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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之战/活动剧情/密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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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池·密探羁绊一
【灵河】
▾祢衡
嘿咻,上岸……唔啊啊啊!
他撑身上岸,拿起岸边的布巾擦头发。令狐茂站在一旁,递了一块干净的布巾过去。
▾令狐茂
这块是侍从拿来擦地板的。
▾令狐茂
还有,不许在灵河里洗澡。
他在岸边石台边坐下,收拾着石台上已经枯萎的插花。祢衡一边拿布巾擦着头发,一边过去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祢衡
前辈我有点饿……
▾令狐茂
仙人无需饮食。如果饮食后突然羽化,身躯会烂掉的。
打开了食盒,祢衡蹲在食盒前,啃起了刚做完的酥饼。两名童子站在旁边,扁着嘴瞪他。
▾令狐茂
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云帝宫那边今日遣人来问了。
▾令狐茂
……随你吧,拿你们这几个孩子没办法。
他靠在凭几上,百无聊赖擦着一串虎头铜铃。因为常年被挂在檐下,结了一层厚厚的铜绿。
▾祢衡
前辈。
▾祢衡
你每天这样,不冷清吗?住在这多吓人,晚风一起,河水被风吹得呜呜响,和哭一样。
▾祢衡
师弟都说了,想接你下山,有套别院收拾出来了,你住进去,大家常能见面。
▾祢衡
山上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东蜀那边搞点事吗?
▾祢衡
到底什么事啊?你们现在说话怎么都云里雾里的?以前我问师弟什么她都说,现在都给我顾左右而言他。
▾令狐茂
你吃饱了吗?要再吃点别的吗?
铜铃上的铜绿擦不掉,他拿了把小刀,慢慢刮着那层锈,声音森森的。
▾祢衡
我来吧前辈,我可会搞家务了!
▾祢衡
莫看咯杂乱,我一炷香的辰光就整好咯。
▾祢衡
这玩意锈得真吓人……啥朝代的?
▾祢衡
哦哦,前辈的老家。
▾祢衡
那还有人记得你吗?
▾令狐茂
怎么可能……别说遗民了,就算是古蜀还在的时候,王公们都已经是生面孔了。
▾令狐茂
一开始回宫,父兄还认得我。后来再回去,兄长们都老了,说话越来越慢。
▾令狐茂
过了一代再回去,就真的完全不认识了。
▾祢衡
那我得多回亲戚家走走……虽然平时婶婶有点唠叨叔叔有点古板,不过待我还不错……
▾祢衡
催婚催娃啊。
▾令狐茂
哈哈哈……
▾令狐茂
……
【寝室】
▾令狐茂
……唔……你来了啊。
▾徐庶
你难得睡那么早。还以为你醒着。
▾徐庶
哈……见到了,他抱着个花瓶睡廊上了。真是……
▾徐庶
让他再赖一阵呗。他吵不吵?
他点了点头,不禁苦笑。
▾徐庶
吵就对了,让你这热闹点。
▾徐庶
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你看看。
▾令狐茂
放案上吧,我醒了看。
虽然这样说,她还是直接在榻上打开了匣子,里面是用小贝匣装着的香块。
▾令狐茂
……龙涎香啊。
▾令狐茂
……哈……少来这一套,留着给你的露水情缘们用。
▾徐庶
哎呀,都这把年纪这个交情了,走吧……
▾徐庶
走吧……
【灵河】
两人沿着河岸缓缓漫步,时而说些不知多久远之前的往事。
▾徐庶
你最近,怎么忧心忡忡的?
▾令狐茂
都还没聊到最近的事,哪看出来的忧心?
▾令狐茂
自己都没怎么变成独当一面的大人呢,还说起孩子了。
▾令狐茂
几个孩子往后都还不明朗……如果到了真的罩不住的那天……
▾徐庶
人生在世,哪有处处如意的?他们的人生也是他们自己的,长辈能帮就帮。
▾徐庶
而且这几个孩子都机灵,肯定比我们这代聪明。
▾令狐茂
真的吗?我上次看广陵送来的信,看得人两眼一黑。蜀锦、白盐、黄米的物价全是乱的,盐铁论和商君书真的有好好读吗……
▾令狐茂
我不管。我管不了,一个都拉不住。祢衡杀人你管得住吗?
▾徐庶
乱世里杀几个人算什么。
▾徐庶
哎呀好了好了我一定说他!我这次一定说他!
▾徐庶
消消气……来,我带了酒,去前面的山阶,坐下喝几杯……哎呀,这样看着,你越老越有韵味了……
▾令狐茂
少来,女流氓。
汝阳·密探羁绊二
【别院】
关内诸侯与黑山军决战于朝歌,交州士氏驰援。
在孙氏的宴请完毕之后,士氏众人入住别院休整,等待数日后回程。
▾士燮
……
▾士燮
长途跋涉,有些累了。二叔伯也早些歇息吧。
▾士燮
哈……辛苦二叔伯了。南海郡的土人叛乱,还需要二叔伯多关照。
士燮点头,看着眼前铜器中微沸的淡酒。
▾士燮
士氏能否在交州为万世之主,便在此一搏了。
【谒舍】
那人到了廊下。廊下的侍从们认识他,但不知该怎么称呼。
士燮听见那人在廊上坐下,放了手里的东西。片刻后,纸门移开了,那人从门外探入身,将医箱先推了进来。
▾董奉
我在这里是医师,依照安排,在后方随孙氏支援便可。
▾董奉
孙氏的人来传话,说交州来了贵客,称身体不适,请我来看,我就大概知道是公子。
▾董奉
所以,公子是哪里不适?
他挪到榻下欲诊脉,却发现那人没有翻开手腕,只是静静坐着,看着微沸的酒。
▾士燮
——来的路上,见过你师父了吗?
▾士燮
说了什么?
室内沉寂片刻,忽然,两人好像同时轻笑了一声,又轻咳掩盖过去。
▾士燮
我跟他谈过了。你回去,仍是花灯会首席。
▾士燮
给我倒一杯酒,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了。
▾士燮
你心里是还有怨恨吗?
▾士燮
不要饶舌。倒酒。
▾董奉
医师让病患喝酒,不妥吧?
又静了片刻。酒沸了,在炉中发出轻响。酒香很熟悉,是过去常喝的酒。
▾士燮
何妈妈酿的黄皮酒,让我带过来给你。
▾士燮
她年纪大了,风湿很重,走不动路,在府中都靠步辇代步。
士燮的乳母何氏是扬州人,数十年前为避乱举家逃至交州。这么多年都在照顾士燮,对士壹也多有照拂。
▾士燮
当年的事,她已经说过我了。动大刑的时候,她也替你求过情。她这几年身体很不好,回去看看她吧。
▾士燮
你看过了她,再走也随你。她一直怀疑我把你杀了,只是怕她伤心,不告诉她。
▾董奉
……带封我的信回去吧,请她安心。
迟疑了许久,董奉慢慢打开了药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串干药柏香,放到了榻上士燮的手边。
▾董奉
把这个给她。她认得出我串的东西。
▾董奉
……碎了。
▾董奉
逃跑的路上,戴着它太招摇了,但是戴了太多年取不下来,就砸碎了。
▾董奉
我只留了一半,另外半支没有留。
他翻找药箱,在最底下取出了一个布包,交给了士燮。
▾士燮
自己打开。这布都快烂了,我不想碰。
布包里,是半支翠色断镯,种色如新。士燮看了片刻,将它丢回布上。
▾士燮
这支丢了吧,再给你支新的。
▾士燮
交趾南越,总还有一样的。
▾士燮
此次出行,回交州之后,士氏会准备全州的大祭。
▾士燮
我准备封神王。以儒为教义,于交州封圣。
▾士燮
自此之后,就几乎不可能再离开交州了。所以,最后出来见一面。
若以儒为致,被拥为神王,会被归为地方道派,不算是叛逆或僭越。如此,既无需朝廷封王,也能政教合一,坐拥交州。
▾董奉
杨氏没有异议吗?
▾士燮
你有脸说杨氏吗?
▾士燮
你在责备我错怪了你?
他拿起那串干药,朝董奉丢了过去。董奉接住它,重新放回了榻上。
▾董奉
奴婢不敢。奴婢怎敢说公子一句的不是。
士燮又抓起它想丢,抬手又觉得好笑,不禁放下了手,伏在榻案上笑个不停。董奉都打算再接一次,被他这样一弄,也忍不住笑了。
▾士燮
哈哈哈……你这刁奴……
▾士燮
罢了,坐上来说话。你开条件吧,什么条件,你会愿意回来?
