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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鲜血倾盆而落,为荒芜大地涂上一层血蜡。烈阳下,滚烫的蜡油汇聚成溪流,烈风吹拂,泛起粼粼涟漪。
蒸汽轰鸣响彻云霄,一辆列车卷起绵天沙尘,冲入无边的悲怆血幕。
士兵从脚边拎起一个沾满血迹的袋子,轻轻解开放到牌桌上,一股肉腥味顷刻扑鼻而来。
一片片淋漓的“嫩叶”堆积成小山,作呕的本能诉说着它们来自何种“枝干”。
凶厉的士兵
我瞧瞧——运气不行啊,怎么都是些老骨头?“天使”不喜欢吃这种的,换不了几个子儿。
沉稳的士兵
去问至高天
[1] ,问祂为什么每次天灾,都会死那么多年轻人。
沉稳的士兵
而且频率也越来越快,上次隔了三年,这次也就不到四五个月吧?照这次的规模,估摸着下次,人类就得全都死绝。
凶厉的士兵
对,就是你,坐那儿一声不吭的,今天收成如何?
靠在窗边的人类微微抬头,视线从帽檐的阴影中探出,斜睨着对面的乘客。
凶厉的士兵
……行,我懂,沉默是金。祝你早日找回玛门
[2] 的宝藏,大富翁。
没有在意对方的调侃,人类转而环视四周,仔细观察列车中的环境。
与窗外的诡谲截然相反,车厢内的装潢极尽奢华、珠光宝气,伴随着列车摇晃,还不时闪耀着璀璨辉光。
座下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身上穿着和人类一样的制服,他们是天使的鹰犬、遭人鄙夷的屠夫,世人称呼其为——
车内响起毫无感情的命令,人类和士兵们一同抓紧扶手,紧接着,列车发出巨大的轰鸣,整节车厢倏地倾斜起来。
窗外,地面的光景逐渐远离。列车的轮毂喷溅着火焰,车身缓缓驶入硫磺铺筑的悬空铁路,朝着天际前进。
察觉到列车放缓速度,窗边的人类悄然起身,离开牌桌,开始了接下来的行动。
喝醉的士兵
放屁,灾变之后,哪还有灵魂复活的说法,你要是信这个,就跟信太阳会落山一样脑残。
年轻的士兵
但、但是,我真的看到有村子挂着“灰鸦”的旗帜,还有人说叛军的领袖就叫“灰鸦”……
人们在轰鸣声中讨论着过去与未来的屠杀,全然忽视了行走在过道上的人类。
他/她咬破自己的手指,任由鲜血滴落在过道上,嘴唇翕动,像是在念诵着什么。
喝醉的士兵
这么说吧,小子,你杀过部落民吗?知道他们为什么把动物的骨头穿在身上吗?
喝醉的士兵
那群叛军就是帮废物、暴民!知道自己不是圣堂的对手,就想要把神话中的古老鬼魂搬出来,专吓你这种软蛋。“灰鸦”,就是他们穿的骨头!
喝醉的士兵
我跟你赌十个玛门,不超过一个礼拜,军团就会打入叛军的老巢,然后找到那个假冒成“灰鸦”的疯子,把这人千刀万剐,挂在圣堂的万尸碑上。
喝醉的士兵
——喂!过道上那个,嘟囔什么呢?爬升时禁止随意走动!
带着酒气的士兵一脸惊疑,呼喊着,带动十几双眼睛同时看向这边。
人类从末尾的阴影中走出,停下脚步,仰起脸,露出凛厉的神色。
一路的鲜血回应呼唤,泛起猩红波澜,翻涌沸腾,渐渐汇聚起一具高挑的身影——
???
可算能出来透透气了……啊,多么令人迷醉的“欲望”。
“饥荒骑士”
吾名饥荒骑士,遵从召唤而来,吾之血契者——“灰鸦”。
女人身形具现的瞬间,车厢内宛若疾风过境,两侧玻璃轰然破碎,用于辨认恶魔的捕梦网倏地响动起来。
喝醉的士兵
你们怎么混上车的,为什么之前捕梦网没响?!
“饥荒骑士”
初次见面,各位旅客。我很不幸地告知诸位:由于本次列车承担了过于繁重的欲念,不得不准备落地,暂作休整。
面对一众惊恐的表情,女人只是扶着脸颊,露出亢奋而轻蔑的笑靥。
“饥荒骑士”
本次的旅程就要结束了,还请各位旅客——
列车长
后面发生了爆炸!失去动力……我们在坠落!有、有人劫车!
“天使”
别停下,用,地面铁轨,加速前进,我们去,解决后面!
