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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慈-约会/七载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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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刘辩线剧情 傅融线剧情 袁基线剧情 左慈线剧情 孙策线剧情 尾声
许都·壹
【灌南】
▾董奉
路途很远,还要穿过关中战场,沿途甚至没有补给……
▾董奉
而且,隐鸢阁的仙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你那种能通信的纸人都已经失灵了吧?
◆我
异样的天灾、混乱的显灵……龙脉崩塌、隐鸢阁销声匿迹……
▾董奉
你要穿过荆州,若想避开战乱,落脚处就会很少。中间的郡县都坚持避战,不会开门让我们进去。
▾董奉
我们都是继承陈登遗志之人……
▾董奉
违反陈登遗志,就没有资格与我们同行。我会把他们清理掉的。
▾董奉
那你又为何不去许都,投奔你兄弟?
说闹间,队伍缓缓步过灌南温地。天阴了,但没有下雨,能听见雷声。
透过层层阴霾,云上似乎有血红的光。
【长沙】
◆我
附近好像没有战事,没有兵马痕迹……
道边堆砌的尸骨已经森然,有灰衣收尸人,如蚂蚁移山,慢慢收敛着数不胜数的尸山。
长沙郡城在远处伫立,是沿途千里荒土中唯一存有生机的地方。
▾董奉
城卫出来了……我去交涉。
▾董奉
不知道……太多年断绝联系了。
我们策马向城门方向去,城楼上也有守军,在提防流民生乱。
▾董奉
杏林君董奉,自徐州广陵来。
城头有个模糊的人影。逆着光,我看不清那人,但隐约觉得面熟。
人影愈发模糊。他被很多人簇拥着,苍白消瘦的面容,像落在人间的残月光。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后,众人进了城。城中门户紧闭,居民都用戒备的眼神注视着我们。
片刻后,有一行人下了城楼。他们小心抬着一座竹制步辇,辇上的人包裹着厚重的毛氅,层层厚重的外袍,将他衬得愈发病骨支离。
▾张仲景
……咳……咳咳……咳……我……没事……
他竭力站起身,那眸光微微亮着,落在我身上。
▾张仲景
……你回来了。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左君。
【地下密室】
▾张仲景
……再往前……
▾张仲景
…………我没力气回答你……再往前……密道很长……咳……
▾张仲景
……龙脉崩溃,蜀地山崩。山门落下后……左君还想做最后的挽救。他去了龙脉流道……
▾张仲景
建木的根系,在下面等着他……建木恢复后,杀生仙也回到了巫的那一边……
密道幽远,我搀扶着他,走向尽头森然的铁门。铁门上有数道沉重的锁链,仿佛在禁锢着恶兽。
▾张仲景
……他要求的。
他的手指因为病重而颤抖,从袖中取出钥匙,险些将钥匙落在地上。
▾张仲景
……你见到他前,我要先提醒你,他已经……
门开了。冷气扑面而来,水声细碎。这处房间,原来应该是太守府藏冰的凌室。
我正要向前走去,张仲景拉住了我,摇了摇头。
似乎是感应到了我的到来,黑暗中,有隐隐的雪光在飘荡,像是稀薄的残雪。最轻柔的脚步和呼吸,都会惊起凝雪碎飞。
▾张仲景
……他的身躯,已经开始崩毁了。
许都·贰
【凌室】
我在池边坐下。已经融化的冰水中,他沉睡在池底,身躯外似笼罩着一层白雾。
▾张仲景
隐鸢阁出事后,有一部分人随我离开了……为了给他们落脚安居的地方,我接任长沙郡守之位。
▾张仲景
大约三年后,左君的踪迹重新出现了。但是,他似乎丧失了所有力量……
▾张仲景
身边什么人都没有,独自从益州徒步向东走……几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张仲景
