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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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3 排斥与接纳1001103

CRA-2

比安卡

这里是……？

比安卡

当眼前的景象安定下来时，比安卡望见的是一片湿地。

绿茵，泥泞，一望无际，枯叶新芽都零落在腐泥中。侧耳倾听，能够闻见几声细微的虫鸣。

不远处的绿茵上，漂浮着一片白。

鹤

呜咿——

是鹤。活生生的鹤。数十只生体鹤，在沼泽地中集中着。

鹤

呜咿——

鹤

呜咿——咿——

接二连三，鹤群中发出好几声叫喊。与先前的音频文件不同，那叫声更加尖锐刺耳，可旋即又沙哑衰弱下去。

疲惫。即使没有相关知识，比安卡也能从它们的声音中听出极大的躁动与疲惫，以及与周遭环境的不适。她也明白，继续这么鸣叫下去，只会徒增体力的消耗，最终消亡在这个无人会顾及动物的战争时代。

鹤

咿——咿——

蓦地，从鹤群中又传来声清澈的鸣叫。不像其他鹤鸣那样尖锐，但又比任何一只都嘹亮。

同时，带着机械的质感。

比安卡看到鹤群中高高扇起一双翅膀，在轻微的阳光下，那双翼翅反着银光。

那是一只仿生机械。机械的鸣声盖住了所有鹤的高鸣。

紧接着，那鸣声渐渐舒缓，平静，最终弱不可闻。这鸣声比安卡想起空中花园曾听过的摇篮曲。机械鹤也随那摇篮曲，轻轻收起一只脚，将头颅埋在身躯中。

开始，伴着那摇篮曲的，只有更加吵嚷的尖叫声。叫得最响的几只鹤，似是气恼这声音凭空扰乱了它们，便集聚到机械鹤身边，用长长的喙敲打它。

然而，随那摇篮曲推进，鹤群中有一两只鹤，开始模仿起那只机械鹤来。它们不熟练地曲起腿，头颅搭在身体上，然后静止不动。这是对它们而言最适合的休息姿势。

跟随那几只鹤的动作，鹤群中的更多个体，也纷纷开始模仿这行为。最终比安卡见到的，是资料库里最常见的，聚集在一起休憩的鹤群。

躁动的鹤群，就被那机械鹤的鸣声安抚下来。

比安卡

……首席技术官说过，庭霓的原型，是黄金时代的仿生机械。

比安卡

这就是，你在那时，与同伴们的记录吗？

黄金时代，在被过度开发的地球上，动物们只能被豢养在自然保护区内。

稳定的环境，定期供给的食粮，这些人类随意施加的“恩惠”，让它们逐渐遗忘了刻印在基因中的天性。

免疫时代，失去天性的动物们流落荒野。面对破败的环境，仿佛脆弱的婴儿。

——但，这些婴儿，活下来了。

它们活了下来，活到了今天。直到最近，比安卡也能听闻地球上有目击到鹤的传闻。

它们的种群繁育至今，其背后，是一批仿生机械的存在。

这批仿生机械，被安排在生体动物中，用于维护自然保护区环境，监控生体动物健康。

在动物们离开保护区，被丢到荒野中生存的那段时间，这些仿生动物，就成了动物群的保护者。

在仿生机械的教导下，生体鹤们慢慢地学会振翅，学会在踱步的同时从脚下的河床上找到贝类留下的呼吸孔。

迁徙，觅食，避敌……仿生机械们，一步步重新唤起了动物基因中那些被遗忘的本能，教会了它们用生物天生的感知能力来生存。

它们是动物群中的异类，即便丧失了下达命令的主人，仍旧执行者无意义的引导行为。

而在大众不再抱有信仰的现在，自己的祷告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但就算一切看似没有意义，那行为本身，也成为了象征，影响着周遭的存在。

比安卡

原来……你跟我一样，即使不被人理解，被当做异类，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引导着大家。

