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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约会/七载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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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刘辩线剧情 傅融线剧情 袁基线剧情 左慈线剧情 孙策线剧情 尾声
濡须·壹
【海西】
▾诸葛诞
水流湍急,又开始下雨了。
▾董奉
起初徐州徐州全境大旱,颗粒无收,广陵各县的义仓很快见底了。旱灾之后是蝗灾,蝗灾之后便是乱军……
▾董奉
后来,天上突然下雨了。
▾董奉
众人狂喜,以为得救。但这种雨,入口酸涩,无法饮用,植物触之即萎……
▾诸葛诞
喏,这不是看着她要生了,所以才拖家带口离开江东的吗?
▾诸葛诞
有啊,曹军早就从荆州打过去了,刺客间谍没有停过,只是大军没有压过江罢了。
▾诸葛诞
扬州六郡不停地在反叛,到最后都杀红眼了,孙策打下繇哥之后,可是拿他杀鸡儆猴的。
▾诸葛诞
反正吃过饭了,想听细节吗?
董奉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用小刀削下腊鼠腿的肉片,塞进嘴里。
▾董奉
什么细节,点天灯还是放风筝?
▾董奉
好粗糙的手艺……行了,你要渡江吗?
他们又丁零当啷地上路了,且歌且舞,颜色艳丽的傩面架子逐渐远去,消失在古道尽头。
我看向董奉。他正在看舆图,与人商议还没被摧毁的渡口有哪些。
▾董奉
局势不好,关系恶化。四年前,孙氏封锁了这边的航道。
▾董奉
五万人没有楼船和渡口,渡江就只能靠竹筏或小舟。
▾董奉
先不说渡江的风险,如今,他还会帮你?
▾董奉
你没有广陵和绣衣楼了。他最多只会庇护你,不会管这里的五万人。
暴雨倾盆,我身边只带了两名侍卫,伏在如巨浪碎叶般的小船上。
雨季的长江水流湍急,惊涛骇浪击打天幕。有人吐了,但一动也不敢动。
湍流席卷,木船撞在水石上,船舷木片飞溅。我们将身子伏得更低,免得船身被掀翻。
然而……
◆我
船底!!!
船底被水石重重磕到,水流立刻泛入船中,船身剧烈摇晃起来。
有人哀嚎着落水。我和剩下的人死死抓住船舷,下一刻,木船发出绝望的木声,从中断裂成两截——
另一个人也不见了,没入水中。唯剩我一人抱着碎得越来越小的木板,在水中飘零沉浮。
就在这时……
在灰蒙雨雾之后,依稀有若山峦般的船影。
在力竭前的瞬间,我不顾一切,向那里喊了一个名字……
◆我
……是幻觉吗……还是一团雾气而已……
◆我
……
◆我
…………
仿佛有人跳下水,游近了……
◆我
……
◆我
…………
水声震天动地,若碎石拍在脸上。那人紧紧抱着我,陌生而熟悉的气息若水中的不灭之火,让一切都像水汽般上腾……
◆孙策
跟……
◆孙策
跟战船抢道……想喂鱼吗?
那张脸上带着笑意,水滴自他眼角滑下,不知是江水,还是泪水。
濡须·贰
【寝室】
▾周瑜
你醒了?
▾周瑜
没多久,两个时辰而已。有些寒热,医师在外面备药。
▾周瑜
你经历了什么?
▾周瑜
是被什么力量牵扯入了乱流中了……
▾周瑜
宇宙有自己纠错的能力,不属于这里的人,很快会被送回原位。
▾周瑜
……嗯。这个宇宙中的你……
▾周瑜
确实,在七年前的船难中罹难了。
夜深了,更漏声残。外面有人来传话,说孙策从渡口回来了。
一阵脚步声,有人从渡廊过来,在门口卸下外袍。侍从替他抖去衣上落叶,衣料猎猎中,他掀帘进来。
灯火下,是一张已经洗去少年气的脸,那些跳脱的火光从他眼眸中湮灭了,化为了冷夜似的静河。
◆孙策
你怎么样?有喝药吗?
◆孙策
当然认得出,我又没怎么变。你看看你哥,你哥这几年憔悴了。
兄长略笑,睫毛落在眼下,留下寥落清减的青影。
▾周瑜
这话就哄人了。确实憔悴了,从前的衣服都空落了,也没时间让人重新去裁做。
▾周瑜
……没办法。天意啊……
药煎好了。我闻到了外面的药味。大家都有意避开此事,没有再聊。
▾周瑜
她说的事,你让人去看过了?
