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站通知:
傅融-约会/七载相逢
刷
历
编
阅读
2024-10-21更新
最新编辑:丧心病狂幽幽子
阅读:
更新日期:2024-10-21
最新编辑:丧心病狂幽幽子
< 傅融-约会
跳到导航
跳到搜索
序章 刘辩线剧情 傅融线剧情 袁基线剧情 左慈线剧情 孙策线剧情 尾声
雁门·壹
▾诸葛诞
往北走?北边,曹军的力量可是很重的。
▾董奉
那,要怎么去?分散冲关吗?
▾董奉
北方啊……我可能很难适应。
众人虽有迟疑,但大多同意了。转过头,我看见董奉的神色有些迟疑。
入夜,赶了一日的路程后,众人都在坡高处睡了。我也漱洗完毕,准备睡下。
▾董奉
有话要同你说。
▾董奉
……嗯。看出来了啊。
▾董奉
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你既然有决断、有路线,我也能对元龙安心了。
▾董奉
交趾。回我的故乡去。
▾董奉
就算是死,人也想死在故乡。我离乡太久了……终究是要回去的。
他双手捧刀,向我拜了一拜。我也向他拜别,收下了他的匕首。
▾董奉
告辞,请。
【古道】
▾诸葛诞
他走了?突然好没安全感。
▾诸葛诞
话说回来,出了壶关,去哪落脚?该不会真的要帶这群人打匈奴吧?
对面山崖上,有黑衣斥候的人影一闪而过。
◆我
……曹军跟过来了吗……
我们继续向衮州山道行进。这些山道虽然难行,但更难以行军,也少有守军关隘。
◆我
……好像有绣云鸢的声音……是我听错了吗?
▾诸葛诞
绣衣楼散了之后,还有那种鸢吗?
一日、二日……
绕过了山下的关隘,众人靠着微薄的补给涉过山水。沿途偶尔有在山中隐居避战的平民或世家,能用布匹、白盐换取粮米菜蔬
▾诸葛诞
先休息片刻吧?你的脸色看起来……
◆我
……腿……好痛……
◆我
是骨折的地方,发炎了吗……
▾小狗的声音
嘶哈……
▾小狗的声音
嘶哈嘶哈嘶哈……
▾飞云???
嗷呜!
我睁开眼,湿漉漉的狗鼻子在拱我的脸。
一堆白白灰灰的狗狗从四面八方摇着尾巴扑到我身上,像一团云一样压在身上。
一片混乱中,有人走近了,提着小狗的后脖子,一只一只将它们拎开⋯⋯
他又把狗狗拎了回来,盖在我身上。
【无名山村】
一堆狗狗拖着竹车,我躺在车上,沿着水边,被一路拉进下游的山村。
他走在前面,挑着装着野菜、小兽的竹篓,时不时回头瞥一眼。
◆傅融
……七年不见,不先补发一下这七年的工钱吗?
雁门·贰
【无名山村】
◆傅融
到了。
狗狗拉的竹车突然急煞,我死死抱住一只飞云,避免滚下车。
◆傅融
嗯,找到了,绣球没看错。
竹扉吱呀一声开了,身形瘦削的布衣少女从门后步出,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又是一阵轻响,一只绣云鸢落在竹车的把手上,目光沉静。
◆傅融
……当时送他们过了蜀道,休整了一阵。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想回来找你。
▾雀使
最近确实收到情报,说有自称广陵王之人重视徐州,傅副官于是外出探查……居然是真的……
◆傅融
只有绣球了。
我拄着拐杖,慢慢步上山阶。他叹了口气,在前面蹲下身。
◆傅融
……怕你一来一回,散个步天都亮了。
我从他身边步过。他也没强求,站起身跟了上来。
◆傅融
这七年,你过得怎样?
◆傅融
哪家地牢这么好,白吃白喝供你七年还不用你干活?这是地牢吗?介绍一下我搬去。
◆傅融
逃出来了……然后呢?准备出关?
◆傅融
……那位可不好相处。他和先王恩怨太重。
月下,我们步过山林。从高处望下去,能看见另一座山间缓慢夜行的队伍。
◆傅融
……自身难保,还管那么多人吗?