那时各地都在经历怪异的灾害……江东是血热病,关东关中是旱涝、蝗灾和毒雨……
▾张仲景
一路上,因为外貌和流言,左君被人视作灾异的源头……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伤得很重了。
我望向水中。他沉睡着,水波稍有一丝凌乱,雪白的肌肤上就会出现裂痕。他的身躯不知靠什么在勉强维持,摇曳在崩溃边缘。
▾张仲景
我没有办法。这不是医人之术能缓解的崩散。
▾张仲景
是郭解经过长沙,留下了她的黄金剑……她曾是杀生仙,她的黄金剑,也是建木根系之一。
▾张仲景
建木在勉强维持他的躯体。他偶尔会苏醒,但……咳……每次只能苏醒很短的时间……
▾张仲景
……要保密……很多人都认为……灾异是白发碧眼的仙人带来的……如果让人知道……我藏匿了他……咳……咳咳……
他摇了摇头,拢紧了外袍。消瘦形同枯骨的手腕根本挂不住衣袖,袍袖被水浸湿,沉得他难以坐直身子。
▾张仲景
……没有时间了。你知道你该做什么。
▾张仲景
对。而且,我支撑不了……咳……咳咳咳……支撑不了多久……
▾张仲景
……我死后……长沙城会立刻易主。你们休息几日后,要尽快带着你的人……还有左君……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水声微动。雪色微光,自冰水下浮起,握住了我的手腕。
◆左慈
……咳……
◆左慈
……不……你不该回来……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眼中含着剧烈的悲戚。那只手在剧烈地颤抖着,皮肤上裂出血红的纹路——
◆左慈
为什么……那么多次……为什么……还要回来……
暗室中,水从他发梢滴落,划过脸颊,我看不出那是池中冰水,还是泪水。
◆左慈
……吾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以为会一个人留在这个宇宙中……
他疲惫地倚靠着我,合目叹息。
◆左慈
对不起……在你面前露出这副样子。
◆左慈
有人陪你一路过来吗?还是一个人?
他露出苦笑,竭力抬手,冰冷的手指替我将鬓发挽到耳后。
◆左慈
……然后,你会回去。
◆左慈
你是从七年前被乱流裹挟至此的……等乱流平静,它会带你回到原地。
◆左慈
……不要管吾。做你该做的事。
他们俩都被我逗笑了,浅浅笑出了声。
▾张仲景
……插科打诨哄人,只会这些。
我轻轻抱住师尊,用自己的手盖住他冰冷的双手。可是,离开了冰水,他似乎需要忍受巨大的痛苦,浑身都在细密颤抖。
我只能将他放回冰水之中。他的身躯很脆弱,像勉强凝结的雪人,动一下就会有裂痕,所有的碰触都宛如折磨。
他点了点头。这时,密道上方有人来传话。
他坐在水中,静静看我走远。凌室的门再次合上,外面的火烛光芒,逐渐在他面上化为细丝……
许都·叁
【太守府邸】
▾华佗
她回来了?什么时候?
▾华佗
怎么说?还能怎么说。药材没有,仗要打。
▾华佗
长沙哪次不是前线?咱们小的时候,这边就经常打成一片肉泥了。
▾董奉
长沙不表态,恐怕会先一步有州内的兵祸。
▾董奉
张公子的病情,是劳心过度、积劳成疾。由我代你坐诊,如何?
他脱下保暖的外套,换上医师的灰布装束,摇了摇头。
▾张仲景
……不必。你们商议前往益州之事,我出门了。
◆我
他离开了……
▾华佗
唉……他再这样下去……
▾华佗
那时候益州山崩,群山一夜夷平。他和你一样,带着一群流离失所的人,寻找落脚点。
▾华佗
荆州士族推举他为长沙太守,为了那些人,他留下了。士族本想借他声望投靠许都,但他不肯站队。
▾华佗
本地士族断了长沙的供给,他一直拿张氏的家业养着全郡,没多久就空了。
▾华佗
他让我帮你们准备辎重……真是的,长沙自己的粮都不够吃呢。不过算了,谁叫表哥义气呢!
▾董奉
表哥义气啊。
【长沙】
▾张仲景
胎气不稳,需要保胎。
▾张仲景
那就生不下来。你决定要不要它。
▾诸葛诞
累赘就不要呗。不然生下来又不喜欢,身体又伤了,感情又伤了。
▾诸葛诞
大姐,孩子在你肚子里,谁都没资格嚷嚷生还是不生,只有你有资格。你怕啥?