◆孙策
刚才吕蒙去查看了。现在有暴雨湍流,楼船无法逆行。等雨势渐小,就让他们去接对面的人。
◆孙策
这几年,长江的乱流越来越无法预测了……江东的水,没有庇护江东的人啊。
◆孙策
有些老人走了……母亲最近有郁症,在卧榻休息。等她醒了,我们去见见她。
◆孙策
仲谋长大了,在驻守徐州方向的濡须关口。阿香很少回来,上次回来是三年前。
◆孙策
其他人都在各地驻守,平定叛乱……太史慈不在了,去年病逝的。
他在榻边坐下,身上的气息,像是沉淀了血和沙的战场余烬。
手背上满是伤疤,两节指骨变形了,像是被重物砸过,但没有时间休养。
◆孙策
你兄长要去荆州前线了,明日带兵出征。等他回来就有楼船了,雨季应该也会过去。
——荆州已与扬州恶战多年,即将在这场雨季中决战。
【船坞】
雨短暂停了,趁着这个间隙,我们策马去了江畔。
之前,已经往江对岸放飞了信鸽,不知董奉有无收到。
◆孙策
当然高了,我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呢。
◆孙策
公瑾,外面江风吹着很清爽,要不要下马车走一走?
周瑜坐在车中,淡淡拨弦应了一声。
◆孙策
也好……让你兄长多休息片刻,也好。
◆孙策
这些年,他太累了。你失踪之后,很多局面都变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月色昏暗,江水若黑龙汹涌,看不见对岸的火光。
◆孙策
他最后说了什么?
◆孙策
是啊……想通了,就安心了。
◆孙策
他有说,他以后想当什么吗?
◆孙策
子义想变成松鼠。也是一样,在树上晒晒太阳。
◆孙策
人到最后,思考下一世想做什么时,似乎都会想,变成个悠闲的事物,每日晒太阳。
◆孙策
公瑾,你上次说,你想变什么?
车内静了。没有人声,没有琴声。
我过去掀开车帘,发现他睡去了,伏在琴上,裹着厚重的布毯。掀帘时,外面的冷风吹在他脸上,微微惊醒了。
▾周瑜
……唔……我睡着了吗……
▾周瑜
……没事。刚才隐约听见有人叫我,怎么了?
我递了靠枕过去,他反而醒了,说是不用。说着便坐起身来,慢慢下了车。
▾周瑜
又要下雨了……今年,江水里几乎没有鱼。
◆孙策
嗯,那种异样的雨在挪移过来。
◆孙策
就跟徐州一样,先是作物,再是渔获。再然后,原本百年不会朽烂的船木,在那种雨中都开始损毁了。
他指着南面江岸浅滩边的巨大黑影。它们被拖上岸,架起高大的雨棚避免雨水侵蚀。
曾经动如雷霆的江东艨艟,盛时有将近千船,横贯长江。
如今在岸上的,只余三百船,零落地成为浅滩上的孤影。
◆孙策
去看看它们吧,好久不见了。
楼船高耸的黑影,在雨夜里森然静立。
孙策翻身下马,步至船边,伸出手,轻轻拍在船身上。
◆孙策
不管怎么样,它还在。
◆孙策
孙氏第一条自己造出来的艨艟,我们初遇时,我坐的就是它。
◆孙策
北宫婴儿子。母亲起的名字,她想它长长久久陪着孙氏,不要被江水带走。
◆孙策
我没吹牛!哥你说良心话,她来寿春的那天,我是不是带你们去东山船坞了?
◆孙策
别的船都好好的,就只有它有点吃不住水了。我说,你们去营里议事吧,我出去遛遛船。
◆孙策
屁的“方远”,就是北宫。我八十岁躺榻上了都不会记错,我见你妹那天,乘的就是北宫!
▾周瑜
瞎三话四。我看账目的。那年修葺栏目上,艨艟名写的是方远。
◆孙策
“北宫婴儿子”五个字写起来麻烦,肯定是誊抄的人贪省事写了方远。
我也伸手,抚摸黑色的船木。冰冷酥烂的船底,宛如这条年迈战船的皱纹。
◆孙策
哈哈……等我们俩都八十了,就天天对你哥瞎三话四,你跟他说,阿哥阿哥你当年欠我一千万呢!