◆傅融
人世和人性都无可救药,何必。
◆傅融
……大部分人都出发去了蜀地。途中在战乱中流散了一批。文书烧了许多。
◆傅融
蜀地也在打,龙脉崩散,天下大乱。我们抵达时,隐鸢阁的山门已经落下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傅融
很快到了冬天,出不来的人死了许多,进不去的人在石门外也死了许多,只要一会儿不动,雪就会把人压住。
◆傅融
后来……总算有人从山门后逃了出来,不知为何,都已经疯了,好像里面有什么骇人的东西。还好,就在那时,益州牧派人来接引了。
他在月下摊开手掌,手上满是艳红的冻疮。
◆傅融
……我们想回来找你。走到绵竹,玄蜂伤的太重……他体质特殊,那年,他的身体开始溃散了。
◆傅融
我和天蛾换班背他。他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体内出现的人也越来越少。后来,只剩下一点原本的人格,絮絮叨叨。
◆傅融
说他想家乡了,想回云阳老家。我们还是第一次知道,玄蜂的本体是云阳人呢。
◆傅融
后来就不用换班了。因为太轻了。他说云阳的村子,村里种了许多云阳花。当地人以为是特产。其实,是外面随处可见的玉簪花。
◆傅融
但是,当地人很珍惜它们,小心栽培、晾晒,当成珍稀的护身符。
◆傅融
他们在玉簪花里装上云阳的土随身带着,玄蜂最后散尽了,只留下一串干花。
他在一处小小的坟冢边停下脚步。坟边立着一支黄竹,竹枝上,悬着那串玉簪花。
◆傅融
剩下的人就是你见到的,天蛾、云雀和几名鸢使一起回来了。这里有几亩荒田,勉强能够维生。
◆傅融
嗯?你是楼主,你问我这个?
◆傅融
……
他一时没有回答,转开了眼眸。 风吹过玉簪花串,轻轻碰着竹竿。
▾下一刻,他直接往前走去,脚步很快。
我的唤声引来了村中的飞云。几只小狗扑腾着追上傅融,想咬住他的衣角。
我一瘸一拐往前追,狗狗在我脚边不断跟着,险些站立不稳;他无奈回身来抓我,结果脚下一滑,被我一起带着滑下山阶……
一堆软软绵绵的飞云跟我们一起滚下去,刚下过雨,山地松软,倒是没摔伤,只是衣裳比较难看。一堆泥巴小狗爬起来甩身上的泥水,甩了我们一脸。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我肩头,身躯不知因为怒意还是悲苦,在微微颤抖……
◆傅融
你这……
◆傅融
你这……不负责任的人……
◆我
都是我的错,好了好了……
◆傅融
这种认错一点都没有诚意!
◆傅融
……倒也不用,把拖欠的工钱结一下就行。
他微微抬头,眸光瞥了我一霎,又垂落下去。
◆傅融
……七年不见,回来就只想说这些,问我们想散伙还是接着干?
◆傅融
噗……哈哈哈……
◆傅融
……把这种“不纯”强调着来体现自己动机很纯,感觉也很可疑。
我抱紧了他,他轻轻叹息着,依偎得更紧了些。
◆我
天上有夜巡鹰的影子?
◆傅融
我听见了。
下一刻,一道利影划过夜幕,凌空扑住那只鹰。两只猛禽在空中疯狂厮杀,飞速下坠,落入山林。
片刻后,厮杀声轻了;绣球扑飞出林,停留在我肩上,白羽染满血红。
◆傅融
追踪你的人近了,不能停留在这。我们该走了。
雁门·叁
【山林】
▾雀使
曹军斥候那边应该已经得到楼主重现的消息了。虽然人群走了大军难以追赶的山道,但在几处平地仍会被截击。
就在这时,几颗碎石子从高处滚落。我们抬起头,见到有人带着数名黑衣曹军斥候,在山上望下来。
◆傅融
呃……我当年就说不能信任这种来历不明不要工资的人吧?!
◆傅融
……
◆傅融
他工资比我高?!!!!!
我们策马奔过山道,摆脱上方的流矢投石。前方的古道出现了岔路,天蛾在前方开路,回头看向我。
▾满宠
……想逃去扬州啊。
▾满宠
回报曹丞相,绣衣余孽欲往扬州逃窜,派兵拦截。
◆傅融
……应该甩掉了。
◆傅融
他们觉得我们会去扬州……如果南下,再想北上,就只能等濡须口今年的回流。
山林间,小狗一只接一只冒了出来,和我们汇合;天上,绣球降落在树枝上,轻声鸣叫。
◆傅融
追兵暂时止步了……你怎么样?
