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08-15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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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08-16辩驳

他永远没有十六岁。

医生

听说今天又要来一批新人。每到这时候，教授都会很期待啊。

希波克拉底

当然了，能看到很多对医学充满热情、又很有天赋的年轻人……退休前多看看这种场景吧，以后可没这种机会了。

医生

难道这也是教授保持年轻的秘诀——喔！早上好！小万医生！今天也带着黑眼圈啊！

忽然被叫住的“小万医生”回过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万事

早上好……我还在实习期，不用叫我“医生”。

医生

小万医生是小万医生，等你拿到资格就是“万医生”了，话说你已经在生命之星实习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能拿到资格？想好去哪个科室了吗？

万事

嗯……我也不清楚，还没考虑好。

希波克拉底看向了万事身前的工作牌。

希波克拉底

你就是那个所有科室都要抢的好学生？“多线程怪物”、“考试之神”？努力到恨不得连睡眠都要进化掉的——万事？

医生

不要直接把这么中二的名字喊出来啊……！

万事

……？

希波克拉底

还有别的，“自习室守门人”、“有求必应愿望机”？

万事

……我？

万事指指自己的脸，感到有些莫名。

希波克拉底

不止呢。听说你现在跟着一位儿科的导师？如果这关系到你最后的选择，建议你还是再考虑下，儿科太累了。

万事

……

希波克拉底

还有，学习也要劳逸结合嘛，如果你一直保持这个势头熬下去，恐怕会衰老得很快哦。

万事

唔……让您担心了。

万事

我没有在“熬”，以前在这里照顾我的医生也是这样做的。

希波克拉底

……快去忙吧。

希波克拉底

再说下去，你导师就要来找我了。

白色的身影点点头，匆匆离去，希波克拉底也低头准备起自己的材料。

医生

能聊天的时间还是太少了。教授，万事怎么样？他可是医学院数一数二的好学生。

希波克拉底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是个一个因为心急而过分努力的孩子吧。

医生

他着急什么？

万事在着急什么？

每次在镜子前抬头，他都能看到眼下的青色，他也知道，自己正急迫汲取着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

为什么？想早点成为和梅尔薇一样的儿科医生，“回报”与“继承”那份再也无法填补的遗憾？

是因为在科室中的孩子们身上看到了他当年的影子，他真心想让孩子们快点好起来？

还是因为在每个放松下来的时刻，他都能想起佩洛他们还在地面奋战？

他也不清楚，但修特罗尔给的建议他还记得。

修特罗尔

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的话，就去做好眼前的事。

修特罗尔

对于你，就是去医学院学习，毕业之后努力救人……反正学是上不完的，未来你的工作也是做不完的，就没时间去想别的了

……

修特罗尔

先往前走吧，先去做个医生……不如先去做个比梅尔薇还好的医生？

只要什么都不多想，先去做个医生，只要推开面前病房的门……就可以了。

万事推开了病房的门。

薇薇安

啊！万事哥哥来了！

安迪

我先来的！万事哥哥，我昨天攒了两张许愿卡！不过我还没想好要换什么……

薇薇安

我也得到了一张！我要换机甲少女的最新贴纸！

原本还算安静的病房一下子“活”了，能下地的孩子们都围了上来。

万事

我不在，谁给你们发的许愿卡？

护士走了过来。

娜塔莉

昨天你难得休息，这几个孩子表现又好，值班医生就替你发了几张。马卡也得了两张。

万事看向这间病房里唯一躺在床上的男孩，男孩朝他笑了笑，指了指枕头边的两张彩色卡纸。

娜塔莉

马卡输液的时候特别安静，还提醒护士别忘了拿走药品，薇薇安也是，约好了看两集机甲少女就休息，非常自觉。

万事

谢谢，麻烦你们了。

娜塔莉离开之后，万事双手插兜，在病床前故作神秘地走了一圈，最后走到马卡床边。

万事

让我看看——是哪个小朋友最听话？安迪？薇薇安？还是马卡？

他一个一个点过孩子的名字，然后“恍然大悟”。

万事

原来每个小朋友都在好好恢复身体啊，既然这样……

万事

我给所有人都奖励一块糖，怎么样？

他将手从“宝箱”衣兜中拿出来，给孩子们展示各个口味的硬糖。他先将一颗糖放在马卡枕边，再让别的孩子来他手里挑选。

最轻松的笑颜随着孩子们的欢呼声，出现在这位年轻医生的脸上。

万事

……

……没有目标的话，不如什么都不想，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就像这样，穿上外套，推开门，给孩子们带来小小的欢乐。