▾女艺人
……
▾诸葛诞
……
▾诸葛诞
我就说那是个渣男,就该手起刀落阉了他。
太守府的另一侧,府门大开,已成了临街医馆。他明显喝了强吊气血的药,勉强恢复了精神。
▾张仲景
别耽误我看病。下一个。
▾张仲景
三日后。长沙没有那么多粮给你们。
▾张仲景
……等等。
我将将要走,他喊住了我。
▾张仲景
……五日后就五日后吧。让他多恢复几日。
▾张仲景
在这。自己写……呃!
他想从架子上取下一盘卷轴,但力气耗尽,漆盘从高处滑落;就在这时,一只手挡住了它,将它安稳地取了下来。
◆左慈
我来吧。
许都·肆
【医馆】
◆左慈
只是有些困倦了,歇息几日罢了。把张机吓到了吧。
◆左慈
我好多了,想出来走走……变成这样,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
他笑了笑。但头稍转动,我便能见到他颈上的血红袈痕,只是被衣领掩住。
◆左慈
而且,你之前说很快就回来看我。我在那等了很久等不到你,就想自己出来看看你。
◆左慈
毕竟你回来了。作为师尊,总不能一直病容满面的。
◆左慈
再说了,你又不会医术,谁也不放心把患者交给你啊。
◆左慈
走的时候顺便把果篮带走,下次再用?
他展开卷轴。张仲景有些犹豫,向他行了礼。他也颔首,示意对方继续坐诊。
◆左慈
难得可以停留三日。这三日,我们在这里打下手。
◆左慈
就叫我缑山晋吧。她是我债主,叫广陵君。
【凌室】
◆左慈
累。坐了一天的诊,当然累。
◆左慈
不过也听别人喊了你一天“那个债主”,心里略平和些了。
◆左慈
你是讨债徒弟,张机才勉强能算是报恩徒弟。
他沉入水中,举起布满血色裂口的双臂。我从碗中取出泡在沉香水里的纱布,替他敷在伤口上。
◆左慈
从哪弄来的沉香水?
◆左慈
以前,你还和祢衡去偷偷撬过阁里的沉香神像。说雷劈过的沉香木,煮水后能学会飞。
◆左慈
然后一起从塔顶滑下去,抱着神像从雪山往下滚,最后神像碎了,撞塌宿舍五间,引发雪崩,一个摔断了左手一个摔断了右腿。
◆左慈
众人去雪下面挖你们,令狐茂问吾,这个徒弟你确定还要吗?吾说不要的话给你你要吗?他说你自己留着吧。
◆左慈
那谁要呢?谁要谁领走吧。问了一圈都没人要,最后还是吾自己领回去带着了。
◆左慈
真的。你胳膊上打着石膏竹板绷带,吾拎着你的脖领子,一个个问过去的。全都摆手说不要。
我笑得伏在水池中,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也忍不住笑了。
◆左慈
“你快拎走,快拎走”……就这样把师徒两个往外赶。吾拎着你回去了,刚回山门,就看见令狐茂。
◆左慈
他神色大惊,“你怎么把她拎回来了?!”……哈哈哈……他以为……哈……他以为吾把你带出门丢了……
◆左慈
你们几个随他去成都那次,他真的发了很大的火。
◆左慈
当街拔刀和几十个恶霸斗殴,打死五人,被城尉扣进了牢里……很深的夜里,他和徐庶去捞你们。
◆左慈
听说你们一边斗殴,一边自报家门。他气得跟徐庶说,这几个孩子隐鸢阁不要了,让他们在这边蹲班房服劳役吧。
◆左慈
徐庶也跟他吵翻了,叫吾过来领人。结果就在吾来的路上,你们又在牢里跟人打起来……
我露出乖巧的微笑。
◆左慈
还把匕首藏袖子里一起带进牢里……
◆左慈
你干的。吾一看就知道那把匕首是你的。
我露出更乖巧的微笑。他无奈苦笑,弹了弹我额头。
◆左慈
你们自幼在阁中长大,周围皆是爱护你们的人,故而养得无法无天,法无禁止即可为,法严令禁止也敢试试。
◆左慈
那次令狐茂怎么说你们的?他把吾和徐庶都骂了一顿,让我们不能再这样放任自流。
◆左慈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这几个孩子,我看着他们上断头台。”
◆左慈
徐庶是不屑一顾的,她说那就去劫法场。刘邦当年连起兵造反都敢干,到那一天大不了反他……唉,真是的。
◆左慈
吾想……要是有那一天……
◆左慈
……有那一天的话,不能直白叫造反,要先找个清君侧或者衣带诏的名目,先占领武库,封锁内廷外朝消息往来,重兵控制正殿,梓宫停灵不发……
◆左慈
俗世重名目,是吧?