▾董奉
我要花灯会。
▾士燮
不可能,那是二叔伯的。
▾士燮
但你可以不用每日过去,他也就偶尔见面时阴阳你几句,不会怎样。
▾士燮
少来这一套。能舍的东西我都能送出去。
▾董奉
我听说了,公子之前还想把李君送给广陵王。哈……
▾董奉
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哈……你怎么想的,李君……
▾董奉
你……哈哈哈……你就是想找个由头,把看不上眼的送走……李君……他就是个会说话的木头人。
▾董奉
之前跟在我后面,教了那么久,什么都没学会。公子居然想到送他……哈哈……哈哈哈……
▾士燮
你闭嘴!………哈哈哈……
▾董奉
……哎,奴婢给公子出个主意。公子还记得袁氏那位吗?公子让人照着他的模样,去交州找人,殿下一定喜欢。
▾士燮
怎么又冒出一个袁氏来?不是陈登和张邈吗?关中这么乱吗?
▾士燮
——合浦郡。
▾士燮
合浦郡给你作为封地。你的那个好友不是喜欢珍珠吗?合浦给你,你想给他多少都行。
▾董奉
……
▾董奉
……元龙的病一直反复,我还不能回去。
▾士燮
你已经为了这个人少了一只眼睛和一条腿了。
▾董奉
又不是没了命。
▾士燮
这种时候这么豁达了,当年又在跑什么?
▾士燮
当时是动了大刑……但也没到把你的眼睛都挖出来的地步。果然是心里还有怨恨。
▾士燮
不明白什么?为何被打吗?
董奉忽然怔住了,神情像是卡死的机括,像是脑内出现了无法用语言表述的东西。
▾董奉
……家奴被打,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被打死,好像也不需要理由。
▾董奉
……从前偶尔也被打过,在花灯会受训也会被打……但是……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
▾董奉
第一次被你打的时候,忽然觉得很冷。
▾董奉
说不出来的冷意……真的很奇怪……
▾士燮
……酒沸了。
▾士燮
冷的话,喝一盏酒吧。
董奉到了酒具前,替自己斟了一小杯热酒,仰头喝下。然后,又静静地望着空酒杯,被脑中那些无法理解的东西困扰着。
▾董奉
……我的友人们,能来吗?
▾董奉
我回去的时候……可能是很久以后,可能是穷途末路了。
▾董奉
……我可能需要带友人们过去避难,他们会住很久也可能引来兵祸……会有麻烦吗?
他替士燮斟了酒,呈了过去。外面有人来催促,军医要随行往朝歌了。
▾士燮
你现在还冷吗?
▾士燮
冷的话,就再喝一杯。
【别院】
他提着药箱,从谒舍出来。士名正在庭院中喝酒,与身边人说笑。
▾董奉
师父。
▾董奉
合浦郡。
董奉在他对面坐下,替往日的师父斟了酒。两人闲坐,在出发前夕聊了片刻。
吴县·密探羁绊三
【江东营地】
▾朱然
今日先会见广陵的军需官与使者,然后宴请陆氏族人。午后信使会来,来取袁氏的信笺。
▾朱然
周中郎将将之前的草稿送还了,大致没问题,一些措辞和官位需要修改……还有……
▾朱然
嗯?二公子?二公子,你在听吗?
▾孙权
……啊……啊。我在。
▾孙权
刚刚说到袁氏的信。我昨夜改完了,已经放在案上了。
▾朱然
还有午宴上需要宴请交趾的贵客交趾太守。二公子此前与交趾那边互通过公务书信,两州如今关系亲厚,无甚需要规避的……
▾孙权
……义封。
▾孙权
此次出征,你族人皆望你可得军功,接任父辈之职。如今你随我在后方处理文官事务,不会觉得遗憾吗?
▾朱然
全无此意!请二公子不必介怀。跟随二公子学习应酬进退,属下受益良多。
▾朱然
陆绩云游后,二公子身边就少有同龄友人了……陆逊先生又随中郎将往前线,二公子身边没有相熟之人,或许会觉得烦闷吧。
▾孙权
其实不会……一个人的话,安静看书也可以看一整天。
▾孙权
真、真的吗?其他人一直说这样“不像孙氏”……
▾朱然
怎么会,此等博学沉静之志,才是真正的大将之风!
▾孙权
……
▾孙权
嘿嘿……真的吗……
▾朱然
嗯!上次往广陵送文书,殿下也这样称赞二公子的品德,还赐下荀氏春秋,请我送于二公子。可见二公子的美德广布南北。
▾孙权
太夸张了……只是喜欢一个人读书而已……嘿嘿……
▾士燮
此次关中诸侯聚于朝歌,进攻黑山。交州虽远,亦有平叛之义。
▾孙权
交州之援,孙氏及盟友皆万般感念。太守远道而来,孙氏招待多有不周,有何事务,请务必告知在下。
▾孙权
嗯嗯!
▾孙权
咳……太守舟车劳顿,宴后请至后方别院歇息。客舍已布置安当,若有所需,孙氏力所能及之处,当尽地主之谊。
▾孙权
义封,我被叫使君了……
▾士燮
……
▾士燮
估计族中大人都在前线,后方就交给小辈应酬了。
侍从端来漆盘,盘上之物沉重庞大,被黑布笼罩。
▾孙权
据西域行商说,此物名为西瓜。请太守品鉴。
被小心切开的珍贵水果,里面大半都是青玉色的质地,只有一小团是红的。侍从用玉勺将红瓤挖出,放在众贵客面前的餐盘上。
▾士燮
……
▾士燮
……二叔伯,尝出味道了吗?
两人对过眼神,士燮转向孙权,谢过招待。
▾士燮
此物名贵,使君有心了。
▾孙权
呼……
▾朱然
二公子!
▾朱然
方才去了趟马厩,还以为二公子在帐中读书……天色将昏,公子还是点灯读书吧。
▾朱然
是的。联军于朝歌攻打黑山,孙氏也借此机会,集结北上。
▾朱然
不日便会有捷报传回,公子放心!
▾孙权
要骑马骑很久才能到吧?那边看起来好远……
▾孙权
大人们都在那里……今年,兄长又没有带我去。
▾孙权
可是,他之前同意阿香去了。
▾孙权
虽然阿香很不欢喜地回来了……自那之后,她就一直沉默寡言,极少欢笑。我不懂她在想什么,我问,她不说。
▾孙权
她也不捉弄我了,也不淘气闯祸了……有一天,她不见了。
▾孙权
陆绩当年好像也是这样,忽然就不见了……我有次做噩梦惊醒,梦里,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宅邸中喊人,四周皆是浓雾,空无一人……
▾朱然
……听起来,很像从前仲翔不见的那天。就是虞翻,公子见过他的。
▾朱然
对对对……
▾朱然
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友人,忽然有一天,毫无预兆的就不见了。
▾朱然
当时心里万般惶恐,也没有任何的消息……所以,属下明白。
▾朱然
可是,此次毕竟是留守后方……罢了,以后一定还有见面的机会。
▾孙权
……
▾孙权
所以,我们要不要偷偷……去前线?
孙权从袖中取出了过关路引,神情紧张。
▾孙权
偷偷去看一眼就回来……只要够谨慎,绝对不会被大人们发现的!
宛陵·密探羁绊四
【锦帆寨】
……
…………
多久了?
好像在这里煎熬了数十年,又好像只是一场随时会醒的梦……
▾甘宁
我给我的二当家准备了一个惊喜……
▾甘宁
呵呵……你啊。我可是释出过诚意的,你的剑法,你的名声……来,低头看看,我给你的惊喜……
锁链轻响,被吊起的身躯近乎于嶙峋。模糊的视野中,只能看清下方的血泊。
是从自己的膝盖下,滴落、汇聚的血泊……
▾甘宁
惨叫啊,痛哭啊,说“啊啊啊我的腿”……之类的。
▾甘宁
喂……给点反应吧?不然,我就会提前砍掉你的手哦。
▾甘宁
啊……
▾甘宁
你不好奇吗?不问问我是怎么长大的吗?不问问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甘宁
我也有许多的不得已,我也有日夜思念的老母亲和好兄弟……你不知道……
▾甘宁
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曾经……曾经也是个和你一样的人……
他上次说过了。凌统想。
这个人已经连自己说过一遍的谎言,都不屑于去记住了
▾甘宁
明明是你的错啊……兄弟。伤得那么重,还想去外面,万一遇到危险了,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甘宁
啊……对了!你变成这样,现在可以带你去看了。
【长江】
▾甘宁
呼……怎么样?我们新抢来的船。
▾甘宁
哈欠……说实话,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人这一生,怎么能那么叫人绝望呢……
▾甘宁
就这么点事情,来来回回的做……拿钱去买所有的东西,拿所有东西再去换钱。
他探身出船头,看着被吊在下面的人。
▾甘宁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嗯?