马卡

我可以再拿一块吗？

马卡小声说。

万事

……

马卡

万事哥哥？

万事回过神。

万事

！可以，我听护士说了，昨天你表现最好，再拿一块吧，你想要什么味道的……

马卡

万事哥哥有烦恼的事嘛？

马卡

爸爸有烦恼的时候，表情会变得和你一样。

万事

……啊，我……

娜塔莉

马卡的情况很不好。

娜塔莉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安静的诊室让她昏昏欲睡，身边的万事迅速浏览着“马卡”的病历，难得没有打哈欠。

万事

……先天不足，后期接受了很多次手术，效果也不理想……下次手术之前不要有剧烈活动。

万事

现代医疗技术已经很发达了，但永远存在“目前没有有效疗法”的疾病。

娜塔莉

没办法，我们也只是尽力——呼哈~

娜塔莉

这是老师负责的病人，你不用担心太多，赶紧去休息吧，又让你值了晚班……

万事

没事，我等老师来了再回去，关于马卡，我想听听老师准备的方案，我也能学习一下。

娜塔莉

老师还特意叮嘱我们让你注意休息……听说前几天你又在科室的椅子上睡着了，又连轴转了多久？

万事摇摇头，跳过了有关自己的问题，继续浏览到最后一页。

万事

马卡的家庭情况怎么样？父母具体在空中花园做什么工作？你了解过吗？

万事

接下来他住院和手术都会消耗大量资源，而且这种状态估计还要很长时间，几年也是有可能的。

万事

如果他家庭情况不好，我可以帮忙申请费用减免……

娜塔莉

马卡只剩他父亲一个亲人，而且他父亲主动接受改造，去地面作战了。

娜塔莉

军用构造体的损耗率从来没降下来过，如果他父亲也牺牲了，那马卡就要由青少年培育中心负责。

万事

……

娜塔莉

我明白……先尽力医治吧。

万事

抱歉，马卡，刚才让你担心了。

马卡

我想帮助万事哥哥，昨天护士姐姐让我帮她拿终端，我完成得很好。

万事

没问题，我请你来当我的“助手”。

马卡

当“助手”能让万事哥哥多给我发几张许愿卡吗？

万事

你很需要许愿卡？

万事看向表情逐渐变得不安的马卡，意识到这孩子已经很久没用过“有求必应许愿卡”了。

马卡

听说爸爸的“长期任务”结束了，过几天就会回来……几张许愿卡可以换我出去一天？我想和爸爸在外面玩一天，如果这些还不够，我可以“预支”吗？

马卡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彩色的许愿卡，一张张都被他仔仔细细对齐，连边角都没弯折。