他眼中的笑意下有着疲惫,难以掩饰的疲惫。远处有暮鼓回荡,入夜了。
【寝室】
风烛在夜色里挣扎。许多人都在内院守候,不敢喧哗。
▾华佗
……这里会痛吗?
他突然伏地呕血,一口黑色的淤血洒在地席上,洇了触目惊心的一片。
▾华佗
他昏过去了。淤血呕出,暂时经脉气通。
▾华佗
让他睡吧。他太累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转动眼神,望着我的双眼。
接触到他眼神的瞬间,某种浩荡的哀鸣、绝望,痛彻骨骸。他就这样望着我,没有眼泪,没有言语。
◆我
……结束了。
那双眼里已经没有生机了。像是赴死扑火的蛾,身后的一切空无一物,只想投入烈焰,结束这一生中震耳欲聋的痛苦,彻底解脱。
▾华佗
嗯,我在这。
▾华佗
……
▾华佗
……
夜风横扫,风烛青烟。这个已经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的人,露出了笑意。
干裂的双唇弯曲成饱含人间之苦的苦笑,颤抖的眼眸失去了光华,无力地遭受绝望的疯狂蚕食。
一声轻叹。他合上双目,疲惫地昏睡下去。我们坐在他榻边,静默了许久。
▾华佗
……道什么歉呢……
他拍了拍那人瘦如枯骨的手,垂下双眼。过了许久,他才再次抬起头,勉强笑了笑。
▾华佗
你放心。从小认识到现在,我做的混账事不差这一件!
▾华佗
我带你回老家。游山玩水回去,当年怎么溜出来的,现在就怎么溜回去。
▾我这个人啊……这一生都没怎么认真过。但是呢,姓张的……
他再次拍了拍张仲景的手。夜月如水,映照寒榻。
▾华佗
……我跟你保证,我会认认真真送你回家的。
一夜过去了。
他睡得很熟。在天将明之时,他似乎预感到天明了,自己睁开了双眼。
【长沙】
医馆前,依旧排着不见尽头的队伍。每日从各地涌来求诊的人,都会排满城池的中道。
我们都在医馆中,替他整理医案计簿。他看过每个病人,轻声说话,嘱咐用药。
人们一个又一个走过他面前,有人离去时留下一些仅有的干粮,有人跪拜答谢。
▾张仲景
……我这一世,没有做过恶……
忽然,我们听见他的声音。他的手指悬在病人的寸关上,探寻着脉息。
▾张仲景
……母亲说,行善事就会有善报,作恶事就会有恶报。所以,我一直没有做过恶……
▾张仲景
……我以为我会有善报,心想事成,不见周围人受苦……
他抬起头,萧索的目光,望过一眼望不到头的求生之人。苍生倒悬,万民煎熬。
▾张仲景
……我终究……救不了所有人……明明没有作恶,明明愿意……把自己的善报分给每个人……
▾张仲景
……可是……凭什么……
手指缓慢地沿着病人的手腕滑落下去,风穿堂而过,卷乱他的额发与袖袍。
▾张仲景
……不甘心啊……
声息渐悄然,有魂梦难归。
堂前有人跪了下去,没有人喧哗,但每个人都意识到了。中道上的人次第跪下,送他归去。
许都·伍
【长沙】
▾华佗
这样……嗯,这样应该就牢固了。
▾华佗
……好了。这样就行。
◆左慈
长沙城里,也有很多人打算一起同行啊……
▾华佗
行吧,既然都收拾好行李了……
他拍了拍棺木。今天阳光很好,这口全城百姓一起送出城的棺木上浮动着漂亮的光尘。
背后,是望不到尽头的送葬队伍。人们缓缓背负行囊,随着丧仪木车离开长沙。
▾华佗
——姓张的,我们家去喽!
