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rth·初生

天阿山北麓原

PUNK ROSY补给站黑曜时 2049年8月13日，5:19

黑曜日后，像是有一层再也散不去的雾永远遮挡着视线，看不清远处的人和景。

——口口相传，现在大家都叫4月1日是黑曜日。

玄戈站在清晨的雾气中，目光眺望远方，像是在等人。

远处隐隐传来引擎轰鸣声，接着一道光芒刺破薄雾，不断靠近。
随着一个漂亮的压弯，重机车轰鸣着驶入营地，停下，熄火，一气呵成。

带着浓重的露气，北洛摘下头盔，拔下钥匙，无意识地在手上转了两圈，鲜亮的粉紫色装饰飞扬，格外醒目。

北洛

你总算从房间出来了。

北洛

这几天一直不出门，连吃饭都要别人放到房间门口，敲门也不回应，我只能给你留言。

北洛一步跨下重机，靠在车上，拍了拍车头。

北洛

和人说好了“以旧换新”，不想失约。

玄戈

“以旧换新”的意思是将旧物交还作为折扣拥有新商品，但你的“旧物”不是还在。

北洛摊摊手，抛了下头盔。

北洛

他文化课不好，我只是复述他的词。

把头盔挂在把手上，北洛视线看了车子半晌，模样像是自己也没好好欣赏过。

北洛

它叫「加冕者」。

玄戈

挺不错的名字。

一句可能出自真心但旁人听起来未免有些不咸不淡的评价。

高热期难得的脆弱和温情在异能觉醒、临时补给点的成立和动荡、提心吊胆小心搏命中回到原处，
唯一不同的地方可能就是像这场永不散去的迷雾——长久而似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中。

不过北洛也的确不觉得玄戈一大早站在这等自己会是为了这辆刚刚取回来的车。

北洛

所以，有事找我？

玄戈

有件事跟你商量。

北洛

难得，说。

玄戈

我认为我们应该成立基地。

突如其来的发言，北洛挑挑眉，未置可否。

北洛

建在这里？

玄戈

暂时是，以后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再行考虑。

这句话有些似曾相识。

玄戈

4个月过去，行尸遍布，通讯还是没能恢复，钧天的救援并不理想，而一直困守在此没有行动，我们也早晚会被吞没。

那就走。

北洛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喉咙微动，他没有开口。

玄戈也像是知道北洛要问什么，
他不在意形象地坐在营地的箱子上，抬头看向靠在机车旁还带着点青涩的青年，
几乎是从未有过的视角。

玄戈

强者各自为营，弱者无处求生，“个人”占领上风，“社会”无从谈起。我们可以走，但离开这个补给点，我们还是需要寻找下一个落脚点，还是需要“群居”。

玄戈

我并没有自大到认为可以通过建立基地让钧天恢复，相反，很可能陷入另一重漩涡，但是……

玄戈虚握了握右手。

玄戈

人需要「集体」，也需要「秩序」，才能长久地谈及其他，而建立基地，是我目前能想到的让陌生人产生交集、维系末世脆弱理性的优选方法。

薄雾微微散去，玄戈转头看向远处不知名的方向。

玄戈

听说明庭有几名异能者联合成立了幸存者基地，也算是从中受到启发。

北洛

……

北洛

我只有一个问题。

玄戈收回视线，点头示意北洛继续，北洛金棕色的眼睛锐利地看向坐在脏乱环境中却依然波澜不惊的最熟悉的人。

北洛

你凭什么认为那几十人会乖乖认一个刚成年的人当头儿？还是个普通人。

玄戈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整理下衣服，朝人走了几步，直到站在北洛面前，眼底仿佛有暗金色的火焰在跳动。

玄戈

如果我是异能者呢？

北洛

你觉醒了？什么时候？

玄戈没说话，只是伸手捋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整条小臂。

北洛

——！

青绿色的纹路隐隐在皮肤下流动，似无数根系汇聚，位于中心位置的“核”像是一颗种子，又如活物一般不断搏动着。

见到青绿色纹路的瞬间，北洛心里一紧，他在很多尸变的人身上见过类似的纹路，
而他们的结局，无一例外不是被彻底“销毁” 。

玄戈

两周前的那次外出采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北洛的眼睛依然盯着根系的中心。

玄戈

我其实遭遇了短暂的袭击，敌人并非行尸，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非人生物，我没有外伤，但两天后，它出现了。

北洛

…………

北洛

身体还有其他异常么？

玄戈

眼下还没有。

玄戈

不过经过观察，我有了些新发现。

玄戈伸出手，空气不同寻常地流动着，纹路都肉眼可见变得活泛起来，泛出阵阵微光。
那枚“种子”呼吸般颤动着，像在大口吞噬着什么。
片刻过后，又重新归于安静。

北洛

它好像……是在吸收什么？

玄戈

是“安娜”。

北洛

什么？

北洛哑然，「安娜」本身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吞噬「安娜」更是闻所未闻，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研究机构，相信他们知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面前的人请去研究。