金属光泽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定睛一看,不可胜数的火枪正漂浮在空中,像是一条逐渐收缩的绞索,紧紧环绕着整条列车。
几十根枪管宛若幽邃的深渊,瞄准猎物,悄无声息地张开血盆大口。
火舌贯穿车厢的每一寸角落,迸溅出嘶嚎和血花,淅淅沥沥地涤荡着人间的罪恶。
枪林弹雨之中,列车像一条拖着长长尾焰的彗星,轰然坠地,在血雨中扬起漫天尘沙。
持续数十秒的打击后,火枪停止开火,盘旋升空,一齐飘入飞沙走石之间。
它们汇聚在一位骑士身后,他身骑红马,在沙丘上俯视着仍旧飞速前进的列车。
列车长
现在什么**情况,后面还有喘气的吗?我们马上就能冲出这**鬼地方了!!
男人紧紧攥着手里扳到头的拉杆,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平线的尽头。
只要尽快抵达下一座检查点,就还有希望得到钢铁军团支援——
男人惊愕地擦了擦眼睛,只见那血雨中的人影越来越大,大到足以遥遥看清她手中那杆骇人的长枪——
几乎要拉断手中的拉杆,列车咆哮着,冲向铁路线终点的渺小身影。
坚不可摧的钢铁被血肉之枪贯穿,妄图回归天际的妄想就此止步。
地狱火拼命灼噬着每一寸肌肤,却远远不及“死亡”赐予她重生的速度。
骑士咆哮着,踩断脚下的钢铁,身躯深陷大地,砂石崩鸣响彻天际。
恶魔与地狱列车搏命角力,瓦解、溃灭着拦在它们身前的一切,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长达百米的焦土伤痕。
轰鸣声渐渐衰弱,十数秒后,天地终于寂静下来,粘腻的雨声重新取代了火花迸溅的回响。
滚烫的浓霭散去,骑士毫发无损,伫立在凄凉的废墟尽头。
月伞遮拦迸溅的血浆与铁屑,将人类完好无损地保护起来。
列车震动平歇,停止前进,“饥荒”也撤去伞身,优雅而恭敬地站到了人类身后。
“饥荒骑士”
哎呀呀,看来即便形消神灭,这些赌徒们却仍不肯离开牌桌呢。
伴随着毛骨悚然的悲鸣,一具具尸体像是被提着线的木偶,摇摇晃晃地起身。
面目狰狞,宛若被剥去灵魂的躯壳,尸体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朝着二人的方向趔趄踱步。
三十年前,至高天为了惩戒弑神的人类,折断生死律法,在人间降下了“灾变”。
自此以后,人世的死者无法得到超生,进入圣堂或是地狱,他们只能继续留在人间,成为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活死人。
“饥荒骑士”
需要我做一些小小的善后工作吗,灰鸦阁下?
短短数秒,活死人便消融成一团血汽,而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飞向银针射出的方向。
一头银发的青年站在道路尽头,手中的提灯正吸摄着生命的苦厄。
“瘟疫骑士”
五百五十六,马修斯·范德林,睡吧……那次旅行只是场意外,令嫒的死不是你的错。
“瘟疫骑士”
五百五十七,亨利·麦卡锡……不论多少次的祈祷,都不能掩饰你的罪行,但我愿宽宥你的一切,以你的名义继续践行救赎……睡吧。
不可胜数的猩红游丝,被骑士编织成纺线,汇聚在温暖的“瘟疫”之中。
至高天说,生命是世界的终极病灶。那他,便是赐予众生解脱的医师。
清脆的切割声响起,灼热的枪尖贯穿一侧的车门,随后像是削黄油一般,划出两道刃痕。
哐当一声,钢铸的大门像是朽败枯木,被从外侧一脚踢开。
与钢铁残片一同滚落进来的,还有两颗“天使”的头颅。
“死亡骑士”
有几个杂碎想要逃出来,被我顺手收拾了。
红发的骑士走入车厢,车门外,“战争”正骑马上,警惕地眺望着天际线。
“战争骑士”
钢铁军团的援军也在路上,我们只有五分钟,动作要快。
前后同时响起怪诞的呼嚎,幸存的天使们集结起反击,与活死人一起,浩荡地涌向这节车厢。
“饥荒骑士”
我说,这位先生,你武器的准头也太差了吧,怎么还剩下这么多石膏做的畜生?