一群人簇拥着丧仪,行经过荒芜的田野。蝴蝶以为白色魂幡是其他的蝴蝶,一路上群群随飞。
【温凉河畔】
▾华佗
老子叫华佗啊。
◆左慈
南阳界碑啊……长沙和南阳的中途到了。
他蹲下身,拂去界碑上的灰尘落叶。靠残末术法维系的朱颜,已隐约泛出丝丝缕缕的雪发。
▾华佗
……运棺木的木车塌了……
大家试着用绳索系住棺木,靠人力推动。但是,无论多少人花多少力气,棺木都落在原地,不再挪动。
◆左慈
……他决定就走到这了。
▾华佗
你想……留在这里吗?
他将耳朵贴在棺木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听回响。
▾华佗
……好,我知道了。
▾华佗
那,就到这吧。
在长沙与南阳的中点处,众人在温凉河边掘开墓穴,放下了棺木。
有一些人决定就地留下,在他长眠之地结村聚居。我们休整半日,决定继续赶路。
▾华佗
有缘再见的话,回来看表哥啊!
两队人越离越远,在一望无际的枯黄原野上,渐渐望不见彼此的身影……
许都·陆
【南阳】
◆左慈
不会。
◆左慈
星辰日月就只是星辰日月而已啊。人的魂魄,并不比星辰日月高贵,也不比它们轻贱。
◆左慈
人总是喜欢想,自己在生灵中是高贵的,所以牲畜都想化作人。可你觉得,人有什么高贵之处吗?
◆左慈
吃肉、吃草,呼吸,喝水。
◆左慈
悲喜、懊恼、生死、爱恨。人活在这个世上,受着其他生灵一样的苦,经历着一样的绝望。
◆左慈
人惶恐的时候,就喜欢幻想自己是更强大的存在,比如高悬于天的星辰日月。
◆左慈
人死去的时候,发现能握住的仅是幻想。为了幻想不灭,便造了泉下地宫,埋入陪葬,画了仙人引路……
◆左慈
我已经不会惶恐了。我担心的,是你的惶恐。
◆左慈
人生一世,你想去争这一世。但相争之地,多有魔障。
◆左慈
……你见过陈登、张机的最终。你觉得,他们最后过得舒心吗?
◆左慈
善人的抑郁,是最可悲的魔障。伤不到仇敌,唯有自伤。
◆左慈
你如今这般说,他日皆不由己。对你而言,作恶比自伤更难。
◆左慈
谁教你的?
月下,他躺在寥落的草地上,目光静静望着我。
◆左慈
你从前背正经的经文如果有这么顺就好了。
◆左慈
你最后会发现,无论作恶还是为善,人间的安定,最终都依赖于没收刀兵、制定律法、约束道德。
◆左慈
徐庶会觉得,没意思。但“有意思”是没办法让人间安定的。有趣的、生动的、与众不同的东西,本就是安定世代的眼中钉。
◆左慈
想要安定,就要牺牲掉、亲手扼杀掉一些东西。光暗一体,没有十全十美遂人愿的人间。
他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大。接触到草地时,四周的草木会短暂恢复生机。
乌发被月色染白,他疲惫地合上双眼;突然,从另一头的山坡上传来骚乱声,我见到董奉朝我们策马而来,手握利刃。
▾董奉
曹军的先锋追过来了!离开这里!
▾董奉
我让诸葛诞带他们往西走,西边还有生路!快,带左慈上马!
飞矛从后背贯穿他的心口,将他钉在地上。乌发化雪色,披洒于森然沉重的铁矛。
身骑宛城战马的北地枪兵铺天盖地而来,铁山将倾,将董奉连人带马撞翻在地。
遮蔽残目的面罩飞落,披散的乱发下,空洞的眼窝中涌出动人心魄的残虐杀意——斧断,但巨力硬生生将重骑兵的头颅连带头盔一起劈断。
董奉反手夺下他手中战刀,自脖颈铠甲缝隙一刺到底。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道悍然枪影割裂长夜,将董奉高高挑起——
我拔出飞矛,但根本来不及站稳,后脑被枪柄重重击中——
◆我
……
◆我
…………
◆我
我……还活着吗?
◆我
史君?
◆我
……不……怎么可能……
◆我
史君已经……不在了……
【宴厅】
我没有见到史君。
刚一动作,就听见了铁索声响。我的手脚上都锁着镣铐,被丢在一处灯火通明的夜宴之中。
满座衣冠,主座隔着帘子,看不真切。在主座前另有一处华座,座上的人,有几分眼熟。
——曹操。
许都·柒
【宴厅】
▾刘协
广陵王,你可认罪?