▾甘宁
哈哈哈……喂,我说你这种人啊,真的试试干坏事吧?
▾甘宁
很快乐的,你都没法想象。当好人简直是苦修,但干坏事是纯爽啊!
▾甘宁
试一下,就试一下下好不好?我答应你,你只要试一次,哪怕只是说一句脏话,哥哥就放过你。
▾甘宁
哦哦,快问吧,老妈说过,问问题可是当好朋友的开始啊。
凌统抬起头,面色平静,甚至带着轻笑。
突然,战船颠簸了一下,撞到了暗礁。因为血战被掠夺的船身发出脆响,船头的锁链松动了……
他向下坠去。上方伸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回拽。
一抹淡红的剑光从船头坠落——是斩桃妖的断剑,被当作战利品别在甘宁腰间,此刻,竟恰好随着甘宁的动作而滑落。
凌统接住了它,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剑锋砍向甘宁的手腕。
▾甘宁
这么想死吗?
过度虚弱的身躯,连握剑都已经几乎竭尽全力。细微的力气,只能在他手腕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伤。
▾甘宁
差点死,被人拽回来,理应有感恩之心吧?
继续砍,不停地砍。
哪怕只能再添一道细细的伤口也好。
▾甘宁
我再退一步,我真的给你相当大的殊荣了。听好,凌统……
▾甘宁
说一声“谢谢”,我就放了你。
▾甘宁
对,很简单的,我会把你救回来,给你治好伤,让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叹了口气,握剑的手无力垂下,似是放弃了。
话音落,断剑被最后的力气挥起、砍下,凌厉如剑招——血花从甘宁的手腕溅落,他没有松手,咬牙笑着,哪怕手腕被斩断一半。
在下一次砍击下,这个人松了手,重伤的手腕无力再握紧,让下方的人坠向了湍急无尽的江水与生路……
【两年后】
【白浪营】
▾周瑜
每月逢五江上练兵,逢七山越练兵。鸡鸣时分出帐用饭,饭菜都是一样的。
▾凌统
明白。
▾凌统
下官明白,中郎将不必担心。
▾凌统
多谢。
周瑜先往军需处办事了,他独自站在营中空地,周围皆是来来往往的忙碌身影。
忽然,凌统意识到了什么,转过了头。在一棵若鬼影般的柳树后,有半道人影。
那是一张看起来陌生而平淡的脸,但那双眼睛是熟悉的。他盯着他,森森笑了。须臾步入树后,消失不见。
即墨·密探羁绊五
【颜氏府邸】
▾文丑
……何事?
▾文丑
我要给公子送文具,有什么事,另派人去吧。
【主屋】
▾颜氏家主
如此妖言惑众之人……
文丑在廊下行礼。主座上的人见他来了,一时静了。
▾颜氏家主
你最近去过哪,见过什么人?
▾颜氏家主
有人见你往县东,听一名贼人讲叛逆之说。
他言辞坦然,前来的官员一时也无法笃定,只能看向颜氏。
▾颜氏家主
……说来,此子不喜文书,性格亦安静内敛,此前也从未与宅邸外的人厮混……
▾颜氏家主
自然可以。叫颜良来。
▾文丑
……
▾文丑
……是。
【回廊】
▾文丑
嘘。
▾颜良
我知道……放心吧。
▾颜良
为何忧心忡忡的?我知道他讲的是被禁的学说,若被揭发,可能是重罪……我不会说出去的。
▾颜良
唔……这个嘛……唔……
▾颜良
作为子女,是万不可向父亲撒谎的……
▾颜良
哈哈……交给兄长就好,不用担心。
【主屋】
▾颜良
拜见父亲。拜见县令。
▾颜良
是关于一名传播妖学的老者吗?
▾颜良
没有。
▾颜良
晚辈不敢说谎,晚辈可向颜氏先祖起誓,文丑不曾去听过讲学。
【回廊】
▾文丑
……
▾文丑
公子变了。公子分明会说谎嘛。
▾颜良
可是每次送你过去,我都会给你带些点心,让你分给他们。
▾颜良
所以并不是讲学,只是踏青野餐啊。
▾颜良
哈哈哈……是不是?在我看来是野餐,就不算是说谎啊。啊,那位老人身边有个孩子,每次都特别喜欢我做的梨汁饴糖。
【平舆】
▾鸢使
呼……呼……
▾鸢使
呼……呼……呼……
▾鸢使
……哎……啊,不知不觉等到睡着了。
▾鸢使
哈哈……没关系。毕竟虽是同门,但许久未见,在附近打探形势也是人之常情嘛。
▾鸢使
我叫小鸦。使君便是文丑吧?一别多年,险些认不出。
月影下,城楼投下漫长的黑影。城楼巡卫已被文丑调走,两人在黑影下低语,宛如夜鸦。
▾鸢使
原来如此……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啊。
▾鸢使
那,颜良现在在何处?
他递去了一个木匣。匣子里,是放得满满当当的饴糖。
▾鸢使
哦哦哦哦——
▾鸢使
我过得很好。
▾鸢使
是啊。信物之乱发生后,许多门徒转而追杀我,一个人行动,反而是最安全的。
▾鸢使
为什么要怕?有怕死的墨者吗?
她笑嘻嘻地嚼着饴糖转过身,突然掐住自己脖子,艰难地呼吸着。
▾文丑
怎么了?!
▾文丑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颜良亲手做的!不可能……
▾鸢使
嘿嘿,中计!
▾鸢使
我现在确定了,你可以信任。给。
▾鸢使
——血书。墨家传承的三义之一。
文丑接过血书。那是老钜子留给小鸦的,用以证明她的钜子之位。
突然,他抓住布帛,撕成两半——
她托着腮看他将它撕了,从容平静,还嚼着那块饴糖。
▾文丑
为什么?
她拉住文丑的袖子,从里面取出完好无损的血书,方才被撕烂的,只是一块布巾。
▾鸢使
唔啊,何等的不义之贼啊……
▾鸢使
啊啊叫我小鸦就好……还不太习惯被人这样叫呢……
▾鸢使
没有。
▾鸢使
道义,对我来说,是已经感知不到存在的存在。既然感知不到,如何怀疑?
▾文丑
……我时常怀疑它。
▾文丑
我可能是全天下最常怀疑道义的墨者。就算这样,你也愿意让我成为门徒吗?
他摇了摇头。
▾鸢使
那我就不会怀疑你。
▾鸢使
一个人如果有绝不会怀疑的事物,那么,那样事物就是他的道。墨家的道义,只是覆盖在他的道之上的云雾而已。
▾鸢使
道不在经文,而在人心之中。所以,我相信你。
▾鸢使
是袁绍吧。
▾文丑
……钜子如何得知?
她笑着转过身,越过一棵梨树。梨树后有一道人影——袁绍早已等候在那,静默不语。
▾文丑
二公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钱袋,然后坦然地抬头。
南郑·密探羁绊六
【荒野】
▾张角
……没事了。
▾张角
你已经平安了,我在这,没事的。
▾张角
嗯?你这孩子,一直拽着我的衣角,我就没法起身替你拿热粥了。
▾张角
怎么会呢。这是我的手心,它很暖和,对不对?
▾张角
来,喝口热粥吧……虽然很稀,但米汤能救你一命。
▾张角
不要担心,我会去劝说他的。
温暖的米粥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稀薄,涌入口腔的是浓郁的米香,他一时有些恍惚,抱着碗,不敢再喝第二口。
▾张角
救人乃是天性,欲见其生,不欲见其死呀。
荒凉的原野上,人影绵延数里,皆是他的追随者。
他几乎不布道,不讲经,不招募信众。但就算这样,天下也有源源不断的人汇聚而来。
▾张角
……何等忧虑啊……他们抛弃故地,随我行走,可是,我就连告诉他们该做什么都做不到。
▾张角
我从未告诉他们,我想要什么,我们想做什么……可是,他们却从未怀疑过我。
▾张角
杀人,能消弭仇恨吗?