◆孙策
你哥就记不清啦,你哥就会说,好好好,我努力攒钱还你们两个赤佬。
◆孙策
就这样,慢慢攒钱,攒啊,攒啊……就这样,不知不觉,大家就都变成长命百岁的赤佬了。
说笑间,我们步过江岸。带雨的江风猎猎卷起衣袍,流影入夜光。
▾周瑜
明天就要分开了。我往柴桑打荆州,你们去九江丹阳平叛。
……我不带琴走了,把它留在这了。你们走的时候,别忘了它。
▾周瑜
这把剑又不好,你从哪随手捡的?
◆孙策
哎,见者有份,我也要算个债主。
◆孙策
啥叫骗啊,来来来,随个定金……哇你看!你哥钱包里居然放钱了!抢抢抢……
他苦笑着捂住钱包,躲着我们俩的手,跌跌撞撞逃向马车,钻进车里。
雨落大了。我们翻身上马,带马车回城。到城门口时,他忽然升起车帘,在黑夜中寻找我们的身影。
▾周瑜
……
夜幕下,他依稀笑了笑,微微垂下双目。
▾周瑜
没什么……我要走了,要回家了。
▾周瑜
伯符,伯符。
▾周瑜
你要陪她走下去。
▾周瑜
无论如何,走下去,走到最后。
风雨涌入车中,打湿了他的鬓发眉目。孙策骑在马上,回头对他抱手。
◆孙策
一辈子的生死兄弟,你放心。我说我跟她,她只要不丢下我,我到死随她。
濡须·叁
【寿春】
日出前,两军拔营。大家喝了酒,分道扬镳。
丹阳、九江两郡叛乱。孙策亲自带兵平叛。风雨飘摇,他已不能离开太远,像从前那样自己打前线。
军阵在缓慢而颓然地前行。七年前的少年军阵,已被数不尽的天灾与异象折磨得面目全非。
◆孙策
你担心留在徐州的人?
◆孙策
相信你哥,楼船会回来的。
◆孙策
他可是在这么多破事下面,还让车虎营坚挺到现在啊。
雨绵延无尽。有人颓然坐在道边石上,茫然看着眼前的水雾。那种雨水落在身上,久而久之便会刺痛。
◆孙策
有见长烟吗?
◆孙策
日暮前渡肥水,再派人去与前营报信。
◆孙策
我知道,是假行军。
◆孙策
那边的林子里有伏兵,就是为了让人注意到行军痕迹,避入林中,再发动突袭。
【水边】
行军停了一刻。我们在马上察看舆图。会稽、豫章二郡已叛,叛军游走九江及丹阳,寻找突破。
◆孙策
先派材官带三百轻兵,推冲车清扫肥水两侧芦苇荡。
◆孙策
敌军的伏兵和骨突舟定然藏在其中,计划等我们在林中遭到突袭,慌不择路涉水时,从水上冲杀。
◆孙策
清理肥水两侧伏兵后立刻渡水。无论前营是否失陷,一定要在明日日出前推进到合肥北侧十五里扎营。
◆孙策
舒城有情报送来,合肥内部不安定,叛军在排查孙氏安插的人,全城宵禁,不会开城门。
◆孙策
信鸽无法行动,只能靠人传递。密探的损耗越来越大,哪怕幸存,几乎也不可能再混入敌营。
渡水前,军阵暂歇芍陂畔,芍陂塘水被夕阳染成一抹血色,在晚风残雨中粼粼,似少女眼眸。
◆孙策
是这里吧……应该是这里。看一下……还好,裹得很紧。
◆孙策
乔氏那位小女公子的墓。
◆孙策
她和家人没在一起,从舒城朝寿春送信时,在这里睡着了。
◆孙策
留了遗言,想和父亲重聚。舒城已经是战场了,就从舒城把乔公的遗骨带来了。
他将从马鞍上解下的锦袋放到土堆前,用石块刨出一个浅坑。
◆孙策
这里比舒城清静些,坟冢都能保全。可以安心睡下了。、、
掩埋锦袋后,他在塘边坐下,折着水边芦苇,随手编成小船。我看见他腕上缠着一串朱砂数珠,在残阳中艳红闪烁。
◆孙策
……那不是七年前,以为你不在了吗?