▾刘协
反贼。
▾刘协
……
宴内霎时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忐志地望向曹操。须臾,他放下杯盏,扶剑起身。
▾曹操
面对天子,胆敢出言不逊?
▾刘协
此人或是假冒者。
▾曹操
死而复生,身份存疑。自称亲王,欲趁乱召集私兵,亦是死罪。
▾曹操
在座诸位,往昔多与广陵王相识。谁能证明,你是?
夜宴寂静了刹那。忽然,我听见了一个声音……
▾荀攸
我能。
曹操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静静忘了很久。苟攸也平静望了回去,毫无畏惧。
▾曹操
老师的耳疾,一向没有好转。来人,带荀攸先生回尙书台。
另一侧的次座,我见到了诸葛瑾。苟攸被带走时他依稀想起身,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坐了回去。
▾曹操
张辽将军呢?
▾曹操
陛下以为呢?
▾曹操
那便有定论了。
▾曹操
此人假冒亲王,与妖贼左慈勾结,抵抗朝廷,罪该万死。
▾曹操
张绣将军此行有功。将军,将妖贼带上,验明正身。
◆我
师尊?!
两名士兵从门外拖入了一道面目全非的身影——红色的裂痕蔓延在每一寸肌肤,让人影几乎都被染成血色。
他被丢在夜宴中央。身躯已经开始消散了,双腿被羽翼覆盖,无法立起。
▾曹操
将袁氏两名余孽的头颅呈上。
漆盘上,是两颗少年血红的头颅,凌乱摆在一起。
▾曹操
下月,大军将出征豫州。妖贼左慈以妖术乱世,引发天灾,为祸人间。
▾曹操
如今张绣将军擒回妖贼,请陛下旨意,将此贼祭旗,彰显吉兆!
我撞开他,拔出他腰间战刀;下一刻,一道高大人影挡在我面前——
凉意穿胸而过。
▾张辽
夜宴何须跳梁小丑?末将杀了这名假冒者,请陛下安心饮酒!
◆我
……
◆我
…………
【乱葬岗】
▾张辽
保住了命,还不道谢?
他惯用的细剑虽然穿胸而过,但精准避开了要害,只是让我闭气昏厥片刻。
▾张辽
怎么回来了?阿蝉在找你,没和她遇到吗?
▾张辽
嘘。
◆我
有人来了……
我们躲入树影后。乱葬岗里到处都是堆积成山的尸首,少有人来。
▾狐狸叫声
咕咕……咕咕……
▾诸葛诞
啊!你果然没死。我就说,当着天子的面杀人,演得太假了。
▾诸葛诞
其他人都被抓了,关在瓮城里等候处置。我哥把我救了出来,跟我说了夜宴之事。
▾诸葛诞
我就想,你肯定是假死,就来乱葬岗找你了。
▾张辽
……与其放你回去,再被你牵连,我不如在这就杀了你。
下一刻,飞刀从我鬓边擦过,杀向我身后不知何时到来的人影;那人挥剑,剑路清爽轻盈,挑落飞刀。
▾荀攸
是我。我读唇语,读到了你让殿下假死的计划。
▾荀攸
张辽将军请放心,我无意出卖你。
▾荀攸
啊……这里的路真难走。
▾荀攸
城中如今有骚乱。有一个叫甄宓的孩子,在许都私藏了袁氏的一位公子,袁熙。
▾荀攸
张燕此次杀了袁谭和袁尙。袁熙得知后,在居所中服毒自尽。
▾荀攸
也不知甄宓那孩子怎么想的,去托曹二公子帮忙将尸体送出城。中途被人发现了。结果,两人都要受罚。
▾荀攸
曹二又帮甄宓逃跑。曹操大怒,正在城中搜捕二人。
▾张辽
哈……好极了,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荀攸
若有意外,苟氏一力承担。
话音落,苟攸长剑如水垂练,银龙般卷起地上的飞刀,将刀射向张辽耳畔,打落耳珰。
▾荀攸
人,我带走了。请。
【许都】
▾诸葛诞
贵人,你刚刚那个剑花……
▾诸葛诞
贵人老师,你刚刚那个剑花……
▾荀攸