▾张角
可是,我也是官员和士族啊。
干吉的话语停住了。张角苦笑着拿过他的碗,替他添了些粥。他的手上有茧,但并不厚,仍然能看出往昔的优渥生活。
▾张角
他们没有怀疑我,但是,我在怀疑我自己。
▾张角
我真的行的是道义之事吗……因为我活下来的人,真的比死去的人多吗……
▾张角
……有很多人死了,干吉。
▾张角
有人往三辅去了。有人说要杀尽官员……
▾张角
也有人说要传播太平经,于是去了辟雍。还有人说不皈依太平道的都是死敌,于是开始杀所有没有戴黄巾的人……
▾张角
……
▾张角
我只是让他们……“活下去”。
▾张角
如果没有粮米,就去抢郡县的粮仓。如果被恶人欺凌,就去反抗恶人……但是,如今的局面……
……
…………
【广宗】
外面的追捕远远近近。他护着病重的张角,躲藏在断垣之后。
暴雨倾盆,白骨万里。附近的尸骸难辨面目,无数散落的黄巾湮没血水之中。
他伸出手,那只手已经伤痕累累,自张角病重后,干吉日以继夜以自己的血肉救治他,这具身体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和血色。
他摸索着跪在一具尸骸前,摸到了它的伤口,然后低下头,开始吮吸混杂着雨水的鲜血……
【数月后】
【威县】
▾干吉
……后来啊……后来,我就听见了歌声……
▾干吉
那孩子在秋千上唱歌呢。唱的是红花歌……可是,我从没见过红花……
▾干吉
……还能看见的时候,我从不知道花是什么样的。大地都是光秃秃的,绿色的草很快就会被啃完……
▾干吉
很无聊吧,我的过去……啊,我有次,听见一只小鸟落在我的手边呢……还有……
忽然,藏身处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刻警惕地用身体护住张角,弓起背,像受惊的兽,嘶吼着朝向外敌。
▾干吉
你……是追兵吗?
▾张修
当然不是……小道,是来帮你们的。
▾张修
没错……
不知何时,那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干吉忽然感受到他不止一人——一只孩子的手突兀地伸来,拽下了他遮挡盲目的布条。
▾张修
……辩儿,这个不能玩。听话,等带走他们,我就带你回益州。
▾张修
哈哈……见笑。小道当然能帮你们……你们所期盼的那个世道,其实轻而易举就能实现。
▾张修
……不,不,你们太容易相信凡人之力了。而我借助的……
他温柔的拿起布条,重新替干吉戴上,冰冷而柔软的手拂过干吉已经形容枯瘦的脸庞。
▾张修
……是充盈的龙脉,是被龙脉再度供养复苏的神木,与神。
龙耆城·密探羁绊七
【歌楼】
▾郭嘉
呼……钱可真是不经花啊……
▾郭嘉
被发现的话耳朵都会被撕下来吧,找个没人的房间,姑且混过夜吧……唔啊!
他扑进了一扇房门。室内有两人,一个是歌楼主人,还有一人,穿着西凉贵族装饰,正端着酒盏。听见他扑进来,淡淡地看了一眼。
歌楼主人退了出去。室内静了片刻,只余二人。
▾郭嘉
这是什么酒?闻着好呛人。
贾诩临窗饮酒,没有答话。
▾郭嘉
尝一口……咳,是羌酒啊。
▾郭嘉
文和怎么来喝酒了,还好心替我还了债……啊,该不会打算卖掉我吧?
贾诩低头,又替自己斟了一盏酒,啜饮半盏。
▾贾诩
途中遇到学长,他托我来送钱。
▾贾诩
刚从宛城南下。
▾贾诩
你呢?
▾贾诩
怎么,我真的问了,不答吗?
贾诩喝完这盏酒,放下了酒盏,起身离开座位。郭嘉拿起案上酒壶,酒壶空了。
▾郭嘉
没给我留点吗?
▾郭嘉
此一时彼一时嘛,陪老同学喝酒,喝什么都行。
他披上外套,戴上头饰,准备离开了。案上传来轻响,郭嘉拿起空酒壶,装作在给自己倒酒,饮手中的空杯盏。
▾郭嘉
啊……真是不错的酒,好像是传闻中的羌王酒吧……
▾郭嘉
真的是好酒,不信你坐下喝。不是羌王酒,就是胡杨酒……来。
他拿起空壶,假装给贾诩斟酒。在片刻的宁静后,贾诩端起空酒盏,仰头装作在喝酒。
▾贾诩
……是胡杨酒。
▾贾诩
兽皮有味道,你会吐的。
▾郭嘉
才不会呢。我又不是那位尊贵的有洁癖的袁基学长。
他举杯饮酒,目光划过贾诩的双眼。
▾郭嘉
如何?他想要的事,你替他办成了?
▾郭嘉
啧啧啧,学弟错过了攀上袁氏、平步青云的机会呀。
▾郭嘉
真的呀?我当年可是九死一生,亲往长安营救长公子的。
▾郭嘉
荀氏是不变的汉臣,周瑜不可能出江东了,蔡琰那边有点危险。颖川陈氏皆投袁氏,毕竟是所谓的娘家人嘛……
▾郭嘉
就看张邈学长站在谁那了。
贾诩给自己斟不存的酒,饮罢一杯。
▾贾诩
他快死了。
▾贾诩
哈……无聊。
▾贾诩
没有人敢用张邈的,谁也不可能容忍一个不完全属于某个势力的谋士。
▾贾诩
多年的好友,又都与里八华有关系,当然能忍。现在都在看张邈死前把局面往哪里推一把,谁都不动,难得闲暇。
▾贾诩
不故地重游吗?宛城的局面还不错。
▾贾诩
哦,毕竟这福气没几个人敢要啊。
他的目光落在空酒壶上。夜风起了,从窗外猎猎吹来,卷入不少庭中花叶。纱帘飞动,雾一样横绝于两人之间。
▾贾诩
叫一壶真正的热酒来吧。这样半醉不醉的,泄露军机都不知泄露些什么。
▾郭嘉
啧,学弟所见略同。
他举起假装装满酒的空酒盏,敬了贾诩一杯,抬头饮尽。
▾郭嘉
袁氏有一个人就要死了,不知道我们会不会猜中同一个人。
▾贾诩
幽州也有一个人就要死了,这个人就不必猜了。
侍从送来热酒,正要斟酒,贾诩伸手挡住了酒盏。
▾贾诩
不必了。我要走了。
▾贾诩
需要早些回宛城布置。对了,再说一件事给你吧。
他在门口转身,手中的空酒壶轻轻碰在门框上,发出空灵声响。
▾贾诩
我打算在宛城诱杀曹操。你,会让他来吗?
姑臧·密探羁绊八
【马氏军营】
▾马超
唔啊……劲啊……
▾马超
死了多少?
▾马超
不愧是我干爹!韩老爹就是劲!
▾马超
赎人?赎谁?
▾马超
董兄弟有什么好赎的?在那放半天,自己就死了。
▾马超
哈欠……睡觉。
在满是血泊和残骸的原野上,他惬意地倒了下去。遍体的刀伤还在涌出鲜血,吸引泥下的虫豸。
▾马超
真是的……
▾马超
自从那个“董卓”死而复生,军心就乱了呀……
▾马超
回个鸟啊!
轻骑兵找来录事官,在信背后画了只鸟,送了回去。
【阳城】
轿辇穿过中道,像是喜事的轿辇,轿上绑着黑、赤双色的彩布。
忽然,轿外亮起一片血花。哀嚎声、惊呼声,人们争先恐后逃跑的慌乱声……轿中依旧安静,直到轿帘被掀开。
轿中人睁开眼,琉璃质感的双眼没有任何神态,静静地望着前方。
地上还有一名随行的仆人,捂着自己的伤处,颤抖着和马超交涉。
▾马超
哇,你攀上大户啦,兄弟。
他笑着坐进了轿辇,探头看地上的人,勾勾手指。
▾马超
过来。
▾马超
最近日子不好过,我也想攀上大户。这样,就当买一送一了,我们一起进门,给他来个左拥右抱。
轿辇被剩下的人抬起,缓缓而行。城中各处都传来惊哭声与兵马声,骑兵掠过街巷,纵火杀人。
▾马超
怎么找到那么好的前程,不带上兄弟?
▾董白
劫阳城做什么?
▾董白
是吗,难怪没钱来赎我。韩遂等不到你,就找了买家把我卖了。
轿辇停下了,朱氏的豪宅已经陷入一片烈火。西凉军在阔大的庭院中长啸纵马,挥刀追杀仓皇逃窜的人们。
马超扛起董白,跳下轿辇。
董白不语,只是轻轻挣扎。马超直接松开手,他整个人摔落在地。
尸骸遍野的阳城,满地都是尸骸和血泊。他摸索着起身,将头上艳俗的珠钗绒花摘了下来。
▾马超
别啊,戴着多好看。
▾马超
你不戴我戴。
他将一朵被血染成猩红的绒花佩在鬓角,借着火光血色照镜。
董白摇摇晃晃走远了,一边走,一边拽掉外面黑赤相间的喜服。马超从血里把它捡起来,披在自己身上。
▾董白
为何没有拿下濮阳?