◆孙策
你不在,我就出家去了呀。
◆孙策
哈哈……当年不是说好了,我只拜你的吗?
◆孙策
我这辈子,没信过鬼神。我想我杀了很多人,人又没有好坏,沦落在乱世里,杀人人杀,哪来什么道理。
◆孙策
要是有鬼神,我就试第一批遭报应的。可又没有。
◆孙策
所以啊,我拜拜你。你不开心了,我们就吵两句嘴。你开心了,我们就在一起。人生如此,就已经足够了。
◆孙策
……
他望着塘水,眸光里有渐渐熄灭的残阳。手中的芦苇编船落进水里,没有飘起来,侧翻了,慢慢被水淹没。
◆孙策
乱世是不会过去的。
◆孙策
现在用兵马相杀,刀砍在脖子上,脖子断了就断了。这叫乱世。
◆孙策
等之后,就用道德相杀。不用刀了,用刑场。叫做盛世。自己不用动手,就能把仇家一批一批送上刑场。
◆孙策
那你觉得,用兵马杀人,比用道德要好?
◆孙策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孙策
你说,会有个人人得以安居的清平之世。那时候你可没提过,这清平之世里,还有道德杀人。
◆孙策
现在不信了吗?人可真是无可救药。
我将水中的船打捞起来,重新摆在水上。船飘飘荡荡,浮起来了。
◆孙策
光凭期盼,就想救世人吗?明知救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孙策
他们若不想被你救呢?或是被你救了,转头就围着你将你劫掠了呢?
◆孙策
你当年也不是这样说的。你从前说,若是救人,自然有救人之力,后备之路,及时抽身。
我笑个不停,看着那条小船逐渐飘荡远去,最后,沉没在了水中央。
◆孙策
你要再走,我就真出家。
◆孙策
真的!我说到做到。
◆孙策
指望着我往前打?
◆孙策
所以,有我在,儒家那个上古大同世界就来不了。封地怎么看怎么觉得小,旁边地界的长官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孙策
目光所及还看见有一块地方不服自己,就会辗转反侧,好像喉咙里卡了鱼刺。
◆孙策
全州都打下来,就想打过江,打去许都。打去许都了,就想往北继续打,打去幽州。
◆孙策
日子总是好过一阵,难过一阵的。好日子啊,像喝醉酒后做了几夜的醉梦,醒了就散了。再去找酒,再醉一场。
◆孙策
尸山血海里爬了几百个来回,听白骨说话听会的。
◆孙策
对了,我还听会了一句话,你想不想听?
我点了点头。他挪坐过来,附在我耳边。
◆孙策
……什么神仙来了,江东孙策都不皈依……
◆孙策
……我骗你的。
◆孙策
……你走后,我皈依了很多神佛,问了很多宫庙,求了扶乩问灵……
◆孙策
忘记求了多少次神佛,问了玄女、铁母、少司命、大司命、伏羲、神农,还去过阴庙……
◆孙策
绕了一圈,绕了好几年,突然想,他们在耍我呢,把我当猴一样耍……于是,我又杀了他们。
◆孙策
杀光了,烧光了。还是回到从前,只余下母亲敬奉的王母。就在前几天,我随她去拜王母。
◆孙策
我想,王母啊,最后一次,给我些征兆吧,我没办法了。你只要给我征兆,我到死都供奉你。
◆孙策
那天夜里……我做了梦。我梦见我乘着北宫婴儿子,乘着这条早已不用的船,船在跟我说话。她说……
◆孙策
她说,你杀了许多人,罪孽滔天,你也供奉给我许多生灵,杀性里有彻悟。
◆孙策
“你去遇她处遇她。我只为你如愿一次。一次如愿,要用一世的炼狱来换,你同意吗?”我说我愿意。我从船上跳下,醒来了。
◆孙策
第二天,我说,我要乘这条船。
◆孙策
他们以为我疯了,它很老了,不知道在湍流里会不会粉碎……我在暴雨里行船,最后,听见了你在喊我。
濡须·肆
【合肥】
城内外火光冲天,叛军自南北两处平原夹击,阻止中军攻城。
云梯若利齿咬住城墙,轰然巨响中,黑烟升腾,遮天蔽日。
◆孙策
让先攻继续往前推,要把合肥打下来。
◆孙策
把剩下的撞木集中在东城门。工兵继续分五组挖地道。
◆孙策
好。副官,去左军点一支三十人轻骑护卫同去,剩下的人一刻后鸣金回营。
◆孙策
你走六安过去,六安守军是自己人。再往前,或多或少都被曹操那边的人渗透了。
【古道】
我带兵回撤,返回六安。
庐江昔日书礼之地,如今已面目全非。古道两侧是黑色的大地,但并非泥土,而是伏在层层尸骨上的蝇虫。
马蹄经过,黑蝇若乌云腾飞,遮蔽月色。
▾护卫
是流民……众人戒备。
▾护卫
……不行,他们围拢过来了。准备突围!
