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回响·前缘

往古之时，混沌初分，
天生四擎，曰句芒、蓐收、祝融、玄冥。

四者纷争不断，
晨昏定斗，终演断生之局。
然未得胜负，天灾即至，
四者殒，化为万物。
碧落坤灵，皆成于形；精魄尽散，归于天地。

其神力散而不消，
生生流转，来而往复，
是为海错运行之定数。
万万年，皆如是。

求……求求您，先祖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姐姐！

我须取走你一珍稀之物，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只要能助她离开那无底深渊……！

好，那我便应了你，许你化龙之力，此力可助你去圆心中执念，只是那之后……

唔……

！！！

？？？

呜呜呜……

扎着双丸子头的女孩躲在高处一处巨大的珊瑚上，抱着膝盖，偷偷地抹着眼角。
两尾通体金澄、闪闪发光的小鱼围绕着她，时不时从她身上错落的丝带中探出头来，啄上女孩的头发，看架势竟是有几分在给女孩重新梳理头发的意思。

啪。

突然，一枚晶莹剔透的海螺从天而降，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落在她的脚边，惊得小鱼们立马游回了女孩身后的小鼓里。

小女孩面上反倒是露出一丝欣喜之色，伸手将海螺捡起、举高。

光线透过海螺，映照出点点荧光以及……

还有一双亮得惊人的红色眸子。

红发女孩

不哭啦？

龙晴

……龙和姐姐！

下方的声音

等等我……还、还有我呢……！

只听得从那珊瑚下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似是有人在暗处挣扎。

龙和与龙晴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笑意。

下方的声音

你是……怎么一下子就上去的！我……哎呦！

龙和一个闪身，下一秒，她便拎着一个紫色衣服的男孩落在珊瑚顶端。

龙和

岐下，下次上课不要趁着望天婆婆不注意偷偷溜走，你也可以爬上来。

岐下

……明明我们是一起溜走去换海螺的，怎么你这话里变成了我一人？！

龙和一脸坦荡，也不回话，只是朝他晃了晃自己的拳头。

岐下立马缩起了肩膀，比方才躲进鼓中的小鱼们动作还要快。

岐下

龙晴妹妹，喜欢嘛？

龙晴

喜欢。特别漂亮。谢谢哥哥……

龙和蹲下身，双手撑住下巴，歪头看着眼眶仍有些泛红的龙晴。

龙和

又被族长训啦？

岐下

咳咳咳咳……姐，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要直接就提这个……！

龙和

不是已经送了海螺，还算直接么？

岐下

…………………………

龙晴

哈哈。

龙晴忍不住轻笑出声，可转瞬之间，她的眉眼间便又笼上了一层阴云，比这变幻无常的海错天气还要晦暗三分。

龙晴

我、我又把幻灵咒的口诀忘记了……明明已经学了三周，明明昨天还成功了……

龙和

你三周就成功了？！

龙和打断了龙晴的话，瞪大眼睛，凑上去。

龙和

不愧是咱们金鳞族最有希望化龙的孩子，我用了足足五周呢，第一次考核还被族长打了不合格。

岐下狐疑地看了眼龙和，如果他没记错，龙和当初因为私闯族中禁地被罚禁止使用灵力三周，这才……

可是对上龙晴怯怯看过来的目光，岐下赶紧点头。

岐下

是啊，不说龙和，我用了整整八个月时间才学会呢，三周时间你能粗通已是少有的速度。

岐下

保持这个修习速度，说不定不等成年礼，你便能化龙成功了。

龙晴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可以化龙吗？

这下，饶是岐下，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金鳞祭复升，扶摇与龙还。”这是金鳞族中世代相传的箴言。