万事

你和爸爸商量过这件事吗？这周你就要进行手术了，手术之后也要恢复一阵子。

马卡

没有……

万事

……

万事弯下腰，视线与马卡齐平。

万事

这样，我们耐心等他回来，再一起讨论你最早能出去的时间，好不好？这几天你就听医生护士们的话，好好恢复，未来肯定能早点和你爸爸一起出去。

马卡点了点头。

万事

许愿卡……用不了这么多。

万事从马卡手中抽走几张彩色的卡纸，把剩余的厚厚一沓放回马卡的口袋。

万事

这些就够了。

他将从马卡那里回收的许愿卡放回衣兜，转身例行检查其他孩子的情况。

忽然，终端响起——荧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人。

万事

……佩洛？？

佩洛也在地面执行了很久的任务，不知为什么在这时候突然发来通讯。

通讯被及时接起，对面却一片漆黑。

万事

佩洛？怎么了？

佩洛

滋啦——你——

万事

什么？我听不清楚——

对面像是说了几句话，但一团模糊的乱流音让万事一句都没能分辨。

很快，通讯就被迫中断了。

万事

……

在万事尝试再次发起通讯的时候，娜塔莉跑了进来。

娜塔莉

万事在这里吗？

万事

娜塔莉？刚才……

万事指指终端，话语却被娜塔莉打断。她看了一眼病床的马卡，流露出紧张的神色。

娜塔莉

万事，你跟我来！

万事

你说什么？

娜塔莉

就是马卡的父亲！他所在的队伍在几小时之前申请了大规模的急救需求！

万事

具体情况怎么样？

娜塔莉

不知道，构造体维护科的人已经忙到一丝空闲都没有了，来不及说清楚。

娜塔莉

那孩子昨天还和我说他爸爸过几天就结束长期任务了……还那么详细地说他的出游计划……

万事

……不一定很糟糕，我去看看，麻烦你让老师回来一趟。

来不及叮嘱许多，万事跑向了生命之星的急救中心。

他跑过漫长的走廊，打开安全楼梯间的门——他知道这里有一条能更快抵达那里的道路。

今天的人造日光也很温暖，那个曾需要他踮起脚才能看到的窗户也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很小的时候，他就是在这里窥见了“世界的另一面”，看到了那些奔跑焦灼的构造体和医生，看到了残破的构造体。

还和那时一样吗？

距离那时已过去许多年，他再次将视线投向窗户。

构造体士兵A

就为了救那些拖拖拉拉的难民，我们才会遭遇感染体群的袭击！我们刚和另一支队伍汇合……这下好了！全搭进去了！

构造体士兵A

你知道大伙在地面待了多久吗？好不容易可以返回空中花园了……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还剩下几个？！

构造体士兵B

没用的……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他仍听不见构造体在喊什么，但那些构造体露出来令他熟悉的表情，愤怒、伤心、茫然……维护科的医生也仍然在匆匆奔跑。

——和那时一模一样。

喀戎

把这个型号的构造体详细资料调出来，检查腔体内部有无损伤。

喀戎

让自动维护套组来修复外伤，尽快停止循环液流失……不，直接准备循环液补充。

助手

循环液不够，教授，他需要的太多了。

喀戎

……宣布六号维护室的抢救工作失败，抓紧整理设备，把下一个搬进来。

助手

外面还有很多……

教授脸上的憔悴又多了几分。

喀戎

找重伤的，损毁率大于百分之四十，小于百分之七十。

助手

那还有更严重的——

喀戎

资源太紧张了……没必要把他们送进来，这里不是死刑判决场。

万事

我可以帮忙！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站在六号维护室前，冲里面的教授和助手说话。

喀戎

……

但维护室中忙碌的教授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投入了抢救工作。

喀戎

连接线给我。

助手快速将教授需要的东西递过去。

万事

……喀戎教授，我修习过构造体维护课程，您亲自通过了我的构造体维护初级考试。

万事

我还可以利用远程维护同时处理两场急救工作……我在医疗设备上的练习过无数次！

喀戎

吸引器。

助手

教授，我知道这个人，他构造体维护课的成绩也很好，虽然只有医疗模拟设备上的经验……

喀戎

我知道。

万事站在急救中心入口，极速诉说着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变回了那个只有大人腿高的孩子，视线里满是白大褂的下摆。