下一刻,自黑色大地上隐现的背脊,若海浪汹涌流向我们;众人立刻策马飞奔,试图摆脱两侧源源不断涌来的手。
有马蹄被抓住了,是队伍最末的两名骑兵,连人带马瞬间被黑色的人影淹没。
剩下的人加快马速,两侧时而有人暴起,用尖利的竹枪刺穿马腹。只要倒地,就会立刻被人群拖入黑暗深处。
一支竹枪几乎擦着我的脖颈刺过;我扭头,见到黑夜中一双微亮的眼眸。瘦如骷髅、双眼深深凹陷入眼眶,属于孩童的眼神。
那孩子用尽全力刺中第二刺,刺伤马后腿。战马嘶鸣,马上的行李囊袋松落了,里面落出了两块干燥粗糙的豆渣饵饼。
见到吃的,他立刻扑上,夺走了食物。又有人从他手中抢走了食物,人群撕咬扭打起来,若群鲨分食鱼肉。
◆我
倒下了……饵饼?饵饼有毒!
我猛然回头,凭借的几乎是瞬间的直觉;身后刺来的是骑兵的长矛,打飞了我的头冠。
▾可疑骑兵
杀!
◆我
是刺客!!!
我反手一刀劈在他肩甲上。这是在战场得到的战刀,只是寻常铁器,刀刃卡在肩甲和皮肉的缝隙里,被他用手死死抓住。
▾可疑骑兵
……各为其主,对不住。
他强行拔出我砍入他肩甲的刀,举矛冲杀过来。下一刻,从旁侧扑出数名流民身影,与他在马上缠斗起来,将人拖拽下马。
最后一刻,一只信鸽被他抛出,飞向北方,飞向江那头曹氏驻军的方向。
◆我
孙氏军中,也已经被渗透了……
【舒城】
【尉官室】
▾护卫
是这里!舒城尉在里面吗?
▾护卫
孙策将军持符调云梯,舒城这边的云梯需要调往合肥,需尽快点兵!
我推开门。木门碰到了什么东西,被晃动的东西碰了碰门角。
濡须·伍
【古道】
我们护送着几台云梯穿过原路时,流民已散,转移去了其他地方求生。
日出了。远处合肥战场黑烟冲天,喊杀声仿佛能传到此地。
这一战,最后两败俱伤。虽然打下了合肥城,但军中的间谍在饮食中放下了毒药,加上饮水不洁,伤亡惨重。
合肥没有被固守太久。已经在战争中被打成残骸的城池没有仓廪、没有净水,城内外的尸山绵延十五里。
幸存者向寿春徒步,或是往庐江。茫茫大地上,黑色的队伍朝两个方向缓缓蔓延,望不到尽头。
风一吹就有无数人倒落,倒地的人立刻被野狼覆盖。
【九江】
几名斥候策马在全军前后呼喊传报。军阵中,不断地、此起彼伏地浮起叹息声。
他的伤口发炎了,我策马在他身边,能看见铠甲缝隙中溢出的脓水。
◆孙策
叛军暂时压制……我们支援柴桑,就能见到你兄长了。
◆孙策
……我不能换马车。
◆孙策
我必须骑在马上,让所有人看到。所有人都快到极限了,我不能倒下去。
我拉住他铠甲的带子,他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
◆孙策
我没有伤。
◆孙策
……我没有伤。
四面八方涌来目光,怀疑、质疑、不安、恐慌……
落在他昏暗的眸光中、他铠甲的渗血中、他渐弱的喘息中。孙策抬起头,缓缓环顾四周。
◆孙策
众人想回寿春?