剧烈的晕眩汹涌而来。我紧紧抓住傅融的手腕,强忍着没有倒下去。
傅融没有喊出声引起他人注意,众人在四处戒备。只有小狗窝在我脚边察觉到了异常,发出担忧的声音。
◆傅融
……是之前那些小狗的后代了。
◆傅融
还有些在逃亡路上流散了,也许都在附近的山林中生活了吧。
◆傅融
绣球,休息好了的话,去看一下诸葛诞那边走到哪了。
绣云鸢无声腾飞,夜击九霄。我们沿着南山道,一边讨论路线,一边下山。
◆傅融
濡须渡口是野渡口,应该不会有大军驻扎的环境……但是到了北方,就到处都是重兵了。
◆傅融
算月份,到的时候北方已经入冬了……
◆傅融
据我所知,没有。就算有,也难以重新建立联系和信任。
◆傅融
很多人,就像满宠一样,叛变投靠了曹操。
我看着一只断箭,那是刚才从满宠手中射在马鞍上的箭。
沿着陌生而熟悉的旧路,我们朝着曾经有着广陵城的废墟行进。
起初,绣球还能探寻到诸葛诞带着民众的行踪在何处,渐渐的,双方的联络断了。
我们只能心无旁骛走自己的路,并相信有重新汇合的那一日……
雁门·肆
【一段时日后】
◆傅融
……回来了……
我们回到了广陵。
【广陵】
断壁残垣绵延不尽,倒塌的城楼下,还压着数不尽的白骨。
白骨混杂,难以辨明敌我。长久在常旱和常雨之间异变的气候,让地面凝结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黏腻。
◆傅融
……都是化掉的血肉……
众人在死寂中前行,灰飞烟灭的废墟,彻底不见往昔交通四方的繁华。
这里曾是徐州和扬州往来的渡城,在和江东结盟通商后,甚至数年不曾有过战役。
◆傅融
说不定……弄些烤羊肉,撒点孜然,能把她引回来?
◆傅融
你就没缺过东西,以前买东西都不问价钱。
◆傅融
嗯,想起来了。她说,我一日内就来回,给你带妆奁来。说着便策马去了。
◆傅融
黄昏时又策马回来,真的买回了一套妆奁。我问,花了多少钱。她说,不记得了,就几十白金币吧。
◆傅融
跳江了。
◆傅融
她不想去西蜀,也不想去其他地方,就自己走了。
我们翻过碎石和尸骨,忽然,天上巡飞的绣球鸣了三声。
◆我
有追兵……
◆傅融
我知道,这边原有一条出城密道,直接通往东陵山。 我带人去找。
东陵山下,便是直达濡须的冷僻古道。
◆傅融
密道被碎石盖住了……云雀,辎重上的滑轴在哪? 得把碎石运开。
片刻后,铁索架在轴上。另一头的铁钉钉在落石上,被铁索缓缓拉动。
◆傅融
……天蛾!对方还有多少马步?天蛾!
他站在断墙头,对我们比了个“六”的手势。还有六百马步。
◆我
……时间不多了……
刺耳、沉重的声响……铁索绞进手心里,被血弄得打滑。
◆傅融
……呼……呼……
◆傅融
天蛾!还有多远?!
巨大的碎石块松动了。远处,他背对着我们,扶着断墙头上残破的旗杆。忽然,他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雀使
快蹲下!会被看见的!
▾雀使
天蛾!蹲下来!
他没有听她的,反而扬起双臂,冲着追兵挥舞。
▾蛾使
我知道他们去哪了!别杀我!我知道!
石块后,幽暗的密道入口显露出来。所有人用尽全力推开它,试着推出足以让一人通行的入口。
追兵在他面前停下。为首者骑着宛城黑马,手持长枪,体型远比常人来得高大。
▾蛾使
我知道他们去哪了……
▾蛾使
哈……这不是……主人落魄了嘛。养死士可是很花钱的。
▾蛾使
这总得先说清楚吧。我卖了他们的行踪,你们也要替我保密,要不然,我以后怎么混……
▾蛾使
还有,还有,我饿了好几天了……求求你们,有没有吃的……
◆我
快了……入口快要能通行了……
远处,天蛾还在与他们纠缠。
▾蛾使
一点吃的就行……什么都可以……呃!
