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如旧

龙和，我们……我们还不够强大……

这一路上，我们还会遇到很多无能为力的事，难道你要一个一个救过来吗？

如果我们两个死在这里，一切就都没有意义——没有人会在乎一条小鱼的死活。

但只要我们找到往来境，从守境人手中拿到龙珠，顺利化龙……

龙龙龙……非要是龙，才能凭本心行事吗？

守境人将手轻轻一挥，水幕上二人的身影也随之散去。

守境人

金鳞族的小丫头，倒还算有几分胆识，难怪……

守境人微微伸出手，掌心力量不断汇聚，片刻间便凝成了颗晶莹剔透的玉色宝珠，浮在半空中。

他用手指拨动，看着它不断旋转，轻轻蹙起了眉。

守境人

都死了几十万年了，还留下颗破珠子，惹得那么多人为你的力量趋之若鹜。

守境人

你倒是称心，给老子留下多少麻烦事……

他随手一抛，宝珠高高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回忆开始）

？？？

你倒玩得起劲，想是身上的伤已经好全了。

？？？

我应当说过，此处并非寻常生灵可随意造访。

乘黄

会折损寿命会经脉逆流会动摇心神……这些话你翻来覆去说了好多遍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乘黄

我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么？

？？？

总归于你无益。

乘黄

你不也一直在这待着？

守境人

我乃守境之人，你我如何并论。

乘黄

……这里真对活物有损的话，那你算什么，你是活的死的？还是半死不活？

守境人

……

守境人

活的。

乘黄

哦，没劲。

温留

哦对，来了这么多次，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温留，你呢？

温留

唉！不要回答我什么守境人！我问的是生下来就跟随你的那个名字！

没想到会被问到这种问题，对方似乎停滞了一下。

随后抬起手，轻轻掀开了斗笠。

那是乘黄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

守境人

在下清和。

清和

怎么又弄成这副样子，又去与人交手了？

温留

对啊，今日我虽未胜，但对面也未必好过，哈哈，痛快。

清和

乘黄年幼时本就体弱易夭，他们心怀仁善，不曾赶尽杀绝，才数次令你得还阳世，怎么还不知道收敛？

温留

天性如此，我既生为乘黄，就该去打架，这有什么错？

清和

顺应天性确非过错，但性命来之不易，理当珍惜。

温留

死活有什么要紧，我温留可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你堂堂一个守境人，不是早该司空见惯了么，怎么总还把这些挂在嘴边！

清和

是啊，世间殒灭新生，如花谢花开，本为天道循环。可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活着总比死了要好。

清和

只有活着，你才能以乘黄之身遨游四海，纵横天地；只有活着，才能与更强者切磋。

温留

更强者……

温留略微一怔，若有所思。

温留

从前听人说过，海错生灵无限，但论最强者，莫如句芒一脉的龙族。如果有机会与龙打上一架，那当真是死而无怨。

温留

哎，你看起来活了很久了，你见过龙么？

清和

见过。

温留

真的？！那你快跟我说说，龙是什么样子的？

清和

不过兴云吐雾，行雨生风……除了灵力略强些，与一般生灵并无区别。

温留

这在你眼中只是“略强些”？

清和

若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想为龙么？

温留

不想。龙再强又如何，我生是乘黄，死也是乘黄。

温留

龙能打的架，我比龙更厉害，这样才算我真的厉害！

清和

……

温留

笑什么啊，放心吧清和，在和龙交上手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清和总是喜欢念叨些修身养性，怡情静心。
但之后我再来，他只是医好我的伤，没再啰嗦什么有益无益，也没再立刻将我赶走。