军阵寂静。
◆孙策
柴桑危急。柴桑之后便是扬州……
◆孙策
诸位!扬州好啊,扬州是个好地方!
◆孙策
田里什么都能种,长江水冬夏不枯,扬州的士族都不敢招摇过市,江里田里的东西,收上来都是你们自己的!
◆孙策
你们甘心让出扬州?扬州……扬州!是我们兄弟们出生入死,用血、用命、用骨头堆起来的!!!谁狗日他祖宗的愿意让?!!
◆孙策
去柴桑……打下柴桑!太史慈走前说的话都还记得吗?!
他坐直身躯,目光越过漫长军阵,望向如血目的残阳,声嘶力竭。
◆孙策
大丈夫……
◆孙策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七尺之长剑,立不世之战功,平荡四海、气吞天地,以升天子之阶!
◆孙策
若志不遂……
◆孙策
……死之奈何……死之奈何……
声音在极远的天地间徘徊碎散,像他的身躯一样,渐渐垂落;孙策抓紧缰绳,竭力坐直……
然而就在下一刻,这个高大的人往旁侧倒落,倒落马下。
传令声此起彼伏,渐渐远去。我们把孙策抬上马车,解开铠甲后,下面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军队在六安扎营,我身穿战甲,持刀坐在他榻边。
内外都安排了心腹把守,让军医也换上了斥候衣物,掩饰他重伤之事。
◆孙策
……柴桑那边……有传信来接应吗……
◆孙策
……不知道……你兄长那边……怎么样了……
◆孙策
……一开始,我们……在乡里打架……后来,我回扬州……想打一片地盘……
◆孙策
停不下来的……吴郡、会稽、九江、庐江……扬州……
◆孙策
……我不想……当皇帝……但我喜欢胜……一统江东的霸业近在眼前,如何能收手……
◆孙策
……我怎么能……停下来……
榻上的他似是笑了。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孙策
是啊……是啊……
◆孙策
……我终究还是为了你……停下来了。
我握着他从榻边垂落的手,因为伤重,这只手微微有些发凉。
我双手合住它,将额头贴在手心上。
【树林】
◆我
似乎是某种预感。
夜风的声音,传信人的语气,军营的死寂,他的泪水……一切的一切,都凝结成了某种预兆。
柴桑的信使垂首站在帐前,浑身被血水覆盖。他的手中,捧着一样事物。
断剑。
断剑。
断剑。
我听见后面有人掀开帐门的声音。他听见了传报声,强撑着出来了。
◆孙策
……把手给我。我在这……
断剑。
断剑从我手中落地。
天地轰鸣。
濡须·陆
【未知之地】
▾周瑜
吓了我一跳……
▾周瑜
一惊一乍的……我当然在啊。
▾周瑜
……这个宇宙,很漂亮吧?只有无穷无尽的白沙。
▾周瑜
……也许吧。
▾周瑜
所有的宇宙,最后大抵都是这样的。
▾周瑜
求生,欲望,狂喜,死去。万物生死,皆是如此。
▾周瑜
既是生时人,自然做生人之事。生人之事,出生时喝奶,长大了吃饭,懂事了,谋求利益,找自己要做的事。
▾周瑜
出生时是一个人,死去时,也是一个人。就像旅行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家。
▾周瑜
哎……
▾周瑜
是呀,我们是一起出生的……
▾周瑜
那多不吉。若一个人先走了,岂不是……
▾周瑜
……好啊。
▾周瑜
……好啊……
▾周瑜
……
▾周瑜
…………
▾周瑜
………………
▾周瑜
……对不起……
我没有兄长了。
我没有最后一个家人了。
濡须·柒
【寿春】
身穿白衣的人影来来去去,准备丧事。
雨中,白衣影影绰绰。有人与我说话,但我听不真切。
他抱着外袍,穿过灵棚,走到了我面前。周围有人目光诧异,窃窃私语。
一只手抓住了孙策的衣袖,将他拉住了。
▾吴夫人
……不行的呀……不能给她的呀……
▾吴夫人
她上去喊,那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不行的……
即将交到我手里的衣服,又被收了回去。孙策怔了片刻,叫来了吕蒙他们。
◆孙策
……我们上去喊名字吧。
几人上了屋顶,很快,灵棚中听见了喊名字的声音。
▾众人
公瑾——
▾众人
公瑾——公瑾——
声音被雨水卷走,回荡了很远。
子时了。
我重新来到了灵棚。棚中已经没有人了。
那件外衣挂在幡上,在夜风里飘荡。
我小心攀上竹梯,站上了房顶。
风声在四周回荡,空洞呼啸。
我的声音融化在风声里,惊起了一阵零落的夜雀。雀声静了,四周又寂静无声,我独立的身影在月光下,时而被外衣的影子遮掩。
忽然,旁边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伴随着低声的呼喊……
我下了房顶,摇摇晃晃走向她。她紧紧抱住了我,拼命拍着我的背。
许久、许久之后,她派人送我回了住处。
【寝室】
◆孙策
嗯,回来了。
他来不及卸下外袍,在榻边坐了下来,身上还带着露水的气味。
◆孙策
……安神药喝了吗?