▾董白
杀了张辽,没有补给,他就是只困兽。
▾董白
杀成了吗?
董白摸索到一根柱子,柱子后伸来一只血手,颤抖着抓住他。
柱下的回廊底,无数男女老少惊恐地躲藏着。董白听见了气息,蹲下身,面朝他们的方向。
▾董白
啊……我看上去,不像西凉人吧。
他把手指插进口中,吹了一声嘹亮的马哨。很快那人踏过血泊,来到他身后,笑着看向廊下的躲藏者。
▾董白
……现在像了吗?
【阳城】
劫掠持续了两天两夜,城中已无生人。西凉军们聚在朱氏府邸的废墟中,将能烧的书籍都丢进火堆,点起篝火,饮酒吃肉。
▾马超
喝酒!今天是我兄弟大喜的日子!
众人大笑,烂醉地围着董白唱贺曲。董白平静喝着杯中的梨汁,置若罔闻。
▾马超
你说,咱们接下来去哪玩?
▾马超
哦哦,回西凉?
烈火前,他缓缓转过头,对马超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董白
我想李叔叔,和“爹爹”了。
▾董白
哈哈哈哈哈哈……
马超扳起他的头,浇了一口酒下去。董白勉强咽下,因为喉头没法适应烈酒,很快又呛了出来。
▾马超
好!我们去找爹爹和李叔叔玩!
就在这时,门口的亲兵听见了甲胄声。他转身,看见来者,不禁愣住了。
马腾的目光,先落在挂满屋檐的尸体上,再看向火堆前的董白。
▾马腾
听说你与韩遂混战兵败,我来找你的兵马。
▾马腾
董白公子。
他走向董白,毕竟是董卓之子,纵然是盲人,马腾仍行了礼数。
▾马腾
可否入内一谈。
【内室】
满是血腥的室内,棋局再次落定。
▾马腾
早听闻公子棋艺过人,佩服。
▾马腾
他已料到公子会如此说,留了棋谱,让我照棋谱对弈。
▾马腾
方才的那局,我并未依照棋谱。
▾马腾
我想和公子相谈,若照他的棋谱,这局棋撑不到我们谈完。
他将一口玉匣摆上棋盘,推向董白。董白打开它,摸索到了两颗柔软而有弹性的小球。
▾董白
这是什么?
天生缺失器官,让他从不知眼球究竟是什么样的。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它,不禁稍稍用力,拿指尖压着它揉捏。
▾马腾
里八华,可为公子重塑双目。只要公子能带马超加入。
▾马腾
他知道你想与他聊什么,所以,托我转达。
▾马腾
“于界桥助袁氏击败公孙瓒,逼广陵、幽州南北纵横,一子定局。”
▾董白
……袁绍与公孙瓒交战多时,即将于界桥决战,若败公孙瓒必然退回幽州。
▾董白
可广陵要如何败?败了又为何会与幽州联盟?……罢了。能主导与广陵王联盟者,只会是那位幽州的宗室之人……
▾董白
……原来如此。
▾董白
原来如此,再往后推,天下浴火……真是绝局。
他对马腾略笑,微微歪过头。下一刻,金刀破窗,马超杀大室内,斩向马腾——
▾董白
我背下他的棋谱了,上路吧,老将军。
宛陵·密探羁绊九
【宿舍】
▾诸葛瑾
……呼……先去打招呼吧。
▾诸葛瑾
咳咳。在下诸葛瑾,出身琅琊诸葛氏,初入学宫,叨扰同窗。
宿舍门后,什么回应都没有。
▾诸葛瑾
……是我先到了吗?
他低头看向计簿,自己的宿舍确实是这间。两扇房门外,有一扇的名牌已经被人取走了。
▾诸葛瑾
咳咳……叨扰同窗!在下诸葛……唔!
门开了,门后,是一张难以描述的脸,苍白、冷意、不耐。长得还行。
诸葛瑾连忙整理冠带,重新行礼。
▾诸葛瑾
敢问同窗……
砰的一声,门又关了。他茫然地直起身,在庭院里等了很久。
▾诸葛瑾
敢问同窗,身体可有……
这次,门几乎是立刻被推开了——
▾周瑜
……我在睡觉,你有病吧?
▾诸葛瑾
衣物……书卷……嗯,应该就这些了。
▾诸葛瑾
要不要先预习一下今年的功课……啊,去问问那位同窗吧。
他走向隔间,确认里面有灯火,轻轻叩门。
▾诸葛瑾
尚不知如何称呼……
▾诸葛瑾
哦哦……公瑾出身何处?
▾诸葛瑾
江东学子可不多。在下佩服。
隔间门被拉开了,周瑜已经换了身衣服,是身半旧的便服。
▾诸葛瑾
在下想预习功课,公瑾要一同读书吗?
▾周瑜
……读书很好玩吗?
▾周瑜
那你悦吧。我找地方吃饭去了。
周瑜都下廊了,听见这话,又折身回来。
▾周瑜
这座学宫的食堂看起来不像是我能吃得起的样子。能借我些零钱吗,我去外面的食肆吃。
▾周瑜
我下个月替人抄书还你。
▾诸葛瑾
一点小钱罢了,不必归还。
【一个月后】
▾诸葛瑾
……“公瑾,据上次借钱已经月余”……不,疯了吗,怎么能直接说借钱二字,太粗俗了……
▾诸葛瑾
“公瑾,还记得月前我说起的预习”……不,这完全听不懂吧……
▾诸葛瑾
“公瑾,我也没钱了”……等等,我在说什么!
▾诸葛瑾
那……“今夜要一同用膳吗?”……可万一他没听懂我也没有钱了……我……唔……
一阵天旋地转,他昏倒在了课舍前。
他本想立刻端起碗喝粥,但听学童有话要说,便放下了碗。
▾诸葛瑾
没事,我不是很饿,请说吧。
▾诸葛瑾
怎么会。学宫中的生活有各位师长与同窗照拂,我……唔……
……
…………
他坐起身,听见一串脆响,是自己手边的铜钱被碰到了。
▾周瑜
我真的以为不必还……夫子叫我过去问话,我才知道你可能没钱吃饭。
▾周瑜
……下次要还,你就直接告诉我,不用客气。钱不够的话也直说就行,我换个人借也一样。
▾周瑜
还有,要一起替人抄书赚钱吗?
▾周瑜
抄书赚钱,光明正大,有什么好笑的?饿死更好笑吧?
▾周瑜
那个嘴贱的学长,会给你起外号“赵葛武灵王”的,我们的宿舍从此就会被叫做沙丘行宫。
周瑜没有听他说完,起身拉开门,继续去打工了。
【客舍】
▾诸葛诞
这些衣物是叔母和婶婶一起送你的。然后这里是些常用的药……
▾诸葛诞
钱还够吗?叔叔让我带了些来,但渡河前遇到暴雨,我在歇脚处滞留了几天,多花了点路费。
▾诸葛诞
真的够吗?这里看起来花费可不小,来来往往都是那些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估计连五铢钱长啥样都不清楚。
▾诸葛诞
什么?……哥你还好吗,你瘦得吓人,脸色跟纸一样。
▾诸葛诞
要我说,过得那么不爽就别过了,回家吧,我演戏养你。
▾诸葛诞
嘿嘿,你关在这读书呢,外面事情管不着!
诸葛诞躲开他的手,旋舞一圈,笑着逃出了探亲客舍。
【辟雍学宫】
▾诸葛诞
哼哼哼……
看起来,好像有人认错了双胞胎。
▾诸葛诞
啊……所以是无缘了吗……
【多年后】
【濡须水】
▾诸葛诞
唉,我就说吧,不要省那些木柴。你喝不了生水的,
被逐出豫章后,诸葛氏迁至南阳。兄弟俩在附近云游了一阵,消遣心情。
▾诸葛瑾
我……我梦见弟弟了。
▾诸葛瑾
他在梦里,住在一座很高的楼阁里,吃着一块会发光的饼……
▾诸葛瑾
公休,我……呃……我总觉得,我梦里的弟弟好像很难过。他似乎被什么绑住了,喘不过气……
▾诸葛瑾
作为兄长,怎么能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诸葛瑾
……但他就算回来,也不会欢喜吧。家里一点起色都没有,豫章也丢了,在南阳寄人篱下……
▾诸葛诞
放心,我的青丘每天晚上都客满的,他可以跟我一起卖艺啊。
诸葛诞笑着躲开,涉水逃跑。忽然,他站住了。在浅河对面,停着一台锦布马车。
▾诸葛瑾
……公瑾。
▾周瑜
你的随从传信回来,说你病了,还能走吗?
