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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夜·入夜

【凌室】

◆我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进的是凌室。五层，尽头。

◆我

但是，没有新船规的情况下，凌室里的三人都去哪了？

◆我

还是说……这里……

——不是凌室。

我冲出凌室，冲回五层的走廊上。

◆我

袁基！你能听见吗？！

回应我的，只有门旁的马匹嘶鸣。它的声音很奇怪，像是鼻子被塞住的人。

我顾不上这些，抓住缰绳，想让它站出来些，好翻身上马。然而……

滴答、滴答……

有东西落在我手腕上，圆形的、黏腻的，带着温热的触感……

——眼珠。

马头不知何时膨胀了，完全失去了正常的样子，密密麻麻长满眼球。不断有破裂的眼球碎落，落在地上。

◆袁基

咯咯……咯咯咯……

心纸君不断颤抖摇晃，发出异响。我转身跑离已经异变的马匹，朝着走廊另一头而去。

◆袁基

殿……

◆袁基

殿下？准备回来了吗？

◆我

恢复了？！是因为离开了那种东西吗……它们的出现，会扰乱心纸君的反应。

◆我

我发现了另一间凌室！你那边呢？

◆袁基

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一切正常……

我听见心纸君那边响起的推门声，似乎是袁基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推门出去查看。

可是，我没有在走廊上看见他。我已经穿过了整条五层的回廊，全程没有碰见任何一人。

▾孩童

想回家……想要回家……

▾孩童

放我下船啊……别丢下我……

幽幽的声音重叠而响，我跑上楼。四楼是有灯火的宴厅，上层是船舷甲板，都有光亮，但更宽阔的地方更加安全。

◆我

！！！

◆我

不可能……不可能……

我站在楼梯口，望着眼前的景象。异变的马就在不远处，摇晃着身躯。我虽然上楼了，但是，又跑到了五层。

转身，我向下跑。冲出楼梯的一瞬，一股寒意从脊柱窜过——

向下跑，仍是五层。

◆我

刚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我和袁基虽然进过同一间房，可看见的东西完全不同。

◆我

为什么……

◆袁基

殿……下……

◆我

袁基！袁基，你能听见吗？！

◆我

我被困在五楼了……

◆袁基

咯咯咯咯咯咯咯——

◆我

又来了！

下意识的，我将心纸君当成了一个试探物，带着它离开原地。

那股扰乱心纸君的力量似乎是流动的，离开原地后，我立刻又能听见他的声音了。

◆我

袁基，你听见了吗？我被困在五层了。

◆袁基

刚才，没有听见声音……被困在五层了？我出去看过……

◆我

不是同一个五层。这条船还有问题！呃——

话音未落，我身边重重响起了一阵拍击声响，像有人用手掌在拍木墙。昏暗之中，墙上依稀留下的，是一只焦黑的手掌印。

孩子的手掌印。

◆我

？！

紧接着，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掌拍在墙上，留下焦黑的掌印，仿佛曾经有数百人在这条船上拍击木墙绝望地寻求生路。

手印飞快增加，一路向我蔓延。就在这时，月色依稀又亮了。我抬起头，在窗户外，看见了一张小小的脸。

▾孩童

……嘻……

有个孩子的头在窗外，看着回廊里的我。然而，窗外就是一片空旷，下方就是大海。

那，他的身子，站在哪？

转眼，第二颗、第三颗头出现在窗外，彻彻底底挡住月光。

▾孩童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月影中，纸窗外有影子在摇晃，但不是他们身躯的影子，而是像蛇的长颈，交错地在船外摇摆。