◆孙策
……
◆孙策
你哥小时候……
◆孙策
你哥小时候,话很少。
◆孙策
不,小时候话更少。我们怕他被欺负,到哪都带着他。
◆孙策
有次,你母亲生病了。妈妈很担心,抽我们带着药材出门,去给邻居家送。
◆孙策
我说,你叫什么呀?你总不说话,只知道你姓周。
◆孙策
喜欢弹琴啊?琴很贵的,下次我们父辈从战场回来,看看能不能给你缴一台。
◆孙策
他就不说话呀,就静静望着我们。我们很吵闹,叽叽喳喳帮他家里做家务……邻居嘛。
◆孙策
然后,有一天要走了的时候,忽然,他叫住了我们。
◆孙策
“我叫周瑜。与母亲在本地借居,多谢照应。”
◆孙策
我跟你说,我本来觉得,这人真没意思,话少,不爱动, 跟江东人混不到一起。
◆孙策
但他说完了,我又觉得,哎,可以啊,挺好挺好,能当兄弟。
我略笑着,蜷了蜷身子,用被子把自己埋了起来。
◆孙策
年纪小啊,就容易交朋友。
◆孙策
我们是寒门啊,家里又是当兵的,就特别崇拜那种读书好的人。
◆孙策
他有次说,其实他还有个妹妹。我们说那得重聚啊,哪能一家人散两地呀?多可怜。
◆孙策
查啊查,查啊查……说……说查到了广陵王府。那广陵王,名声不太好,坏了,妹妹要是落他手上,岂不是被欺负?
◆孙策
我说你你你包我身上!走,阿香,抄家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时候到了!
◆孙策
这……哈哈……这真是两肋插刀啊!我还说,我说救出你妹,大家把那个混球一顿毒打。打完了就跑,去外地避风头。
◆孙策
去豫章啊,不知道通缉令挂几年呢。
◆孙策
就这样……就这样……
他靠着我的手腕,因为重伤初愈,神色中难以抑制浮起疲惫。
◆孙策
……就这样,我就来找你了……然后……
◆孙策
…………然后……
他困了……
他枕在我身侧,轻轻抱住我,缱绻地叹息。
濡须·捌
【长江】
◆孙策
意料之中。不能再晚了,必须尽快把人接过来。
◆孙策
还有多少台艨艟?
◆孙策
到底是江东的水……到最后,会庇护我一把的。
◆孙策
开船吧。点灯,让对岸的人准备。
雨停了,江水的湍急比前一阵稍稍缓和。艨艟的帆展开,列阵缓缓朝对岸面去。
【艨艟】
楼船逆流缓慢,艰难渡江。暗夜中,依稀能看见对岸的灯火。
近了,越来越近,几乎听见了人们的呼喊声……
董奉在人群外,提着纸灯。见到船影,他似是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凄厉的惨叫声从远方涌来,传到水上。
岸边灯影霎时凌乱,人们尖叫着往江水中趟,哪怕不会水,都艰难地向对面挣扎,被湍流卷走。
董奉拔刀朝兵马来处而去,身影不见。艨艟近岸了,人们不顾一切攀住船身,竭力爬上。
◆孙策
马步太近了,不能在停靠时交战,装满人的船就回航!
▾水军将领
东列船回航!
【江岸】
我跳下绳梯,趟水上岸。慌乱的人群惊恐地朝艨艟涌去,我是唯一走向反方向的人。
▾男人
啊啊!啊啊啊!