或者根本没有先礼后兵，直接动手抓人。

但吞噬后的「安娜」又会去哪儿呢？
北洛的视线终于从根系的中心抽离，慢慢上移，直到玄戈的眼睛，
略显疲惫却不见狼狈，和自己高烧醒来后见到的没什么不同。

玄戈

根据众多异能者所述，觉醒后会自然感受到从内喷涌的力量，如同它从出生起便存在，自然就知道如何运用。

玄戈

你也是同样的感受么？

北洛

差不多吧，问这个干什么？

玄戈

可我没有，虽然我的右手的确可以使用这份力量。

玄戈

可能说“使用”也不准确，它可能是某种以“安娜”为食并“寄宿”在我身上的力量，而我只是它暂时的“宿主”。

北洛

只凭这些就下判断，太轻率了点。

玄戈

的确，但我还有另一项证据。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指一处皮肤，那里一片平滑，看不出任何特殊。

玄戈

这里被行尸抓伤，但如今痕迹消失，我也依然清醒。

北洛放下抱臂的双手，身体站直，眉头紧锁。

北洛

你被行尸伤了？还有人知道么？

玄戈

没有，既然是故意为之，自然不会在有人的时候做这种尝试。

没有人的时候你也不该！

北洛忍了又忍，防止隔墙有耳，终究是憋回去了，他死死盯着那块皮肤，不确定道。

北洛

你的意思是你手上这东西有自愈能力？但是这根本不可——你想伪装成拥有自愈能力的异能者？

玄戈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着自己推断出的结论。

玄戈

我们可以做出假设，这具身体不会受“安娜”影响，它是“无敌”的。

北洛注意到了玄戈的用词，是“它”，而不是“我”。

北洛

……你从三天前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因为这个？

玄戈

这是目前我们已知最久的潜伏期。

玄戈看向如今和自己九成像的胞弟——自从北洛觉醒耳朵异化，再也不会有人将他们认错了——收回了剩余的话。

只是些无端的猜测，没什么必要说。

除去两个星期前那次，这只手其实只直接接触过两具“行尸”，
独自隔离的三天里，玄戈已经做过很多次模拟假设。

有没有可能，如果可能，那又是为什么。

当然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
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和他一样，
被力量选择性“寄生”，本身却没被“选中”的人。

玄戈

以上那些也仅仅是我的推测，事实上，我的“安全性”到现在也无法保证，如果有意外，你知道该怎么做。

北洛

我不知道。

北洛重新撇开视线。

玄戈

我也留了言，就在那本书里。

真行，连遗言都留好了。

北洛

需要我说声谢谢吗？

玄戈

不用，就算真的发生了，也应该是我说。

玄戈自始至终都回答得坦然，即便事关自己的生命，
他依旧冷静地像在谈论别人，谈论天气。

也不对，玄戈几乎不太会谈论天气，
他们都在谈论什么？
学习？足球？游戏？旅行？

过早的记忆早就被冲洗干净，没什么温情戏码就是最大的温情，
他们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就是如此的关系。

北洛还没握过枪，但这一刻，他感觉可能子弹还没到终点。

北洛

要上来跑一圈么？

玄戈

……什么？

突兀的邀请让两个人都有点不自然和怔愣。

北洛

这附近的盘山路跑起来很痛快，现在是8月，应该有还没死在「安娜」下的山杜英。

可能是晨雾的缘故，玄戈的眉目看起来比往日柔和许多。

玄戈

以后吧。

北洛

好吧。

北洛耸耸肩，重新靠坐在车上。

北洛

想过么，基地叫什么？

玄戈

无争号。

北洛

无争？听起来不像是你会取的名字。

玄戈

的确不是我，我在基地的一本笔记上看到的，好像是某个已经离开的异能者留下的。

北洛

这么随便？

玄戈

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给人充足的准备时间。

北洛

行吧叫什么都好，反正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开口。

玄戈

会有很多的。

空气的温度告诉人天已大亮，北洛重新跨上机车，准备在“基地”里给它找个停车位。钥匙刚插上，不等启动就被叫停。

玄戈

北洛。

北洛

还有事？

玄戈

生日快乐。

北洛猛地转头。

玄戈

虽然已经没什么意义，但是今天起你正式拥有“驾照”了。

玄戈

希望以后真的还有机会考驾照。

北洛

我说过了，你真的不适合温情戏码，玩笑都很冷。

北洛

……

北洛

你也一样。

北洛

生日快乐，玄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