▾蛾使
他们……他们往那边跑了……
他指了另一个方向。斥候点了几个人,正要翻过崎岖的碎石废墟,一道明亮的枪光拦在了他腰间,轻轻拍了拍,温柔地将他抵了回去。
▾蛾使
……怎么会……
一阵铁笼开闸的森然声响,数条体型凶悍的北地猎犬自远处疾奔而来,盘踞在张绣身侧,望着天蛾。
▾蛾使
……
▾蛾使
……关我屁事。
下一瞬,他拔刀暴起,杀向张绣;同时,密道前的石块被移开了足以供一人同行的路──
雁门·伍
【密道】
◆傅融
飞云,往前面探路! ……不知道前面的路有没有阻碍。
▾雀使
他还在外面……
▾雀使
……不,没事的,没事的……继续走……没事的……
她比七年前消瘦许多,本就瘦削的身形,如今几乎病骨支离。
▾雀使
弟弟让我回去,但是,我觉得,楼主可能还在。
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笑意很勉强。
▾雀使
如果能死在路上,也很好。
▾雀使
我知道,楼主希望我活下去。傅融也劝过我,可是,我也是这样与他说的……
◆我
对我来说,绣衣楼更像家。如果和家人死在一起更好,那我宁可……和大家在一起。
▾雀使
……不。 不会了。
黑暗中,她的面容很平静,彻骨的平静。
▾雀使
……我已经……有预感了。如果在这里分开,就不得再见了。
◆我
追过来了!
火油被一桶接一桶倾倒入地道,四周顷刻间腾起刺鼻气味。我们不停将沿途碎石丢向后方,垒砌出减缓火油接近的沟壑。
浓烟腾起。众人加快脚步远离身后火舌。有人摸索到了出口的位置,经年失修的密道出口,果然也被碎石和枯枝堆满。
火焰在接近,我们用尽全力开凿那些阻碍物,风从缝隙外用处,希望就在咫尺之遥──
密道里一团火光,追兵一时无法跟上。 我们已至东陵山,翻过山林,便是渡口。
东陵山有三座山头,绵延漫长。
在数次坚壁清野后,山上只余下寥落枯萎的残林。
没有可供栖息之地,也没有能躲藏敌兵的掩护。数日的奔波之后,所有人精疲力尽……
◆我
……
◆我
…………
◆我
……飞云……察觉到了情况?
不知是野火还是追兵纵火,东陵山的山头烧成血红一片,火光冲天。
绣球凄厉的鸣声在高空徘徊。火色四方淹涌,掩盖所有生路。众人带上行囊,仓惶离开。
一片火海中,我听见了傅融的喊声──
一道巨影踏过火海,长枪带着一抹残焰刺向傅融。
我们勉强躲开枪风,一起向山坡下滚落。火光叶影,抬头见艳甲厉将骑在战马上。张绣枪上系着一颗首级,已面目全非。
他举枪欲再刺,忽然,伴随着隆隆断裂声,参天古木在烈焰中轰然倒塌,若一座火桥,横挡在我们之间。
◆我
火太大了,说不出话……上面的视野都被浓烟遮挡,没办法找到绣球……
他在我身边,似是想与我说什么。然而黑烟太重,我们都说不出话,只能本能地往下坡跑。山火无尽,千里炼狱。
◆我
傅融……
有人抓着我的手。几乎是同时,我们一起倒了下去……
◆我
……是什么……
◆我
好像……有风……
▾飞云的声音
汪!
◆我
飞云?
◆我
……你回来了吗……飞云……
我被什么推下了水──是山野中的浅潭,瞬间脱离了火海。
下一刻,又有一具身躯滚落下水,是昏迷的傅融。
我抬头,望向高处熊熊燃烧的山火。
火光中,隐约有一瞬能见到一抹白色的犬兽之影。庞大、静谧。
它静静坐在火里,像是不畏火的山神,若一座雪白柔善的山峦,在火中转瞬即逝。
它走了。
◆傅融
……唔……你……没事吧?
◆傅融
我们……躲过了……还能走吗?得尽快去山阴,和其他人汇合。
我与他强撑起身,踉跄地扶着枯木,朝下坡继续走去。忽然,傅融的步伐顿了一瞬。
◆傅融
……刚才,好像梦见飞云了。
【东陵山道】
◆我
已经能听见濡须水声了……
下方先一步抵达的密探们朝我们挥手。 我与傅融步下陡峭狭窄的山道,朝下方走去。
◆我
有人放箭?!