万事

……

那里还会站着下一个“佩洛”吗？这是会是马卡吗？

万事

……

万事

喀戎教授，我不占用维护室，就在外面，能不能把轻伤构造体交给我，你……

万事

你也救救那些，“百分之七十以上”吧……

喀戎教授再次在万事身上“浪费”了一秒钟。

喀戎

……给他启动一台远程维护套组，把门口还能坐着的那几个构造体带进来。

助手

好！

万事也不记得那天进行了多少场维护。

他手上的工作从未停止，循环液沾了满手。

连接远程维护套组的连接线像长进了脑袋里，痛到麻木。

修补，维护……转身就是下一个躺着呻吟的构造体，再次开展修补，维护……

其实与人类没有区别，构造体的仿生皮肤炸开也会有同样的“血肉模糊”。

万事

不要动，先忍一忍，很快就好。

构造体士兵

太疼了……

万事

别担心，我会帮你。

构造体士兵

你不会理解的，咳咳，每次来这个鬼地方我都……啊！

万事眼前发黑，手下的动作稍微重了些，伤口重新渗出循环液，他连接的远程维护套组失误了一寸，那个构造体也发出痛呼。

万事

对不起……！

喀戎

撤掉他的连接！

脑中的抽痛骤然消失，万事像灵魂也被抽走了一样，坐在了地上。

万事

呼……

喀戎

可以了，停下吧。

万事

还不行……

像是回应万事的坚持，连通急救中心的航空港口又快步跑来几个构造体，抬着新的伤员。

万事

给我三分钟就好，教授，三分钟就休息好了，我还能连接维护套组。

万事深吸一口气，撑着地面站起，又跑去检查新伤员的伤势。

万事

把他胸腔抬高，不要碰到脖子！小心。

伤员伤势过重，整个面部都模糊了，但还能看出他是个年轻时就接受了改造的构造体。

万事

小心抬，对。

？？

……万事？

抱着伤员的构造体试着叫出了万事的名字。

万事

……！你是西恩？

万事认出了这位前辈——他是曾与佩洛父母同队的那名构造体，佩洛父母出事之后，他也照顾了佩洛不少。

西恩

……你居然还记得我。

西恩痛苦地闭了闭眼，看起来状态也差到了极点。

万事

又是你们的任务出问题了吗……

西恩

“又”……是啊，是啊，又是这样的事，这一次轮到他了。

万事

……？

万事愣了半秒，猛地低头，重新看向几近报废的构造体。

循环液染在构造体的人造发丝上，已经看不出原本很有特点的发色。

万事

……

西恩

我……我真的再也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在我面前了……

万事

…………

惊呼从人群中传来，喀戎抬头看去——

一名构造体颓丧地瘫坐在地，怀中伤势严重的伤员被平放在地面上。

那名白发的医生跪在旁边，大声朝周围的人索要维护设备，用力按在伤员腿部的断口上方。

万事

给我维护工具！

助手

来不及了万事。

万事接过了维护工具，却只能绝望地看着佩洛身上的种种伤痕束手无策——新的旧的伤痕，全都触目惊心。

万事

他还很年轻……意识回传呢？还可以意识回传！

助手

他没有生命体征了……

万事

不，一定还可以……

万事抬手抹了一把脸，非但没有让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还将循环液蹭在了眼角。

眼前的世界变得猩红，双手颤抖到几乎痉挛，但再怎么做也没用了。

毫无生机的构造体躺在面前，万事心乱如麻，只有短短一截思绪被留住——他想，当年他们居然也是在这里见到了第一面。

那时佩洛哭着喊着要见自己的母亲，他还懵懂地拆穿那个年轻医生的谎言。

实习医生

你的母亲没有大碍，她只是受了重伤，需要休眠。

佩洛

休眠？构造体休眠？

实习医生

对，现今的医疗水平还不能让她一下子行动自如，她需要休眠一段时间再接受治疗。

佩洛

……要多久？

实习医生

大概……很多年？等你长大就可以了……你今年几岁？

佩洛

七岁半。

实习医生

那就再过八年……八年半，也许到你十六岁，她就醒了。

佩洛

……

佩洛

……我还可以等。

万事哽咽着低下头，松开了按着佩洛伤口的手，已经没有循环液能流出来了。

万事

十六岁。

万事

接受改造的时候……还没到那个年龄啊……

万事

……我怎么才明白……

佩洛

“炸”也炸了，闹也闹够了，反正我们能做的一切都没用了，结束吧。我这个月就改造。

万事

……为什么？只是去地面而已，没必要一定要改造吧？更不需要这么急……

佩洛

不！很急！

万事

……？

佩洛

越快越好，我等不了了。

万事

……

万事

他永远没有十六岁……

佩洛做出了选择，选择一生都不去触碰谎言被揭开的时刻——也许这样，他还能抱着希望而死。

西恩

对不起，对不起……

西恩的负罪感写在了脸上，意识海偏移的警告响起，附近的几个构造体小心地把他带走。

万事没有心思去关注西恩的离开，他深深低着头，被汗水和循环液打湿的头发耷拉在额前，他好像在祈祷什么。

万事

……也来个人骗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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