▾诸葛瑾
我没事,我还能走……呃……
▾周瑜
你看起来快把胃吐出来了。
▾周瑜
我直接送你们去南阳吧。已经让人送了些用具过去,你们到了,立刻就能住下。
拉拉拽拽,诸葛瑾终于被推上了车。马车驶向南阳,一路上,都能听见诸葛诞的歌声……
江州·密探羁绊十
【鬼城】
▾张修
在看什么呢,已经盯着台阶,怔怔看了很久了。
张修在他眼里,仍是父亲刘焉的模样。他挨近了父亲,这种“挨近”,好像就代表撒娇了。
▾张修
到底在看什么呀……这里连蚂蚁都没有。
▾张修
所以是真的在发呆呀……从小就这样呆呆愣愣的,一没人看着就会走神。
▾张修
不用担心,只是徐庶来找父亲喝酒而已。
他又挨近了一点。张修很熟悉这个孩子,能从几乎一样的发呆和挨近中,解读出各种不同的需求和情感。
刘璋几乎不会说想要的东西。如果挨近了但是抓着袖子,就是“很喜欢眼前的事物”,如果挨近了但是松开袖子,就是“能休息了吗”。
总的来说,是很好养的孩子,只要放在原地,晒晒太阳和月亮就能活。当然饮食方面很挑剔,但自己已经有带贵族出身的孩子的经验了。
离开州牧府后,他们随张修前往鬼城。常年昏暗浓雾的城池中几乎不见生人,但又满住着追随张修的生人。
但最近山外来了仙人,意思是请张修送刘璋与庞羲下山,回州牧府处理事务。
▾张修
父亲知道,你喜欢这里……
▾张修
没有害怕的事物,没有局势的威胁……你想过彻底摆脱尘世的烦忧吗?
▾张修
你想变成父亲的哪一种样子呢?父亲有过许多模样……
▾张修
很早之前,父亲从自己之中被撕裂剥离了……在那之前,父亲没有样子。
▾张修
就好像天上的风,被分成了两半……两半风失去了风的名字,于是,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张修
父亲也曾是一条白蛇。但是,有人发现,从父亲身上能得到天命。
他的脖颈上缓缓浮现银白色鳞片的纹路,在月光中隐现。
▾张修
所以,那个人引人前来斩蛇……
▾张修
另一半的父亲。
▾张修
后来的天子。
白蛇尾扫过刘璋的手背,他的手上短暂浮现出黑蛇鳞的纹路。刘璋静静看着它,并未惊慌。
▾刘璋
……我也能变成蛇吗?
▾刘璋
那,日光君呢?
▾刘璋
……若他没法随我们走……我还是……
【内室】
下雨了。雨声嘈杂,不断打在古老的青苔屋上。
他睡不着了又坐起身,微微支开窗子,对着檐下的涟漪发呆。
▾庞羲
主上歇息了吗?
那人穿过渡廊,在外廊卸下雨篷,将门略推开些许。
▾庞羲
途中大雨,耽搁了数日。
▾庞羲
带了些时兴的点心回来……啊,这种特别香甜,是用梨子做的。
▾庞羲
这是拿莲子肉做的……这种很少见,是用南地的荔枝煎做的。
鬼城少有精致餐点,他已经塞了一块点心在嘴里,嚼着嚼着,又开始发呆了。
庞羲已经习惯了,苦笑着递了刚泡好的花茶过去。
▾刘璋
啊……嗯,谢谢。
▾刘璋
哎?
▾刘璋
……我不想离开鬼城。父亲今日问我,愿不愿长留在此……
▾刘璋
可是日光君……父亲说,日光君无法长久留在城中。
▾刘璋
他们又想推你出去斗吗?
▾刘璋
……你这样说,显得我好像对宗室毫无用处一样……
▾刘璋
是这样吗……
他又怔怔地看着雨水,神思飘远了。庞羲也陪他看雨,就这样静静坐着,不知不觉用完了所有茶点。
▾庞羲
说不定,益州的天命,真的在主上身上呢。
▾庞羲
天命有时候不一定是那种万人拥戴的高位吧?不知为何,臣总有一种预感……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许多年前,当家族派他拜见四公子刘璋的那日,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刘璋化为一条黑蛇,盘踞在益州之下。它的吐息化为云雨,它的鳞片下长出无数嫩芽,成为地上郁郁葱葱的草木。
但是,这并非是吉梦。每次回想起来,他都会感到种彻骨的寒意。
俞元·密探羁绊十一
【隐鸢阁】
▾华佗
姓张的!祢衡喊我们去打免子,你去不去?
▾华佗
世子也去,可热闹了。那个皇太子回宫之后,山上好久没热闹过了!
▾张仲景
师父最近病着,我要侍疾。
他放下书卷,面无表情望着对方。
▾张仲景
他还是我师父。
▾张仲景
随你。
他继续拿起书。突然上方荡过一道身影,大笑着抢走他的书,跳上屋顶跑了。
【藏经阁】
▾葛洪
借书?
▾葛洪
那是我送镜子的一套孤卷啊……
▾葛洪
祢衡那孩子,还是需要元直管教。书的事不必担心,镜子也不是很在乎那套书。
他行礼告退,却被葛洪再次叫住。
▾葛洪
但毕竟弄丢了珍贵的孤卷啊……总得有些惩戒呀。
【数日后】
【隐鸢阁】
▾张仲景
你师父让我帮忙飞水附子。
刚落过一场雪,院子里满是雪水。他廊上廊下跑,手冻得通红。
▾华佗
你帮他做什么?
▾张仲景
我弄丢了他给师父的书。
▾张仲景
有什么好说的。
他将飞水过的附子装在篓中,抖掉水珠,被附子熏了太久,鼻腔里有一股温热涌动,紧接着流出了鼻血。
他抬起头,把篓筐给华佗,安静地用袖子捏住了鼻子。
▾华佗
衣服待会给我吧,我拿去洗了。
▾华佗
没啥好玩的,又买不起。
▾华佗
我不吭声呗。哎,我帮你弄药材,你歇着去吧。
▾华佗
我师父差使你,左慈没意见?
这时,山阶下来了一名侍者,像是刚从山门赶来。
【客舍】
▾张仲景
伯父……想接我回涅阳?
▾张仲景
我蒙隐鸢阁相救,在此居住数年,若要下山,还请让我求恩师允准。
▾张仲景
晚辈惭愧。多年来未与山下互通书信,累长辈劳心忧虑。
▾张仲景
请使者早些安歇。明日,晚辈将求见恩师。
【东山】
▾葛洪
真是难得啊……居然来为师这了。
暗夜的东山深林,葛洪站在一处雪崖边,将手指点入水镜,牵连着一串水珠,酒落崖底。
水镜中的清水仿佛无穷无尽,每次水珠洒出,崖底就会泛起一阵幽怨的呜咽。
▾葛洪
如何?心动了吗?想随他下山?
▾葛洪
运气好,变成小公子身边的随从,以后在郡县里谋个小吏。哎呀……为师下山入世,往后还得投靠你了呀。
▾葛洪
被抛诸脑后,拿点赏赐,花完了继续当乞丐啊。
▾葛洪
……唉。你要不还是跟他下山吧,为师只要有镜子一个学生就够了。
▾葛洪
对了,他下山,有和你道别吗?
▾葛洪
可怜的孩子。去,一边抹眼泪,一边去把今天的药材炮制了。
【数个月后】
【藏经阁】
▾华佗
盖在脸上好睡觉。
▾华佗
嗯……呼……呼……
……
…………
▾华佗
……嗯?
▾张仲景
……拿我的书做什么?
▾华佗
……
▾张仲景
……继续睡吧。
他把书盖回华佗脸上,转身走了。过了片刻,华佗才意识到是他回来了,惊愕地翻身追上——
▾华佗
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华佗
就、就在张家住下啊……
▾张仲景
寄人篱下,不尴尬吗?虽然伯父伯母待我很好。
他换了一身衣裳回来的,是雪底蓝边的绸衣,外面罩着件白狐披衣。头发被玉冠束起,让眉目愈发冷清。
张仲景在室内放了带回来的东西,回过头,华佗还在门外。
▾张仲景
盯着看什么呀?
▾张仲景
……
▾张仲景
脏兮兮的,不去。
▾张仲景
……不去。
▾华佗
那去云帝宫找世子看看有什么新鲜事物?