第一箭射歪了。我们躲向山壁,它打在石头上,滚落在地。
后方,有两名轻骑斥候追至。只是因为山道狭窄,难以疾行,只能缓缓逼近,在远处放箭。
◆傅融
快!还有一点就到了!
他搀扶着我,依靠山壁上凸起的山石为掩护,避开箭弩。 山道下方的渡口已经能被看见,越来越近……
后方,更多的追兵也已杀至。
▾满宠
……
话音未落,他被打落山崖,坠入水中。
▾满宠
快走。
他转过身,取下腰间挂的镣铐,将自己手腕和山石拷在一起,挡死了山道。
▾满宠
……没办法。哈……
▾满宠
就你一个朋友……
感觉不到痛的人挡在面前,任由箭矢加身,丝毫不动。
▾满宠
记得来看我……记得把欠我的钱,都还清了。
──我们离了东陵山,坐上了渡口的船。
他的身影越来越渺茫。追兵至他身后,举起了战刀。
雁门·陆
【太行水脉】
漂泊的船只,随水流向北方而去。
只有在偶尔几处临水的僻静渔村,我们才能上岸补给。越是往北,气候就越是寒冷。
绣云鸢难以在雪天行动,绣球能探查的距离越来越短。
终于,天上落雪了。
▾雀使
……看,那边,好像是行进的队伍!
他们也看见了我们的船,看见了我。我在队伍中寻找熟悉的人,却没有找到。
我沿着队伍往后方找,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我再逼问时,人们的目光不断朝后传递,带着恐惧,望向雪风中一道骑兵身影。
那人骑在巨大的西凉马上,目光若阴晴雪色。我看见她的刹那,不禁呆在了原地。
下一刻,人影跃下马背,带着满身金器脆响,扑到了我的身上。
她比我高,高出将近一个头,皮裘战甲黄金刀,重重将我压在了地上。
【太行山野】
▾阿蝉
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没来。
▾阿蝉
我找过来,已经开始打了。有人太饿了,想挖开女人的坟。诸葛诞不愿意。
起初,诸葛诞和戏班的人不许其他人挖开坟墓,两边起了冲突。
再然后,百戏班子的人被打死了,人群内部顷刻陷入了混乱。有强壮者疯抢其他人的行囊,意图结队离开。
▾阿蝉
我找过来了。把闹事的人杀了,带着其他人,去他们说的地方等你。
阿蝉带着的兵马大约三十重骑。铜甲战马,在雪湖边饮水。
▾阿蝉
唔……先是在关中找你。
▾阿蝉
吕布死后,文远叔留在曹操那边了,分开前,他想替我重新做个身份。
▾阿蝉
但我想找你,我不信你死了,就带了些亲兵,去更远的地方找。
▾阿蝉
……找到颍川,颍川那边,有几位王府和绣衣楼从前的故人。文官和女官。
▾阿蝉
先是去了文官家里。他说,他听到了你的下落,让我等几日。我等了。结果晚上的时候,他来找我喝酒。
▾阿蝉
他说,反正现在广陵王也不在了,你跟我了吧。他看我的眼神让我不舒服,我就把他全家杀了,去了下一家。
▾阿蝉
下一家是那个姓吕的女官,从前和阿嬴、何子不太好。你失踪后,她就回家乡了。
▾阿蝉
晚膳的时候,她这样跟人介绍我。她说,这就是那个关外来的侍女,从前陪殿下睡过,得了高升。
▾阿蝉
“还有两个侍女,学着她的样,一起去陪殿下睡,那时都很风光”。
她大概觉得好笑,抚摸着金刀如镜的刀面,咯咯笑了。
▾阿蝉
不知怎么的,她的话也让我不舒服。我就把她全家也杀了,继续去了下一家。不过,都没有殿下的消息。
▾阿蝉
啊?我习惯不留活口的。
▾阿蝉
哦……哦哦……
雪稍稍小了。修整好了,我们便起身出发,朝着密道的方向行进。我骑在马上,清点诸葛诞的遗物。
◆傅融
他兄长……如今在哪?
◆傅融
大多数人还是避战的。不过,阿蝉……
◆傅融
这两点有什么联系吗?
◆傅融
……说起来,你们差不多大,为什么她长高了,你就不长了?