往来境中的日子似乎过得很慢，有时停留几日，便觉得过了几十年那样久。

清和

此为瑟，自古以来，椅、桐、梓、漆皆可用于制作琴瑟，据说其中以桐木为最佳。

温留

那你这把呢？

清和

是梓木所制。

温留

为什么不用最好的那种？

清和

因为，旁人认为最好的，未必对自己来说也是最好。

温留

……

完全不理解。

温留

这、这个味道！你在喝什么？

清和

这是我闲来无事在境中酿的酒，起了个诨名，叫“万古春”。你也喜欢？

温留

我没喝过，但是闻着好香。

清和

那今日便是初次，给你倒上一点尝尝。

温留

唔，味道甚是奇异！好喝好喝！

清和

喜欢就好，后面的院子里还存了不少我尚未启出的酒坛，改日再邀你。

温留

干嘛还改日，我现在就想喝！

清和

一杯足矣，勿再多饮。

温留

小气鬼，什么了不得的琼浆玉液，还能把你喝穷了不成！

清和

不是那个意思，此酒……

温留

……

清和

……

清和

酒力甚强。

大部分的时间里，往来境都十分安静，只有水幕、轻纱与仿若风铃般的碰撞声。

但有时候，也会有人像我一样来到这里。

他们有个共同点。

他们都有愿望。

温留

原来这里也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冷清。

温留

方才她扑上前来，你怎不动手把她轰出去？

清和

她求取力量非是为己，不过救子心切，才失了分寸。一片慈母之心，实在叫人感慨。

清和

我虽无法应允其所求，却也不忍斥责。

温留

……

温留

我自出生起便没再见过父母，族人更是视我为异类，从未有过回护。

温留

亲缘一事，我自然不懂。你那么同情她，为何不实现她的愿望？

清和

年寿有时，岂能随意添减。

温留

那个铃铛的声音是这么告诉你的？

清和

你能听见？

温留

时有时无吧，怎么了？

清和

……无事。

他向前走了几步，不知在看些什么。

清和

唯心有执念之人，方可行至此处。但愿她不会越陷越深，以入执迷之境。

温留

执念……？

温留

是指有愿望想要实现么？

清和

可以这么理解。

温留

可我没有什么愿望想让你给我实现啊。

清和

也许，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

温留

放屁，老子自己的事还能不清楚？

清和

温留，你是否想过……成为守境人？

温留

什么意思，和你一起当？

清和

问道之路，何其渺茫，所相伴者唯影耳。

温留

嗤，就算跟你一起我也不愿意，海错如此广阔，却只能整天困在这个鬼地方出不去，也就你这样的人才不会被憋疯。

清和

守境人确不似他人自由，但也并非全无好处。
除却寿数恒长，亦能令你通天晓地，洞彻春秋，天下事无一不知。

清和

龙之一族音讯杳然，无处可寻，但若成为守境人，说不准便能得到线索一二。

温留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谁都找不到的人只有我知道，岂不是可以第一个去挑战了，嘿嘿……

温留

嗯？不对，你就是守境人啊，你有线索！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清和

不行。

温留

？？

清和

天机不可泄露。

温留

那……我和那些人一样，跟你许愿！

清和

你若当真是有缘人，往来境自会指引你的肉身前来此处。

温留

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你且等着，我一定来！

在那之后，我在自己的洞里独自修炼了很久。
我还是一直在打架，伤痕数都数不清，但再没有垂危。

我越来越强，也赢得越来越多。

千年倏忽而过，我没再见过清和。

直到……

（回忆结束）

温留

……

温留

几月不见，你总算是又把自己烧尽了一遭。

龙和没有说话，只是自觉在泉水中开始打坐。

龙和

若不是遇见些污遭事，我定是以真身前来。

温留

你已毁了他们祭龙的宝地，还不解气？

龙和

我就是气不过！

龙和猛拍泉水，水花溅起，竟一时燃起火来，很快又被浇灭。火苗就这样忽灭忽现。

龙和

望潮与我族力量相近，却不顾一切舍弃自我，甘为龙族附庸。

龙和

为此甚至不惜牺牲无辜者的性命！何等愚昧，何等怯懦！

龙和

生而非龙，便连一丝血性也无么？

温留

……

温留

原以为你奔走数月，徒劳无功，总会有些泄气，见你现下这副样子，倒是不必担心了。

温留

不过……

龙和

我知道前辈想说什么，化龙之缘渺然无迹，金鳞族的传说此前未能成真，可谁知下一个万年又当如何？

龙和

即使我当真没有这份资质，为了救岐下，我也总要试试。

温留

哪怕这么做会让你失去一切？

龙和

我早已抛却一切。

温留

勇气可嘉，只是你那深渊里学来的法术以血为引，终究过于霸烈，金鳞族的体质必定难以长久。

温留

只怕你还未寻来，便会遭到反噬，到时就算在这泉眼泡上一万年，也救不回你这条小鱼干。

温留

小丫头，你不害怕？

龙和

生死何所畏惧！彼时我困于深渊，不得自由。十九年虽算不得漫长，但我终是为自己搏出了一条生路。

龙和

若总是瞻前顾后，恐怕再没有与岐下相聚之日。

龙和

况且，我还要去找我的妹妹……

温留

好，好，你实在很好！

温留

这么有趣的人，我也是许久没有见过了。

温留

反正爷爷我闲待在这也是无聊，索性再破个例。

龙和

什么？

温留没有再解释，见龙和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扬手施法将人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