比安卡

为了保护同伴一直努力到最后。甚至听到同伴的呼喊，就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的故乡……

比安卡

辛苦你了，庭霓……

不知是否因为听见比安卡的呢喃，远远地，仿生机械鹤抬起头部，朝比安卡的方向轻轻鸣叫了一声，又再次收缩起来。

旋即，那根支撑身体的钢脚折断，它的身体四分五裂落在地上。即使隔着一段距离， 比安卡也早已发现了它身躯上遍布的斑斑锈迹。

眼前的景象逐渐重回数据流的形式，绿茵淡去，白鹤与蓝天都化作无形。

投影消散之后，庭霓沉默地站在先前仿生机械鹤碎裂的位置。

比安卡伸出手，在它躯体上轻轻一触。

这次，她避免了连接的申请，只是如同抚摸雏鸟那样，在它的躯体上缓缓滑落。

通讯

比安卡小姐……能听到吗…………

通讯频道中突然响起的人声让比安卡变得警惕起来。

比安卡

怎么了？

通讯

有大量感染体正在接近比安卡小姐所在的地方！

通讯

我已经联络其他小队尽力配合阻击了……但还是有一大批信号正在前往比安卡小姐那里！

通讯

这种规模的敌人，绝不是一个构造体就能解决的。

比安卡

……

通讯

抱，抱歉，如果我积极配合，早点发现的话，也许您还能有逃脱的机会……

比安卡

不用介意。

通讯

怎么可能会不介意啊！

通讯

比安卡小姐从根本上就不同于其他的清理部队成员，虽……虽然很冒昧。

通讯

但我确实不希望比安卡小姐就这样死掉。

通讯

明明有着更多的混蛋需要去死，为什么如此善良坚强的比安卡小姐，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局面啊！

比安卡

……

比安卡

这就是你的期望吗？

通讯

咦？

比安卡

任务中的严谨性是必要的，你刚才说不是我一个构造体就能解决的问题吧。

比安卡

但现在在现场的，可不仅我一个构造体而已。

通讯

咦咦咦？

建筑群的尽头，大片的感染体洪流漫过地平线，它们察觉到了拥有人类思维模型的比安卡，笔直地朝她冲来。

比安卡立在原地，调准方向，挽弓发箭，朝感染体群发起攻势。

庭霓优雅地立起翼翅，悬在半空，振翅高鸣。有一刻。比安卡甚至以为这座教堂内劈来了阵雷。

不，也许与真理机体共同的攻势，才铸成了教堂内倾泻的“惊雷”吧。

比安卡

我现在理解了，为何你排斥与其他构造体的连接。

比安卡

被排斥，被拒绝的个体，久而久之，也会反过来习惯疏离其他个体，不愿解释自己行为的理由，不愿与别人做过多接触和讨论……

比安卡

在鹤群中，你也是被排斥的异类，你的行为不得同族理解。所以，你的想法，我都明白。

比安卡

因为，我也是如此……

比安卡合上双眼，意识海中浮现的，是听闻自己希望参与祭奠时，那些构造体眼中的仓皇；是今日任务中，联络员通讯中的颤音。

以及，面对他们时，拿腔拿调，公事公办，丝毫不敢透露出一点真心的，她自己。

比安卡

……但就算如此，我们那些不被理解的行为，也依旧守护了我们想守护的“现在”。

比安卡

“过去”的一切辛苦你了，现在，你愿意与我一起，共同守护同伴的“未来”吗？

比安卡朝庭霓方向轻轻叫唤了一声。并不嘹亮，但却止住了庭霓的高鸣。

庭霓

……

庭霓的头部组件徐徐转向比安卡，停在她眼前，持续了几秒，像是在用那双细小的眼睛凝望着她。

比安卡一手搭在庭霓的脖颈根部，静静注视着它，再次启动了连接。

这次不是直接的连接，而是不断发送小的连接请求，试图唤起对方的接口响应。

比安卡

“赐吾片羽，并肩前行。”

