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重圆

第二天，送完最后一笔订单，无咎心情良好地踏上了回程的路。
今天的单子比往日要多上一点，想到自己提前完成了任务，他一边哼着刚从电视剧学来的片尾曲，一边慢悠悠地滑着。夏夜的风吹开云彩，露出一轮形状美好的月亮——看起来比昨天夜里更圆了一点。
习惯性地沿着每天的返程路线走，很快就到了那座几乎是必经之路的公园。以前唐路遥就是在这里碰上了位养鸟的大爷，才想起给自己做身份鉴定——只是直到最后也没有什么定论。
仔细想想，居然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饶是一向被认为最“没有常识”的小鸟，也已经彻底融入了海临的生活。
整理仓库、送货、回来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偶尔出去旅行，一切都已经是无咎生活中最习以为常的事，日子过得相似又不同，但是同样的开心。
打火机被高高地抛起，又理所应当地落回掌心。
无咎突然想起早上出门前新闻里播报的红色流星雨，在森罗的文化里，似乎很流行对着流星许愿的说法。他开始在脑海中细数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又一一排除掉。
如果真的能实现，那必须是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愿望。
比如说，所有人都能长命百岁，或者……
“我希望，现在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
轻声说出的话卡在喉咙中，如同过电一般，陌生的感觉再次侵袭而至，打断了他尚未出口的话。胸口处仿佛被利器洞穿，刺骨的冰冷挥之不去，还在沿着那处残缺不断扩大，侵染至四肢百骸。
“呃——”
打火机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无咎！」
模糊又遥远的呼唤闪过脑海，声音越来越大，寒意蓦地转变为剧痛，从未有过的感觉促使他揪住前胸的衣服，大口地呼吸着，四周的空气依然温暖而湿润，他整个人却仿佛要溺死在冷水中。
鹿路运输的大门就在不远处，视线变得略微模糊，他闭上眼睛强行压制，但收效甚微。
“……就快到了，只要去仓库……不行，我得再坚持一下……路、姐……”
“别怕，长姐在这。”
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与此同时，一股温暖的力量不断在体内游走，渐渐抚平了那种躁动的疼痛。
“…………”
“好些了么？”
呼吸渐渐变得平静，无咎抬头，对上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像是山间最沉静的深潭。
他好像在哪见过这双眼睛。
“无咎？可是还有哪处不舒服？”
“啊……”无咎直起身，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胸口处，疼痛已经彻底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场幻觉。
“真的不难受了，你好厉害啊，谢谢，幸亏你帮……”
道谢的话出口，他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叫无咎？”
“…………”
“会用这么神奇的办法给人治病，你应该也是同调者吧，从哪个世界来的呀？你也认识金主大人么？”
“……”
“难道……我烧坏过你的快递？不对啊，最近我很努力在控制，昨天也只烧了两个纸箱……”
“无咎，你……不知道我是谁？”
看着对方蹙起的眉头，无咎莫名觉得心虚，但还是诚实地摇摇头。
“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要不你再告诉我一次，我下回肯定记得！”
“……罢了。”女人轻叹口气，而后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将近两百年未见，其中不知有多少曲折，你能够平安无事，已是万幸。”
无咎还没消化完她话中的含义，就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接近。他回头看去，一团火焰正朝这边飞来。还未来得及动作，他便被一旁的人按住手。
“不必担心，那是我的同伴。”
无咎闻言，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火焰之中似乎是一只朱红色的大鸟，对方轻盈地拍了两下翅膀，只是在落地的瞬间，变成了一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青年。
“此处是否危险尚不能确认，归殳姐，还是莫要随意……”青年的目光落在无咎脸上，原本气定神闲的神情一凛，向前走了两步。
“无咎？”
“你也认识我？”无咎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记性已经变得这么差。
“什么？”
“也许是因为重伤未愈，弱水更加重了伤势，也许是他在这个世界经历了什么……”被称为归殳的女子接话道，“原因尚不明，但他现在，似乎不记得你我。”
“是么，难怪穿得这般奇怪，气质也变了不少……”
“……？”
哪里奇怪了，在微风的吹拂下，身后那几根翅膀似的带子轻轻飘动着，仿若在振翅欲飞。但还没等他为自己的外套“发声”，青年又笑了笑。
“无论如何，你还好好地活着，太好了。”
无咎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也许是那种从言语间自然流露出的熟稔，让和任何人都能一秒混熟的自己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你的？”归殳从地上拾起打火机，放在手中端详了一番，“虽没见过这种形制，但似乎是某种抑制力量的法器，你用这个做什么？”
“这是破壳礼物，因为我老是控制不好力量，经常失手点着东西……路就托朋友找到了这个。”
“力量失控，许是……”
“就在那边，我亲眼看到流星朝这个方向飞过来了！”
远处传来的喊声打断了青年的话，他们不懂，无咎却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人过来，肯定是刚才你从天上飞下来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等等，难道说新闻里提到的红色流星就是你们么？”
“是有何不妥么？”
“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感觉现在应该躲起来，要不你们先跟我回鹿路运输吧，就在前面！”
“……石碑的方向……”
“我得先给路发个消息报备一下。”无咎一边走一边掏出通讯器开始打字，自动忽略了对方话中的某些信息，“哦这会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也不知道路今晚出不出门……还是给姐发吧。”
“…………”
“话说回来，”无咎放下通讯器，疑惑地眨眨眼睛，终于问出了他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想的问题，“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我的啊？”
“果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月色在青年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某些情绪，“在下名孚，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归殳……”
“我们是姐弟。”
“……什么？”无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两个人。
“虽然你并不记得，一时可能难以接受，但——”
“无咎，我们是你的族人，也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