……说正事吧。如今,许都已被里八华渗透。
▾荀攸
曹操和里八华合作,四方天相异变。乱战中,许多人被许都势力引向了灵山,在那里失去踪迹。
▾荀攸
跟随你的那些人,若无意外,也会以服役的名义被送往灵山。
▾荀攸
我经手过祭坛的布置。每次大祭后,都会有灾异降临各州。
▾荀攸
左慈不可能单纯被阵前斩杀祭旗。我派人查问了,他被送往了南宫。
▾荀攸
车中有诸葛瑾的服饰,由诸葛诞换上,先往瓮城放人。
▾荀攸
我助殿下潜入南宫救人。事成之后,我会把诸葛瑾也带出城,他不能留在许都。你们兄弟俩一起走。
▾荀攸
里八华的家主。这可能是必死之局,但是,若能让隐鸢阁恢复,终结这些人对天相的操控……牺牲便值得。
【南宫】
▾荀攸
尚书台,荀攸。
▾荀攸
这位宫女奉内廷之命,往南宫送祭祀用具。
▾荀攸
有……
▾荀攸
城中正在搜捕紧要人员,尚书台秘令众多,是我盖章不慎。
他放行了。车马驶入南宫,在内殿入口,我下了车。
▾荀攸
速去速回。我会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拖住巡回的宫卫。
【内殿】
空旷,寂静。
和外面的守卫森严相比,内殿空无一人。它不像是有伏兵的样子,我没有感受到人的注视或呼吸。
◆我
……羽毛。
地上,有雪白羽毛散落。它们沿途掉落,随穿廊的风翻动,像是引我向深处去……
循着熟悉的声音,我步入宫廷深处。在绕开最后一展屏风时,眼前是满殿璀璨灯火——
▾史子眇
呵呵……
▾史子眇???
……哎?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好不容易再找到一个相同长相的巫傀……
▾史子眇???
左慈,你是怎么教养你的弟子的?面对真正的巫,不该喊一声……家主吗?
后方帷幕轰然掀起——
——帷幕后,已经开始羽化散裂的雪影,被无数支黄金剑钉在金殿龙柱之上。
他合掌轻拍。
伴随隆隆声,龙柱自中间裂开,被钉在柱身上的仙人在四肢百骸的剧痛中痛苦挣扎,有东西从龙柱中滚出,倾泻满殿。
——是头颅。
已成的白骨的、血肉模糊的、面目全非的……同样的头颅,同样的下场。
我的头颅。
许都·捌
【内殿】
他微微侧头。龙柱上的黄金剑化为流水,师尊从上方坠下。我扑过去接住他,满怀鲜血淋漓。
他走到我身后,拿起我染血的发尾,轻轻擦去血迹。
他从后面拥住我们,低低笑着,附在我耳边,身上有雨水和灵花的香气……
他摇了摇头,目光慈爱,像是在看一只毛茸茸的宠物。
我拔出战刀,劈向他的脖颈。
可是下一刻,他的眼神变了,那种眼神,硬生生止住了刀锋——
▾史子眇
……啊……
▾史子眇
……我……在哪?
▾史子眇
你为什么……你……在做什么?
他望着面前的刀锋,再望向我。熟悉的眼神里,是柔善的仓惶无措……
▾史子眇
……你要杀我吗?
▾史子眇
是因为……巫的魂魄在我的躯壳里吗?
▾史子眇
谁在我脑中说话?!是谁?!
▾史子眇
……杀了我吧……如果杀了我就能除掉他……
▾史子眇
没关系的,杀了我吧!我不恨你……没关系的……
▾史子眇
你闭嘴!!!
他用尽全力伏刃,血沿着刀尖滴落,染红雪发。
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将刀刃还给了我,合上了双眼。
周身覆盖雪白羽翼的仙人抬起头,支离破碎的面庞上,绿色染血的眼眸带着癫狂的笑意注视着我。
◆左慈
不敢吗?你啊,该不会连师尊都下不去手吧?二世祖的兄弟姐妹,武帝的子女……他只是你的师尊。
◆左慈
……
◆左慈
左慈?!你想做什么?你明明知道这样杀不了我,你--呃!!!