◆傅融
那我们这些七年没领工资的呢?
雁门·柒
【一段时日后】
【太行密道】
◆傅融
尽量紧挨着走,护住火源。
◆傅融
这条密道太古老了……不知道壶关外是什么境地。
◆傅融
……果然。
▾阿蝉
马超叔败走后,并州就没有坐大的军阀了。想从壶关横穿去幽州,中间会遭遇很多混战。
▾阿蝉
要安稳的路线,就必须绕道西河。但是,会遭遇大雪严冬。这些人,不可能熬过关外的冬。
▾阿蝉
至于不安稳的路……
穿出密道,雪月清明。风沙中夹杂着烈烈的血腥味,一场混战,刚刚在密道出口结束。
阿蝉伸出手,直指前方。前方除了满地残骸,什么都没有。
▾阿蝉
──我们杀过去。杀到雁门关,再从雁门关杀去幽州。
▾阿蝉
文远叔的战友,大多留在本地。如果他们还活着、还认我,我就能让他们抵达幽州。
密道出口外的战场残骸,很快引来了流民、劫匪和残兵。但我们人数众多,他们一时不敢妄动
在战后的混乱中,我们翻找所有能带走的东西,最好的是布料、冬衣、布甲,然后是干粮、兵刃。
雪一日比一日大。我们凭借人数,在各处战场遗迹中寻求补给,也遇到过混战劫掠。
张辽留给阿蝉带走的,是最可靠的亲卫兵。三十余名久经沙场的重骑兵沉默寡言,不与其他人交往。
终于,在第十日,我们抵达了一座小城。城主韩遂是张辽和马超的故人,他打开城门,放我们入内了。
【襄垣】
◆我
……已经好久,没有在室内的榻上渡过一夜了……
◆傅融
早些睡吧。
◆傅融
我说实话,这个境地下,如果对方想杀我们,那可真是……
我翻过身,看他坐在门边的背影。炭火很红,烧白的炭灰,不断被门缝外的风引出去。
◆傅融
还剩下不到一半的人。
◆傅融
……比预想中好了。我还以为,能活着抵达并州的,连三千人都不到。
◆傅融
如果韩遂没有开门,今夜又要冻死几十人。
◆傅融
嗯。 他当年是马超的义父,也从三辅打过徐州……降过曹操,转头又叛。西凉人……
◆傅融
你说,阿蝉长大后,会不会也这样?
◆傅融
操不完的心……
炭火噼啪。他微微侧头,眸光被炭红晕染。
◆傅融
我是不是老了?
◆傅融
买不起房少年郎,买了房房又塌了少年郎,装修完住进去房子闹鬼少年郎……
◆傅融
好惨啊,这世上少年郎要都这么惨,不如生下来就是小老头。
◆傅融
你好……招工吗……
◆傅融
于是老头傅融带着计簿,再去敲敲隔壁绣衣楼的门……
◆傅融
你好……你这边总招工吧?招死士也行啊……
◆傅融
那……哈哈哈……那你这里招打杂的吗?
◆傅融
哈哈哈……哈哈……这是黑牢吗? 还是集体骨灰盒?
他在我身边躺下,我们说说笑笑,忽然寂静了,须臾,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傅融
……有次做梦,我梦见大家回广陵了。
◆傅融
……我们回到城门口,原来敌军撤退了,城里安然无恙,所有人都在。
◆傅融
阿蝉在街上骑着马晃,周群跟在后面,赔偿她不当心踩坏的摊子。
◆傅融
陈登在水渠边钓鱼,张邈不知道又惹到了谁,被追打了半条街,抬上了马车。
◆傅融
……陈登……陈登走的时候,安祥吗?