▾华佗
那去东山……
【多年后】
【东阳】
▾太史慈
太急驰,太及时!张医师,这是广陵王府来的换季衣物。
▾太史慈
殿下听闻医师前来东阳行医,担心医师行装单薄,特意送了衣物来。
▾太史慈
那个……虽然这样有些不专业,但难得见到名医,在下有些事想请教。
【片刻后】
▾张仲景
原来如此,令堂的刀伤一直不好,怀疑刀刃有毒……
▾张仲景
拔毒的药物……有人比我更擅长此道,只是行踪不定。我先替她抓药……
他回身推开门,一声巨响,整个药柜倒了下来,药材散落一地。
▾华佗
啊……
▾华佗
我听说你在这,就来找你了。我还给你带了一条稀有的黑底毒蛇来研究药性,不过一个不注意,它窜柜子后面去了……
▾华佗
没事的!被咬了一口而已,我来的路上已经和它完全混熟了!
▾华佗
放心交给我吧,之前有个水贼偷了我一瓶蛇毒,我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蛇毒伤患,已经闭着眼睛都能治了!
蓟县·密探羁绊十二
【废墟】
▾戏学
……真是的,都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了。
▾戏学
之前我在这里当侍从打探消息,还很喜欢这处宅子呢……
▾戏学
啊……要有一天,我们也有这样的大宅子就好了!
张燕静静站在他身边,看着废墟中仍有余火的士族宅邸。黑山军扫过城池,万籁俱寂,古老的城墙好像将血盛在一口碗中,随风波动。
▾张燕
这座城,比它大。
▾张燕
不知道。
他们都笑了。
化为废墟的城池里,各处都悬着焦黑的尸首。戏学坐在羊车上,车上堆满了战利品。
▾张燕
这些,够吗?
▾张燕
我给了你,几百箱。
▾张燕
嗯。
▾张燕
够了,为什么,不盖?
【营地】
▾戏学
这次的战利品,又全部交由我们处理吗?
年迈的老将打起简单的祭台,朝着南方祭拜。戏学跟着拜了拜,今天是大贤良师的祭日,每年的今日,义父都会祭拜。
▾戏学
老爹不想要什么吗?
▾戏学
啊,又是那位散尽家财的大贤良师说的……老爹见过大贤良师吗?
▾戏学
儿子记住了。下个月我和燕子想带兵攻打三辅……
▾戏学
照老爹的命令,攻城略地。
▾戏学
我们在杀士族!老爹。那些人欺压百姓,以权谋私,死不足惜。平民只是被殃及的无辜者。
▾戏学
总有人会变成新的士族的,老爹。天子啊、士族啊、权贵啊……这些东西必然会出现,就算改掉名字,它们也永远在那里。
▾戏学
老爹,让我们去打三辅吧。由我为内应,燕子为前锋,我们绝对能拿下京都。
▾戏学
到那时,老爹便可号令天下,想推行仁政便推行仁政,想天下大同便天下大同……
张牛角没有回话,只是带着那种沉静的笑意,望进他的双眼。
戏学懂这种眼神,这个人看透了自己。但就算这样,老人的眼神中也没有嫌恶和恼怒,他的眼神是慈悲的,宛如在安抚一只叫嚣的兽。
▾戏学
……老爹……只要你无法让天下人所有人同时放弃对功名利禄的贪慕,你想要的天下就不可能实现。
▾戏学
有的人性情柔和,有的人天性狠辣,你就算把所有人变成羊,可只要里面有一头狼,天下就不会太平。
▾戏学
但是……但是你若夺得天下,至少你能让这个天下,尽可能朝着你想要的方向行进……
▾戏学
所以,让我们出兵三辅吧,老爹……我和燕子会从京都带回最大的战功给你的……我们敢立军令……老爹……
他抬起手。少年有一瞬间的畏缩,但老人只是把头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戏学
所以他也觉得,老爹想要的道是不可能实现的?
▾戏学
……是什么?
▾戏学
能告诉我吗?
▾戏学
老爹,天下绝无不怀私心之人。
【废墟】
月色明亮,断壁残垣之上,少年跟踉跄跄地跳过砖石,笑声回荡在这座死城之中。
张燕在下面跟着走,时而抬头看看他。他脸上的战妆洗去,是一张素净而浅淡的脸,比战时要年轻许多。
他张开双臂,袍袖于夜风中猎猎鼓动。那是一套绸缎华服,满绣金丝。
张燕点头。其实他并看不清,因为那人背对着月光。但就算看清了,其实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差别。
张小羊角就是张小羊角,穿什么他都是张小羊角。他就算把全天下的黄金和宝石都堆在身上,他还是张小羊角。
▾戏学
但其实这衣服傻死了,燕子。它洗一次就坏,熨不好就会烂掉。
▾戏学
直晒太阳会变脆变硬,甩得时候太用力了会变形。夏天其实不吸汗也不透气,冬天更不保暖。
张燕望着他,静静含笑听着。他其实并听不懂这人话里的许多意思,但他已经习惯了,他只是听着。
▾戏学
人心真奇怪……明明什么用都没有的布料,因为稀少,就被视作珍贵。
▾戏学
如果这样的话,最珍贵的是人吧?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吧?但人好像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张燕
是吗。
▾张燕
我觉得,其他人,都一样。
他也跃上断墙,脚步无声,轻盈如燕。
▾戏学
所以,你不觉得“君为轻民为贵”吗?
▾张燕
什么,轻,什么,贵,不都是,人说了,算的吗?
那人一怔,旋即大笑。他笑得很凶,险些从墙头跌落下去,被张燕拉住了丝绸袖子。
他也不急着起身,就这样踩着墙边,任由袖子被抓住,荡在半空。
▾戏学
是啊……君王用得着人交税生娃服徭役的时候,就会强调这句话,让天下人爽一爽。
▾戏学
用不着了,或者天下人爽昏了头,就得亮出刀来了。人心里并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只能靠他人的褒贬去盲画。
▾戏学
我也不明白。很早以前,我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我聪明、漂亮,过目不忘,到哪里都受宠爱。
▾戏学
后来我发现不是的,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老爹跟我说起很多年前那个寿张张氏的孩子,他现在应该比我还大了吧……
▾戏学
他有身居高位吗?有滋生私心吗?燕子,我想见见这个人。
▾张燕
我带你,去见。
张燕脑中浮现出一件丝绸袍子,但是长着人的五官,不禁笑了。
▾戏学
只是……老爹不会同意我们带兵去见他的。我私自去,你会跟我去吗?
▾戏学
呼……太好了,今天一直在担忧这件事呢……
▾张燕
如果,老爹生气,你,会杀他吗?
▾戏学
我若让你杀他,你动手吗?
▾戏学
那就是不会。你能杀死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不会有任何考量的。
▾张燕
你,会让我,杀他吗?
▾张燕
你也,不会。
这次他看清了这个人眼神,月色很明亮,落在羊角的脸上,好像一团明晃晃的雪,绑架了一春残冬。
这真的是一张很无情的脸,但是很有趣,看久了甚至会忍不住笑出来。眼睛很圆,这样的眼睛很少长在大人的身上。
但眼神很冷,像一口冻死的深潭水,没有生机与笑意,僵硬地模仿倒影水中的人。
▾张燕
没,告诉我。
▾张燕
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戏学
其实,我也不知道。
两人不禁笑了。羊角挥着宽袖,模仿那些士族公子,跳起文舞。
他的文舞不标准,因此格外灵巧有趣。
邺县·密探羁绊十三
【辟雍课舍】
▾荀攸
文若……文若……
▾荀攸
醒醒,文若。
▾荀彧
……哎,我睡着了吗……我在课上睡着了?
他睁开眼睛,苟攸坐在他身边。已经下课了,荀攸抱着书卷和教案,轻声叫着他。
▾荀攸
大家都走了,我才看见你一个人伏案睡着了。
▾荀攸
文若脸色不好,先送你回宿舍吧?
▾荀攸
奉孝最近有胡闹吗?