没有思索的时间，在这些蛇颈人头从窗外游入回廊、似群蛇朝我游来的瞬间，我反身推开身后最近的门，冲了进去——

◆袁基

啊！！！

◆我

呃……

▾贾诩

下水。留在岸上，想把它们引来吗？

◆我

我……回来了？

诉说了刚才看见的异样后，郭嘉抱着双臂，缩在水里，不肯出去。

▾郭嘉

殿下、殿下，外面这么群魔乱舞，你怎么能……

◆袁基

……他这幅样子，就算出去，也没办法走太远。

▾郭嘉

还是长公子人美心善……

◆袁基

下一个轮到我了。就把他绑起来，让他走前面当诱饵吧？

▾郭嘉

……

◆袁基

啊哈哈，说笑的。你吓得呼吸都停了。

◆我

不过，确实要小心那种状况，无论如何都徘徊在一个地方……

◆袁基

所以呀……

他走到郭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袁基

如果有个人被绳子绑着，走在前面，绳子另一头握在自己手上……

◆袁基

如此一来，走在前面的人会先进入那种走不出来的鬼打墙，后面的人就能规避了。

◆我

啊，妙计。

▾贾诩

呵呵……我来帮忙摁住他。

▾郭嘉

等、等等……不要啊——

第七夜·深夜

【凌室】

在漫长的沉默后，我听见了哼歌声。

▾贾诩

……哼哼……

◆我

西凉歌吗？

▾贾诩

嗯，这里太安静了。

▾贾诩

对了，你如果赢了，准备许什么愿望？

◆我

自然是……天下啊。

▾贾诩

难怪，袁基会帮你。

▾贾诩

袁氏似乎有决断了，不再摇摆，打算定下一个人扶持。

▾贾诩

不过，还不知道这条船能将愿望实现到什么程度……

◆我

你听说过这条船更多的传闻吗？

◆我

始皇从海上仙岛归来，就对成仙念念不忘。他先是派了几个仙人，带着童男童女出航再寻仙岛。

◆我

无功而返。后来，有一个叫徐福的人，来到了始皇面前，声称自己有办法再次找到那座仙岛。

▾贾诩

然后载着一船金银和童男童女，一去不返了。

◆我

是啊。始皇第一次自仙岛归来后一统六合。第二次，寄希望于得到长生不老。

◆我

……只是，你信吗？

▾贾诩

自古成王者，能被记载下来的成王手段，都是假的。真正成功的王道阳谋，是不会被人所察觉的。

▾贾诩

无论是仙岛让他一统六合也好，还是刘秀在冰河边乘上这条船最终赢得天下也好……都是骗庸人的。

◆我

那你说，真相是什么。

▾贾诩

……

▾贾诩

我们，真的在一条船上吗？

我们不约而同笑了。

◆我

你许愿什么？

▾贾诩

腿。

◆我

不可能。

▾贾诩

你也不可能许愿天下，

◆我

嘘……

▾贾诩

我要是告诉袁基，哈……就有热闹可以看了。

◆我

堂堂辟庸三贤，怎么那么爱看家长里短？

▾贾诩

我就爱看，看他会不会坐你身前涕泪俱下，要你以事业为重。

◆我

我本来就……

门开了。他们回来了。只是，我的声音还回荡在凌室内。

◆我

两人都回来了？

◆袁基

嗯，还是没有找到。

◆我

……天快亮了呢。

◆袁基

还有时间，继续吧。

郭嘉朝我走来，拍了拍我的肩。忽然，我袖中的心纸君动了。

◆我

……四周什么都没有，它感到了什么？

◆袁基

话说回来，刚才出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些诡异的东西。

◆袁基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之中，有内鬼。

◆我

内鬼？

◆袁基

将我们内心深处的恐惧，出卖给船主人的内鬼。

◆我

你是说，我们这些人中间……

微弱光影下，四个人影落在各自背后的墙面上，缓缓游动。

◆我

混入了一只鬼。

◆袁基

是。毕竟，人心比恶鬼可怖多了。鬼装人难，人变鬼容易。

▾贾诩

那我觉得，这里不止一只鬼。

▾贾诩

有人狼狈为奸，明明知道葛洪和计簿的下落，却装不知。心脏透了。

▾郭嘉

哦？哪有那么坏的人？

◆袁基

听起来意有所指呢，叫人十分心寒……

▾贾诩

这两个人，都知道了葛洪与计簿在哪，但却装作不知，只等拖到天亮。

◆袁基

污蔑啊……

◆我

多疑最伤故人心，贾诩先生。

◆袁基

是因为你我二人有些不睦，就口出中伤之语吗？贾诩。

◆我

就是呀，再说了，郭嘉肯定跟葛洪有勾结，一开始就知道下落。要说拖，也是他在拖吧？

▾贾诩

你们只是在装作不知，不让他察觉罢了。

▾贾诩

现下的船规对你们俩的行动习惯来说是很大的制约。如果他意识到你们知道，说不定会立刻逃跑……

▾贾诩

但如果拖到天亮，他就没那么容易逃了。

我往前走，但是，没有碰到贾诩的肩膀。

不知何时，墙上的四个影子，只余下三个。

然后，两个。

一个。

冰凉的水下，我看见袁基朝我摸索过来，在水下抱住我。

我才想起来，他不会水，只能勉强闭气，但不知怎么办好，只能尽量靠近我。

我朝着另一个人准备上岸的人摸索过去，出手把他拽入水下——

▾郭嘉

呃——

◆我

……

无视他的挣扎，我在水中翻找他的身上，旋即摸到了我要的东西。

水下，郭嘉的眼神很明亮，划过一丝绝望的狂喜。就在这时，一缕微光落入水中，天将要亮了。

◆我

找到了！葛洪的计簿！

突然，心纸君剧烈地震颤扭曲，扭成一团纸，发出尖利的声响。

◆我

……来了。有什么要来了。

渐渐明亮的室内，能看见水中倒影。倒影模糊，仿佛有几张孩子的脸，在冰水里摇曳。

不，不是在水中。

我抬起头。

——在我们头顶，无数张孩子的脸从木梁上的黑暗中浮现出来，苍白的脸上没有清晰的五官，都糊作一团，像被烧烂的肉。

我撑身上岸，抱着计簿，飞快地冲出了凌室。

【楼船】

袁基勉强跟了上来。我翻身上马，将他也拉上马。

天明了，船上的回廊已面目全非，四面墙壁生满了不断转动的眼眸和伸出的肢体，孩子焦黑的手朝着我们伸展，试图抓住我们。

那些脚印的主人也现出了原形——是无数焦黑的下半身，跌跌撞撞朝我们追来。

我策马，朝下楼的方向冲去。整条走廊若一团扭曲的血肉涌来，夹带着狂喜的尖叫——

▾孩童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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