◆左慈
……
◆左慈
……没事了……它已经……逃不掉了。过来吧……
他勉强笑了。笑意似雪光,触之即溶。
◆左慈
身上,伤口还痛吗?
◆左慈
……从前就这样,哪里危险就往哪里跑……一点都不知道怕。
◆左慈
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左慈
没事的……师尊在这里……
◆左慈
……师尊在这,没有人能……能欺负你……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拥住了我。
◆左慈
……对不起……师尊没有……护住你……
◆左慈
背着这么多东西走……很累吧?一直都很累吧……对不起……
他没有血色的唇吻住我双唇。
这个吻几乎像用尽了力气,两人分开的时候,一只灵蝶停留在我的唇上,扇动双翼。
它化成清水,涌入我双唇之下,瞬间沁润四肢百骸;他的一切、八百年的记忆、悲喜,随着仙胎,与我融为一体。
手下的躯体禁锢着里八华家主的巫魂,一同消亡,化为无数蝶影,若梅花雪散。
我抱起他的衣物,披在自己身上,跟跄步出内殿。
【南宫】
外面夜火如昼,宫卫即将巡逻过来。他将马从车架上解下,与我策马冲向宫门。
▾荀攸
诸葛诞已经将瓮城骗开,带那些人走了,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左慈呢?
▾荀攸
……若不想说就不说吧。加快马速,不要被他们碰到。
我突然唤了他,让他一怔。
▾荀攸
……去哪里?
我策马拔刀,调转马头。那不是出宫的路,而是通往宫廷更深处的道路。
【天子居所】
他们抬起手中灯烛,照亮我的脸。我对他们笑了笑,和我的脸一起被照亮的,还有地上的几具尸体。
我一个人坐在那,趺坐怀刃,吹灭烛火。
过了许久,更漏声残。少年人的步伐,随着满身玉佩的清脆,在门开关的轻响后,步入内室。
▾刘协
……谁?
▾刘协
……你没死……
我坐在御座,抬头看他。他已卸了冠冕和御袍,身形消瘦。
▾刘协
……从朕的御座上下来。
▾刘协
你为何来?是清君侧?是奉了什么衣带诏?还是……还是被谁蛊惑……
▾刘协
朕是天子。你没有理由弑君。朕并未定你谋逆之罪,若是你认为曹操判的不公……
我握着刀,刀刃轻轻敲了敲御座。
他想逃。我跃下御座挥刀,将人砍倒在地。少年想挣扎出门,被我拽着脚踝拖回室内。
片刻后,外面的脚步声嘈杂起来,侍卫、甲兵……
宫卫们发现了尸体和血痕,重重灯火与矛光在纸门外逼近摇曳,数千银甲禁卫,将居所包围得固若金汤。
门被拉开了,外面霎时陷入死寂。
满室血腥。御座前灯影摇曳,灯下是少年的头颅。我坐在御座上,正用衣袖擦着战刀上的血痕。
许都·玖
【天子居所】
他已经说不出话。血从胸腔涌出,流淌蔓延在地席上。
我听见了师尊的叹息。从我的脑海中。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宫卫的呼喊声。有人发现了尸体。
下一刻,我面前的纸门被人一把拉开;门外是张辽。
▾张辽
……
大概是做梦也没想到里面是这样的场景,他立刻拉上了门。
宫卫们跑远了。门又被张辽拉开,他的神色很难用言语形容,但看得出,他现在很想回西凉。
▾张辽
……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应该逃跑的吗?你为什么在这……
▾张辽
我不想听……你杀他的时候有考虑过被你卷进来的人吗?!
门又被拉开了。是荀攸。
▾荀攸
……
▾张辽
……
大概以为自己梦魇了,他拉上门,顿了顿,再次拉开。
▾荀攸
是张辽将军干的吗?
▾荀攸
你又在做什么?
▾荀攸
……
▾荀攸
衣带诏不用写很长,写明君主的委托就好。
◆我
好像因为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又飞了,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
有个宫卫跑过门外。突然,张辽拉开门,将人拖了进来,割断了喉咙。
▾张辽
……就他吧。
我收起衣带,在心里唤着他。他也会温柔地回应我。
我将刀插回鞘中,披衣起身。
苟攸熄灭所有灯火,为刘协整理遗容。张辽静静望着地上的尸体,不知在想什么。
无论前路为何,我都会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