▾荀攸
文若?……啊,发烧了……
【宿舍】
▾贾诩
小荀老师,我取来药了。
▾贾诩
学长风寒不适,学生今日请假了,留下照顾学长。
贾诩愣了一下,没有答话。荀攸深深呼吸,有些不满。
▾荀攸
老师会去与夫子说的。别担心。
▾荀攸
……什么药……
贾诩认真地跑回自己的房间,须臾捧着一口皮囊跑了回来。那口皮囊看上去十分厚实沉重,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味。
荀攸有种不祥的预感,微微以袖掩鼻。
▾贾诩
这是古人骨,里面带骨髓。这是沙草虫干、黄蝎干……泡酒擦身效果更好,没有的话煮水也行。
▾贾诩
这是我离乡时巫医让我带的树子土…
▾贾诩
树子土,就是胡杨根茎下面结成团的干土。对体多病者非常有效。这是白草根……
终于听见一种自己知道的药,荀攸松了口气。他还没来得及让贾诩单取出白草,就看见学生把所有药材都倒进石臼里,一起磨粉。
▾贾诩
但是煮水效果弱,直接加热羌酒和成团,吃下去立刻就有效。
▾贾诩
呼……呼……这样……再加点牛王眼窝里的草叶……
荀攸抬头。贾诩宿舍的屋顶上摆着一颗巨大的牛头骨,据说是他家族的神明,所以学宫破例允准了。
不妙。
荀攸看着学生捧来的诡异药丸,一时不敢接,一支蝎子腿没有被完全磨成粉,可怜地支在外面。
▾荀攸
老师替文若谢过了……啊啊一颗就够了!文和,一颗,一颗就够了……
▾荀攸
你发烧了。我怕奉孝吵闹,让贾诩先带他搬去别处了。
▾荀攸
病成这样,为何不请假?你自幼身体不好,长辈甚至还走投无路听了巫师的话,带你去认兰花为亲人。
▾荀攸
长辈担心你真的变得只会和花说话。毕竟你很晚才学会说话的。
▾荀攸
她安慰你的。其实你那时候……我想想……
他模仿荀彧小时候的表情,安静到有点神游的微笑。
▾荀攸
——就这样,看着人笑笑,不说话。
▾荀攸
真的。“文若,你喜欢吃薯饼还是截饼?”“嗯……”“文若,你喜欢青色还是朱红?““嗯……”
▾荀攸
“太可惜了,长得跟玉人一样的孩子,居然是个傻孩子”……哈哈哈……
郭嘉和贾诩送了汤药和补品来,听见里面的说笑声,好奇地等在廊下,听了许久。
【未知之地】
……
…………
自己,是已经死了吗?
……杀了张姜子……为接近里八华……杀了仙人……
▾张邈
……本来和本初他们夜里像偷出学宫喝酒,结果见到了老师外出……
张邈本来想扶着他起身,看见手下血红一片,不敢乱动他,只能慢慢松开手。
紧接着,他看见荀攸手里还握着断剑。
▾张邈
……我会守口如瓶的。
▾张邈
不过学生还是想问……啊,那是老师的仇人吗?
▾张邈
哦哦……对了,老师,学生还有一个问题……
荀攸瞪了他一眼。
聪明的学生,老师会喜欢。风趣的学生,老师也会喜欢。
但聪明风趣嘴贱还得瑟混杂在一起的学生,就有点一言难尽了。何况,这个人有些聪明过头了。
【片刻后】
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解释在避重就轻,但张邈终于没有再继续追问,装作接受了“那是广陵王府仇人”的说法。
他能感到,张孟卓心里是没有为臣之道的。当意识到他的理念是让下任绣衣校尉成为仁德贤明的天子之剑、辅佐天子平定天下的时候……
他仿佛听见学生的心里有一串笑声。
▾张邈
原来如此,听起来老师是想为天子培养一位纯臣啊……
▾张邈
可依照现在这水深火热的局势……好像直接把这个纯臣推上皇位会比较简单……
▾张邈
小荀老师,若天子无过,学生此言自是不妥。但当今天子以诡道权术制衡,屡兴党锢……
▾荀攸
住口。
▾荀攸
纵天子以权术制衡有失仁德,但皇太子无过。你说的事,是越过了皇太子与皇子的极端。
荀攸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面色微怒地看着他。
▾荀攸
你为辟雍学子,焉能如此轻佻批评汉室?
张邈闭嘴了,老实地搀着他,继续往前走。忽然,前方一阵幽兰冷香,冲淡了几分血气……
▾荀攸
……文若。
▾荀彧
我……我听说老师深夜外出,担心老师在郊野遇险,便跟来了。
▾荀彧
……老师,那是谁的血?
他拢紧了外套,摇了摇头。
▾荀彧
老师!老师!
【宿舍】
▾贾诩
放心吧,这是家乡巫医的秘方。
▾荀彧
真的……真的可以吗?
▾贾诩
拿犀牛的尾巴晒干,再加上山阴处雨后会变红色的泥土,再加上这种叫做阿古玛拉的虫子……“会飞的黄金”的意思……
▾贾诩
好了!这样捣成泥,盖在伤口上——
▾荀彧
快给老师涂上!
不。求求你们,住手。
赐支河曲·密探羁绊十四
【西凉军营】
▾张辽
这是什么?
▾张辽
我知道这是人,这是什么人?
▾张辽
你疯了吗?从战场上带人回来?
▾吕布
也可以丢掉。
他拎着孩子出去了。张辽摔了一打账簿出来,砸在他背上。
▾张辽
没钱了。人留下。
▾张辽
卖掉。
【一日后】
【原野】
▾张辽
准备带去下一个市集卖掉的人。
▾吕布
他给她绣的。
【原野】
【原野】
▾张辽
说。
▾张辽
没人出好价。到下一个市集再说。
▾张辽
吕奉先,她渴了,给她弄点米粥。
▾张辽
米粥,米粥,你听不懂吗?米、粥——
【五日后】
【原野】
▾吕布
米粥,泡好了。
▾张辽
喝了那么多米粥,现在卖太亏了。前面有个黄金市集,能卖出好价。
【熟年后】
【原野】
▾阿蝉
走。
两路兵马随他们一起冲了出去,在浩瀚无边的草原上竞速。其他人继续在后方行军,张辽看他们跑远,继续和副官说话。
▾张辽
之后就是旱季了,得在三日内占领赐支水源。
▾张辽
重骑兵需要生铁补铠甲,经过黄金市集的时候,去找突加喀速的家族。
▾张辽
没死,死的是另一个突加,赐支河东的猎人突加。
▾张辽
张济连牧场里有多少头牛都数不清楚。
▾吕布
……你们都姓张,他说他会算数。
吕布看向系在马侧的一个布包。里面是尔骨以的白骨。几年前人死了,用羌人的办法留下了白骨,一直随军带着,有缘就送回去。
▾张辽
怎么了?
▾张辽
打输了自己找地方逃,打赢了回来烤羊。
▾马腾
哦,我的娅咪……
▾马腾
听阿嘉说你们和张济他们打起来了?为了什么?
▾马腾
什么挑衅?
羌语的一些词汇很简单,很多意思会汇聚在一个词里,比如欺负和挑衅,可以涵盖许多冲突。
▾马超
他们想抢小妹,我们就把他们砍了。后来张济手下那条狼来支援了,大家打了平手,就先回来了。
【军帐】
两支军队汇合,夜里在营地中歌舞。帐内,张辽在整理毯子和兵器,吕布坐在案边看着新买到的舆图。
▾吕布
两个集市买的舆图不一样。
▾吕布
她怎么办?
▾吕布
普玛。她怎么办?
▾张辽
……她长大了,你想起来怎么办了?
▾张辽
她不能一直待在这的。我们要去和丁原汇合。汇合后,就没有那么自在了。
▾张辽
你在意吗?
▾张辽
真的?那我安排了。
▾张辽
……关中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应该也是平民,回去没有倚仗,命如草芥……
▾张辽
有马腾将军在,我想把她交给马氏,作为养女。
▾吕布
会比回关中好吗?
▾张辽
至少不会更差。
▾张辽
——是为了报仇!报仇!你的重骑兵居然敢抢我兵马的军功,这桩仇我记下了!
【郊野】
他在河边接水。深夜,花勃忽然有些惊躁,所以他骑着花勃离营,快马夜奔。
忽然……
他回头。在背后浓郁的树影后,有一双幽绿的眼睛正在注视这自己。
他在模仿自己说话。
张辽起身,拔出战刀。林间,又出现了几双幽绿的眼眸。
狼?
▾张绣
你是谁。
青年的身影步出夜影,绿色眼眸在月色下反而变得暗沉了。
他在模仿自己。张辽确定了,一种隐约的恼火在心中浮动。
▾张辽
狼……你是张济的那个侄子。
▾张辽
是吗,你们得罪了马超,自求多福。
▾张绣
我觉得,马超不会报复我。
数条巨狼盘踞在他身周,随着他的脚步,缓缓接近张辽。
▾张绣
他会报复所有人。
▾张绣
你的眼睛。
那双如狼般的幽绿双目注视着他的眼眸,从里面疯狂汲取关于人性的一切,编成一块人皮,披在自己身上。
▾张绣
我学会了。谢谢你。
▾张绣
做人。狼想变成人,还是有些难的。
▾张绣
我错过了学做人的机会,需要补课。以后,还请古格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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