他推开我,踉跄着冲向渡口。
下一刻,一匹战马踏过人群,在我面前高高扬蹄;我躲到树后,听见一排箭镞声扎在树干上。
◆我
追兵近了!
▾百姓
不!我不想死!救我!!!
我和东海士卒一起阻碍追兵,深夜中只能听见四面八方的马蹄声,时而有温热的血溅上脸颊。
突然,一匹战马从旁侧冲出,撞翻我们面前的追兵,骑在马上的人,赫然是董奉——
▾董奉
走!!!
【艨艟】
数十台载满人员的艨艟开始返航。
风浪渐大,与船上悲戚交织。我们一时无人说话,孙策靠在船舷边,望着对岸火光。
◆孙策
……以前,那里晚上有很多灯火,因为大部分时间没有宵禁。
◆孙策
回去之后,也许也可以撤掉几天宵禁,让大家轻松一下啊。
◆孙策
毕竟,都刚刚死里逃生……
就在这时——
是旁边的船?!
我们边上的艨艟突然烧了起来,烈焰顷刻让满载人员的楼船化为炼狱,哀声恸天——
有的艨艟跟着起火,有的扑灭了,有的变成了新的炼狱。不断有火球般的人坠入长江,不知生死。
一支弩箭,铮然插在他的胸口,兀自颤动。
艨艟下层轰然腾起烈焰,像火莲花般腾升火海;他在船舷边晃了晃身子,朝我伸出手……
背后冷痛,是弩箭插入了背脊。虽然放冷箭的间谍立刻被水军压制,但船上混战已经无法逆转。
下方是火海。温热的血沿着我的手腕落在他脸上,滴入了他眼中,像血泪一样淌下……
又是两支弩箭射在背上。我几乎要松手,却凭着最后的意志,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被血浸染的手腕,缓缓地、无可挽回地,从我的手中离去。
……空落的风穿过指间。
人影坠入水上的火海,静默无声。
山峦般的艨艟在崩散。若世间万物的生死,若将死的巨鲸。
火中哀鸣的楼船,在长江上如一池火莲次第盛放,归于湮灭……
濡须·玖
【艨艟】
▾水军
你在做什么?!手上拿的是什么?!
▾水军
是火油!小心船上!有曹军的细作混上来了!
附近几台艨艟上,顷刻间灯火大作,所有人都在警惕周围的可疑人员,排查间谍。
他劈落一支射向他的冶箭。放箭的刺客来不及混入人群,立刻被水军压制。
然而,一只手从船舷外伸出,绞住了他的脖颈——
他从外侧船身爬上,意图将孙策拖下水。
艨艟附近还跟随着数条灰色的曹氏骨突舟,隐蔽小舟上,站着手握竹刺的武士,等待他落水后围剿。
我冲向他,可就在这时,旁侧有人持匕首撞来,我挡开第一击,被另一人从后方拧住肩膀。
他突然一僵,缓缓松开了孙策,自船身滑落,背脊插着孙氏朱诩﹔暗夜长江,有一条更巨大、古老的艨艟,无声破水而来……
▾吴夫人
搭板!上船支援!
北宫婴儿子若山峦压近,掀翻下方细长的骨突舟,贴近了我们所在的楼船。妇兵们持刀上船,压制混战。
数日后
【寿春】
◆孙策
我要出征了。出征前,总要让众人热闹热闹啊。
◆孙策
嗯,先把柴桑打下来。现在人多了,可以赶制新的艨艟……
夜巿光影缭乱,我们穿过人群,有一段时间,彼此都没有说话。
◆孙策
……那个……
◆孙策
想问……你会留下吗?
◆孙策
还是说,会打回长江另一头,回广陵?
◆孙策
我去前面看看,找找有没有什么适合当信物的……不然……不然我身上不是刀就是匕首,不好……
他独自往前走去。我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之中。
◆我
……来了吗……
▾董奉
……你要走了。
周围的一切,都在模糊、浮起薄薄的白雾。
身体、思绪,被无数只手拉扯入白雾深处,离这里越来越远
……他回来了……
……带着一串青玉念珠,在原地寻找我、呼喊我的名字……最后,怅然站在原地,站了许久……
白雾淹没眼前天地,再醒来时,已是夏夜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