“战争骑士”
“死亡”的情报有误,这是一辆满载“天使”的运兵车,普通的子弹对它们来说威胁不大。
“死亡骑士”
你想要在这里吵架吗?呵,要不是那个戴鸟嘴的家伙非要“人道一点”,我自己就能解决这些废物,也用不着瞧你们几个在这里磨蹭。
“瘟疫骑士”
……无节制的暴力只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病害,恶魔。
血液汇聚、消融在四位骑士的胸前,形成了四幅各不相同的猩红图案——
与地狱合作,获取恶魔的伟力诛杀天使,这是血契者赐予契约之人的神圣权能。
“灰鸦”
“瘟疫”,去解决车内剩下的活死人,别让它们干扰到我。
“灰鸦”
“战争”,在外面提供支援,阻击可能出现的敌军。
五人彼此交换眼神,各自拿起武器,奔向自己的战场,在敌潮中开出血路。
几位骑士甫一散去,人类忽而感受到,有什么粘腻的液体滴在了自己的肩上。
悄悄攀附在车顶的天使尖啸落下,惨白的利爪绽破血肉,扑向人类的后颈。
下个瞬间,人类微微侧身,致命的五指与其擦肩而过,径直刺入木地板中。
天使陷入地面,猛地抬头,刚好看到人类的枪口抵在祂的眉心。
扣动扳机,血花迸溅四射,宛若锉刀直击金石,肆意喷薄火星。
很多年以后,西部的诗人们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传唱为诗歌,将“灰鸦”与天启骑士的传奇镌入青史的丰碑。
正是在今天,人类掀开了夺回黑夜的史诗篇章。
正是在今天,这团在人间积蓄了三十年的火苗——
点燃了烬土边疆的革命烈焰。
注释
↑ 至高天 ,亦称“第十层天”“净火天”,是古希伯莱传说 中天界分层的最高层,被视为神性显现的核心领域。其概念源于将天划分为十层的宇宙观,第十层象征神的本性与超越性,第九层为原动天,其余各层依次对应不同属性和天体。 具体如下: 王冠(Kether): 超越、神的本性;净火天,至高天。
智慧(Wisdom): 智慧、纯粹理性、创造原点;恒星天/原动天。
理解(Understanding):执行、实质的理性、创造之泉;土星天。
仁慈(Mercy): 爱、仁慈、恩宠、伟大;木星天。
严格(Severity): 法、神的权利、恶的发现、怒;火星天。
美丽(Beauty): 慈悲、调停、美;太阳天。是生命之树的核心。
胜利(Victory): 永远、膨胀、胜利;金星天。
光辉(Spendor): 尊严、收缩、光荣;水星天。
基础(Foundation): 基础、万物的基础、神的创造力;月球天。
王国(Kingdom): 王国、物质、人;亦代表着四元素所合成,即物质的存在。
↑ 玛门(Mammon) ,古迦勒底语,意思是财富。在新约圣经中使用,是钱的化身(马太福音6:24,CUV)。于新旧约时代之间于犹太人间兴起的恶魔名号,又名Amon、Amen、Amun、Aamon、Maymon、Amaimon,是古叙利亚语“财富”之意,新约中耶稣用来指责门徒贪婪时的形容词。玛门被形容是财富的邪神,诱使人为财富互相杀戮。在《失乐园》中,被打入地狱的众天使们便在玛门的指挥下发掘无数的珍宝以建造自己的圣殿,即为撒旦建造的“万魔殿(Pandemonium)”。
↑ 此处及下文台词所描述场景取自《圣经·新约》的末卷《启示录》 ,描述的是“天启四骑士” 。原文如下: 我看见羔羊揭开七印中第一印的时候,就听见四活物中的一个活物,声音如雷,说:“你来!” 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白马 ,骑在马上的拿着弓,并有冠冕赐给他。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
揭开第二印的时候,我听见第二个活物说:“你来!” 就另有一匹马出来,是红的 。有权柄给了那骑马的,可以从地上夺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杀,又有一把大刀赐给他。
揭开第三印的时候,我听见第三个活物说:“你来!” 我就观看,见有一匹黑马 。骑在马上的手里拿着天平。我听见在四活物中似乎有声音说:“一钱银子买一升麦子,一钱银子买三升大麦,油和酒不可糟蹋。”
揭开第四印的时候,我听见第四个活物说:“你来!” 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灰色(一说灰绿)马 。骑在马上的,名字叫做死,阴府也随着他,有权柄赐给他们,可以用刀剑、饥荒、瘟疫(“瘟疫”或作“死亡”)、野兽,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四名角色对应四骑士,“灰鸦”则为“天启(Apocalypse)” 。
↑ 即“The War to End All Wars”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结束一切战争的战争” 这一概念由英国作家和社会评论员威尔斯(H.G.Wells)首先公开提出,意在强调联合打败德国军国主义的必要性,催生了一战流行语之一的“the war to end war”,且这一流行语亦被威尔斯本人复用;后这一概念又被美国的威尔逊总统引用;现今,“结束一切战争的战争”一般直接表示一战。 剧情中引用此句,意在强调讨伐至高天之战争之必要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