像是一个巨大的采补之阵。

龙和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若是完成，波及范围恐怕不止望潮一族。

龙和

但是采补之阵的大小本就与画阵的难度成正比，况且它还内嵌有独立可周转的小阵，成阵难度更是难以估量。

龙和

放眼四海，我实在想不到究竟谁想这么做，又有谁能做到……

温留

那是如今的种族在阵法修习上太！弱！

温留

想我年少之时，龙族虽已陨灭，世间却依旧强者如云，其中便有那善于布阵者，一旦阵成，足有移山填海之力。

温留

只是此举太过折损德行，少有人用……但并非不能。

温留表情一滞。

温留

数十万年前的采补大阵……难道……

（回忆开始）

哐当——！

温留

喂，好端端的怎么还把酒坛子砸了！

温留

难道你大限之期将至，手都拿不稳了？

温留言辞中带着几分挑衅，期待着对方有所反应。

然而，清和却仿佛未曾听见一般，自顾自地凝视着后土方碑的方向，神情难得的阴沉。

清和

又来了……

温留

什么又来了？

清和

又有栖于玄冥海的一族……尽数回归了往来境。

温留

兴许是哪里又发生了天灾吧。

清和

这已是近些日子以来的第三起……

清和

如此大规模的回归，实在有违常理……

温留学着清和的动作，煞有介事地朝后土方碑的方向望去，试图看出个究竟，
然而除了淡淡的雾气和几缕青烟外，再无其他。

他挠挠头。

温留

我是不懂常理应当如何，但放眼四海，每一日都有生灵死去。且玄冥海远隔万里，就算真有什么，你也是够不着、管不了的。

清和

既知道了，便没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温留

可你又出不去……如何？需要老子帮你走一遭么？

清和

眼下暂且不用，若有需要，我会请你帮忙。

温留

好说，好说，再多拿两坛万古春出来便是。

清和看着温留，眼中似有千般愁绪。

温留却不曾察觉——他正忙着从地上捡的半拉酒坛碎片里喝酒。

温留

不过清和……你最近新酿的酒似乎总有些发苦？是不是在这里面待得太久，水平退步了？

清和

…………

清和

或许，我的确已经待在这里太久了……

（回忆结束）

温留

难怪在我成为守境人后，从未遇到过一族尽灭之事频繁发生……

温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龙和

前辈？

温留

此事之后再说，我们先解决你的事。

温留

你弟弟呢？

龙和

岐下身体不适，在山门外等候。

温留

哼，千辛万苦也要带着他，临了却还站在门外，等着他的姐姐求取力量。

温留

此等胆小如鼠之徒，当真值得你拼尽一死来救？

龙和

岐下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自有定论，不由你来决定。

龙和

何况，我非来此求死，而是来寻找化龙的力量。

温留

好大的口气。

“龙珠”再度自温留的掌心浮现。

温留

想要求取力量？除了心性，也要看你的实力是否够格驾驭这等宝物？

温留

丫头，可敢与我打上一场？

龙和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自然早有准备。

龙和一手执阙龙刃，一手行燃血之术。

温留

你的法术到了哪个程度，我了然于心，你以为自己还有胜算？

龙和

我心我行，烈如流火，不灭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