◆傅融
……梦中驾鹤,虽非寿终正寝,但也是善终。
◆傅融
他是好人,合该有善终、有人送、有人供奉纪念的。
◆傅融
山林里活下来的,都是能捕杀猎物的猛兽啊。
他合上眼,眼眶有些红,但勉强挤出笑容,手指梳理我的鬓发。
◆傅融
没有做过恶事,也会有人给他扣上各种恶事。世道就是这样……没办法……世道没什么好人坏人。到时候了,人就走了。
◆傅融
你记得,有次广陵民变。有人谣传,说你让人在王府里种紫薇和藤花,是行邪术,吸百姓寿数补自己的命格。
◆傅融
然后越传越邪,什么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了。有说自己家有个表亲,在你府上当家奴被你凌虐死的,有说自家姐妹被你强占的。
◆傅融
再有说你派人去附近偷婴孩,炼长生不老丹的。还有个孕妇跑出来……
◆傅融
我说真是开眼了,你还有这能量?好危险的上司。再往下我就得怀了。
◆傅融
然后我真被编排怀了,说什么“亲王身边都是女扮男装的下属,回去关上书房就白日宣淫”。
◆傅融
那不成。人知道编排要挑软的捏。编点下三路的淫情,你若和他们计较,那是你被戳穿了急眼。要是编造反的,那可真会掉脑袋。
◆傅融
后来……
◆傅融
……后来,陈登出来替你说话……
◆傅融
被人写了歌谣,说权贵两相护,陈氏子仗势,百姓苦难言……
◆傅融
我们都见惯了,这种事一波接一波,跟吃饭喝水一样。但是,陈登很难过……
◆傅融
……很难过。我从没见过他这么难过,把自己关在府里,关了几个月。
◆傅融
是个自伤的善人啊……还觉得仆人劈柴生火辛苦,就去吃生食。
◆傅融
……
◆傅融
……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长命百岁呢……
他又叹息,依偎的近了些。
雁门·捌
【襄垣郊野】
◆傅融
重骑兵消耗大,沿途物资稀缺,确实不能带太多。
◆傅融
盂县的混战,不知道进展如何。
四路西凉军阀在盂县周围混战。战事持续数月,已经打成一团肉泥。
◆傅融
天太冷了……到我的斗篷下来吧?
它蜷缩着,浑身羽毛蓬起,安静地躲在傅融斗篷下。
绣云鸢无法在这种雪天出巡,只能靠西凉骑兵探查了。
▾阿蝉
……只要过了这一关,前面就是雁门。
▾阿蝉
有很多看着我长大的人。他们都留在了这里。
▾阿蝉
我们重逢的时候,我就认了你。牛王在天上的太阳中,它看在眼里。
▾阿蝉
牛王会告诉他们的。
▾阿蝉
我们甚至可以留在雁门。
▾阿蝉
雁门是个很好的地方。是文远叔长大的地方。夏天有牧场草原,冬天也有足够的存粮。
▾阿蝉
雁门的老人会说南北八方的故事,会谈琵琶。它一年都是晴天,太阳很好,牛王一直看着我们。
这时,一骑人马从前方回报。前面有混战,战线已经开始向我们的方向扩散了。
铁甲映雪日,铁衣森寒。前方的雪坡上,已传来乱军交战的厮杀声。
冲锋前,阿蝉调转马头,在前方回头看我。
▾阿蝉
我以前,一直喊你楼主。
她笑了笑。
▾阿蝉
娅咪。
以翼阵排列的铁骑兵全力冲杀,若利剑冲入混战的雪原,在绞肉般的乱战场中劈开一条生路。
我们策马断后,不断带着人群前行。 数千名并州悍兵的混战中,万名逃难的平民就像没有反抗力的肉,很快有人倒在了刀斧下。
越来越多的人循着生路穿过战场。傅融负责在前方带路,雪风和血雨茫茫,我看不清他的身影。
队伍延绵,仓惶求生。又是一股乱军涌入,后方的队伍和前方被截断失散了。
我们再也望不见彼此的身影。我策马前冲,后方是包围而上的乱军,杀性炽烈,根本难分敌我。
我的战马被一支飞矛刺中,嘶鸣倒地。
天地修罗,众生平等。伸出的手,只是险些被另一支长矛刺穿。
下一刻,欲举矛再刺的矛兵被山峦般的西凉巨马碾碎;马上的人在经过的瞬间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上马背──是阿蝉。
但是,另一匹西凉马从旁撞来。骑兵最主要的攻击就是策马互相冲杀,那匹马比阿蝉的战马巨大,铁甲浑厚。
她爆发出骇人的嘶吼,自马上跃向对方,拔出短刀,刺入军官头盔和胸甲的缝隙,刺穿了喉咙。可是……
我攀上对方的战马,扯落尸体,护住阿蝉。两支铁翎贯穿她的胸口和脖颈,她说不出话,每次呼吸,都有血沫从咽喉涌出。
那匹战马疯狂地挣扎,试图将我们两个陌生人甩下。但也因此没有其他人能接近这头巨兽。我用尽全力抓紧缰绳,抱紧阿蝉。