比安卡

比安卡用与祷告同样的语调轻声呢喃。在尘世向着遥远而不可及，却又能耐心倾听自己声音的存在，发出呼唤。

片刻，手心传来形似酥麻的模拟感触。

随着那感触来临的，还有来自那双翼翅的能量输入。

浓烈，却又宁静。像是奔雷在其中渐渐蓄起。

比安卡

……谢谢。

比安卡两手顺着那双翼翅垂落。然后又渐渐合拢，握起她最熟悉的武器。

——“神明站定在原地，便兀自展开一片宁静的领域。圣光自他头顶照耀，与他为敌的，以刀剑对他的，都被驱散了去。”

如今，构造体与机械体，正像是共同捧起了那圣光，驱散着感染体。

比安卡

积蓄完成。

长弓徐徐弯曲，耀眼的雷光在比安卡眼前闪烁。若是错开角度，从下往上瞧去，倒是真容易错认为比安卡的臂端掬着一把圣光。

比安卡从没感觉到箭矢如此轻盈过。

经由支援单位的连接，这高能量积聚的雷电，现在轻得像是一枚普通的木矢。巨大的能量积蓄在那箭矢上，一触即发。

感染体群前仆后继地冲破教堂破败的大门，转瞬奔涌到比安卡的面前。

比安卡

我们将会替主……予你们安息。

深吸一口气，手指一松。身侧随之响起一声鸣叫。

挟着狂风，雷矢自那长弓脱离。没有丝毫偏差，直直撞向奔腾之雷的敌人。

战斗开始

击杀所有怪物，撤离此处。

战斗结束

那之后，比安卡把庭霓带回了空中花园。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比安卡

清理部队，比安卡，前来报道。

阿西莫夫

你来了。

比安卡

怎么了？

阿西莫夫

在你把庭霓带回来之后……我们又找了一些测试者准备继续实验。

阿西莫夫

但是庭霓对他们的指令响应程度明显地低于理想值。

阿西莫夫

按艾伦的说法，也许是庭霓已经“认主”了也说不定。

阿西莫夫

所以，我把你叫来，希望得知当时的任务详情 。

………………

………………

阿西莫夫

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阿西莫夫

这就是我说的，不要在战术装备里引进太多的仿生要素了，现在除了比安卡之外，它对其他人的亲和度明显不够。

阿西莫夫

从下一个单元开始，要严肃地检讨并注意这个问题。

阿西莫夫

虽然在那场战斗中，庭霓的数据不管是战斗能力还是同步率都创造了当前的最高值。

阿西莫夫

但如果一个战术装备，只能在特定的人身边才能发挥最大作用，那这个战术装备就是有缺陷的。

阿西莫夫

我们的任务是为所有战斗人员制造能发挥最大效率的装备。

比安卡

我理解……

阿西莫夫

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庭霓确实有在特定场合下发挥最大效能的能力。

阿西莫夫

所以，以后请尽量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带上庭霓，比安卡小姐。

比安卡

……？

阿西莫夫

效能和潜力都是不容忽视的，为此，如果可以在你跟庭霓的合作中得到足够多的数据的话……

阿西莫夫

也许我们能再次重现同样的效能，这跟我们的任务并不矛盾。

比安卡

也就是说……以后，庭霓可以跟我共同作战了？

阿西莫夫

是的，而记录跟分析每一次战斗的数据，就是你的任务了。

比安卡

明白了。

阿西莫夫

那，我们就去见见庭霓吧，比安卡小姐。

比安卡

嗯，好。

………………

庭霓

————

庭霓站在实验室内的人造庭园正中央。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如往常。

它曾经为了帮助无法独活的生物取得独立的能力而生。

也因此，它被当做异类直到破败，埋没在荒芜的地表。

而现在，有个与它相似的存在来到它的身边。

那个存在，拓展了庭霓的世界。

带着无来由的感觉，庭霓觉得，她一定会再次来到这里。

——她一定会，让自己的世界，变得更加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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