即便如今潮汐更迭、金鳞式微，但只要到了蜕鳞焕新的时期，金鳞族长便会束冠正服，
带领即将成年的族民前往祭坛，受灵汤淋身，行化龙仪式。

可在岐下的印象中，从未听说过哪位先辈成功化为真龙。

他又如何敢向龙晴作保呢？

岐下有些心虚地瞟向龙和，可她全然没有接收到他求助的视线，只是拧着眉头，专注地望着龙晴。

龙和

这很重要么？不能化龙又怎样，不化龙，你便不是我龙和最偏心的妹妹了？

龙晴

……

龙晴

我只是……我只是怕无法回应族人的期待……金鳞族的未来……姐姐，大家都很需要我——唔！

龙和

我也很需要你呀，岐下也需要！

龙和一把将岐下也拉了过来，三颗鱼脑袋挤作一堆。

龙和

没有龙，金鳞族也平安存续了那么久不是么，族长他们危言耸听你不用理会，化不了龙这天又不会塌下来——

龙和

就算真的塌了，我也给你顶着！

岐下忙指着自己，又软软笑了起来。

岐下

哥哥也给你顶着~

龙和

你就算了吧，一株珊瑚都爬不上来，还不如我给你们二人顶着。

龙晴呆呆看着面前的两人，方才还挂着泪花的脸红通通的。

龙和

好啦~先前说带你去祭坛探险的，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去！

岐下

……现在？！你不是才被罚不久，不如改——诶等等！

龙和

再不跟上，不等你们啦~

岐下

龙晴妹妹我们快跟上！

龙晴

……来啦！等等我！

跟上……你们两个……晴……岐……

……姐……和……龙和……

不对……别……祭坛……要塌了……快出去……别来……

……和……龙和！是你么！是你在下面么！

……有谁……

……谁在……

龙和！我是岐下！

——！！快跑！

…………………………

………………

此为何处？

此地缘何而诞？

此径通往何所？

茫茫幽暗之中，无人作答，无人应声，惟见一抹苍白倏然掠过。

是纸片？是石块？亦或是……

黑暗中，一双焰色的眼睛猛地睁开。

原本显出三分灰败死气的脸如同画龙点睛一般，顿时活了过来。

龙和

退！

红发少女一个抬手，便从指尖射出一道烈焰，刺透了面前的黑暗以及……无数潜伏在黑暗中的、面目模糊的纸扎之物。

那些没有被击中的纸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烈火吓得分散溃逃，紧紧攀附于四周的崖壁之上。

只是……那颤抖的模样说不好是瑟瑟发抖，还是蠢蠢欲动。

龙和直起身——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燃起一小团火苗。

那火苗虽小，却散发着令人不敢小觑的光亮，
飞舞间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炙热了三分。

龙和

……面目生骸，流火倒灌……又是一年要过了么……

龙和蹙紧眉头，抬头看向今天也看不到“出口”的无底渊。

（回忆开始）

龙和

怎么回事？这震动是？

龙晴

唔！

岐下

龙晴妹妹，你没事吧！

龙和

是琉璃珠异动，它要脱离祭坛了！岐下，龙晴，快走！

岐下

龙晴妹妹，手给我！

龙和

岐下，低头！！

龙晴&岐下

龙和姐姐！/姐姐！

岐下

——龙和！！！！

（回忆结束）

自从祭坛倒塌，她堕入这不知来历为何的无底渊已有十九年。

对于金鳞族以及这方世界中的大部分生灵，十九年不过弹指一瞬。

龙和

……可是这里除了这堆烧也烧不尽的纸人，就再无半点他物……退！

火焰自掌心飞射，又呵退了一群暗中窥伺的纸扎生骸，忍不住抱怨。

龙和

太恼人了些。

龙和

唉……罢了，今日的修炼该开始了。几日后又到了这群纸人的繁盛之期，还是得提前准备……决不能像前次一般狼狈！

回思往昔，与纸扎生骸激战时险些被其拖入炽热岩浆之险仍历历在目，至今心有余悸。

龙和咬咬牙，周身蓦然腾起一圈金红之焰，威势凛然。

龙和

这无底渊要什么都没有，还好这火倒是管够。

金鳞族世代修习水系疗愈之术，可在这炼狱之地，龙和实在难以施展，反倒是机缘巧合地让她练就了一手燃血流火的神通。

龙和凝神聚气，抓起一团炽烈的火焰，运力一掷，朝那望不见尽头的高处抛去。

然而，四周一片死寂，未有半点回音。

龙和

……

龙和

到底怎么才能上去？

龙和又看向墙壁上攀附的纸人。

龙和

你们一直沿着石壁向上，也是想逃出这炼狱吧？可惜……你们这帮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不管我出不出得去，你们都别想逃出生天为祸一方。

她既是自祭坛掉落，那外面不远，定就是她的族人。

龙和

我们彼此为难了十九年，就看谁先倒下。

龙和

待我把你们烧尽，便倒引这无底渊的流火冲出去。

龙和

……

龙和

一定可以的吧？

龙和姐姐……这么做真的不会挨望天婆婆的骂么？

……随你心意就好，大不了就是我挨骂嘛，哈哈……

龙和

上次他们这么说是因为什么事来着，记不清了。

龙和垂下手，周身火焰渐弱。

龙和

……也不知道两个笨蛋现在怎么样了。

龙和

不会……还在伤心吧？岐下有在好好照顾龙晴么，她的法术学得怎么样了？岐下还是小胖子么？

龙和

说起来……我刚刚做梦时还听到他唤我名字。

龙和

唉………………

龙和

好想出去……

龙和

？什么声音？

龙和仰首望天，似真有异响传来，只是那声音若有若无，极飘渺、极微弱。

……

龙和

应是听错——！！

龙和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心下警铃大作，当即转身出手。

嗙嗙嗙！

伴随着三声破空之响，三团火焰如流星赶月般砸出。

同时，龙和那灵动的身躯一跃而起，正正好好地避开了背后一群纸扎生骸的偷袭。

龙和

来，我这便烧了你们助我离开这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