无措的战马胡乱冲向茫茫白雪,马速飞快。血从她的伤口溢出,在地上留下艳红的血花。
我只能尽量用身体掩住她的伤口,血止不住。她的呼吸渐渐弱下去,那双黑色的眼眸里,蓝天显得灰蒙了。
阳光落在她的眼睛里,像是牛王神明的目光。
雪落的更大了。
战马终于精疲力尽,在不知名的空旷雪地中缓缓停下。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催动它,只能抱着阿蝉,在齐腰深的积雪中前行。
我看见了傅融,本来无力的身躯强撑着加快脚步,向着前方的他走去……
他不在。
我看到的是在极度寒冷中幻觉,面前的,只是一棵覆雪的断树。
◆我
……
我似乎被人背了起来。
那人背着我们,慢慢地、慢慢地,在雪地里走过。一边走,一边哼着很轻的西凉歌。
……依稀躺入一处避风的雪窝里,旁边有温暖的篝火。
那人没有说话,转身最后望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他抱着阿蝉,沿着来路,骑着那匹血红的战马,缓缓远去,消失在了雪风中……
我强撑起身,人群缓缓分开,让出我通向那里的路。
傅融的斗篷在那。他不知去向,只有斗篷染满鲜血。
绣球站在一旁的断木上,静静望着我。
她抱着一名幼童,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孩子的脸盖着白霜,被层层破旧布料包裹,因为饥饿,她几乎像一具小骷髅那样轻。
所有人的目光望着我身后的绣球。 绣云鸢没有惊恐,只是静立在那。
我拔出刀,转身缓缓走到绣球面前,轻轻挠了挠它的头。它将头抵在我的手心,像小时候那样撒娇。
我将刀刃抵在腕上,深深割下……
鸢的影子在月夜远去了,雪似乎小了,让它得以远飞。
孩子的嘴本能地啜饮着,吸食温热的血肉,恢复了血色。越来越多的人抱着孩子围了过来,把孩子拖举着,希望分得活下去的希望。
我坐在断木上,一个又一个濒死的孩子被放到我的膝头。神思和身躯突然轻了,像是随着绣球,自由轻盈地飞去了高处。
雪风啊,月光啊……
无穷无尽。
雁门·玖
【未知之地】
◆我
……
◆我
…………
◆我
踩到水……滑倒了……
◆我
……可是,安静了……
◆我
安静了……阿蝉一定可以安心了……
◆我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
◆傅融
!!!你醒了?
我躺在板车上,最先看见的是窝在耳畔的绣球。然后,是傅融。
◆傅融
雁门关!我们到雁门关了!
手腕动不了,上面裹着厚厚的纱布。人群在我们旁边跟着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激动。
◆傅融
过了雁门关,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云雀他们先进城了,都没事……
他看见我的神色,已经明白了,紧紧抱住了我。
雪风中,我无声恸哭。他掩住我的脸,没有让别人看见我的哀恸。
【驿馆】
◆傅融
嗯,除去一些想停在雁门的人,还有七成人想去涿鹿。
◆傅融
不过,之后的路就好走许多。雁门郡守是张辽过去的手下,同意我们在这里度过雪季。
◆傅融
还有一个月,就彻底过去了。
◆傅融
今天从外面采买回来,雁门附近的草原都能见到绿色了,甚至还看见胆大的放牧人 。
【雁门郊野】
◆傅融
你跑慢点!
我们都穿着本地厚重的冬衣,策马奔过原野。
须臾,马匹累了,我们便放马饮水,并肩沿着河水,缓缓而行。
◆傅融
难得这样安定下来,还有些不习惯……
◆傅融
人都不在了……就算回去也……
◆傅融
你呢?你回吗?
◆傅融
不然呢?不等你把这七年欠的俸禄补齐,我就会像男鬼一样缠着你……
◆傅融
我就算是死了,我的怨魂也会半夜在账房打算盘。
◆傅融
是啊,我要提前给自己的鬼安排工位。
◆傅融
所以……你会回广陵吗?
白雾在翻涌。混乱的时空,正在回到过去。
◆我
……我要走了……
白雾渐渐浓烈。他的身影也变得模糊。
我的影子从草地上消失,只余他一人。他似乎预感到什么,却没有转头,背对着我。
白雾遮蔽天地,将我从这个宇宙的乱流中带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