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留音/阿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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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蝉留音-01节

楼主，我来了。

想和楼主说的话，是有的。

中原话，不是很好，很少说很长一段话。

我不太喜欢说话。

觉得……麻烦，中原的人，都喜欢用语言。

时间久了，人就只能听见人的语言了。

很可怕，只能听见人的声音，

听不见万物的声音了。

偶尔想说好多话，它们一下子涌出来，

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过段时间就不想再说了。

在西凉很正常。

可是，这里的人会觉得，这很奇怪。

以前，在坞堡里打架。

坞堡里的孩子经常打架，大人也不会管。

马超叔他们，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开心了就是兄弟，不开心就打架。

文远叔不喜欢这样，他会生气，

他和很多边城人不一样，

容易为了很小的事情生气，生更久的气。

有些大人说，他脑子里住了个关中人。

在我们看来，言语的解释是没有用的，

刀足够锋利，就能解释一切。

譬如什么呢，譬如，

那个人一天只会说两三句话，有时候很久不说话。

发生不开心的事了，也不需要解释，

大家坐在崖边，和一会酒，吹一会风，就化解了，

就好了。风声、树声，会替人开口的。

但文远叔不接受这样。

他似乎听不见风的声音和树的声音。

也许大人们说得对，他真的更像关中人。

有一次，我问长辈们，文远叔为什么还在生气？

为什么不跟大家去山阴牧场？

长辈们说，他本就和大家不同路。

他总有一天会去关中，留在关中，死在关中。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

死在关中，魂魄会怎么样？

草原上，魂魄会被牛神护送去太阳身边，

变成鹰、狼或者其他的什么。

但是这边呢？这边，有个叫泰山府的地方，

周群上次说，人死后会迁籍去泰山府，

泰山府在地下……

阴冷潮湿的地下……

这里的人死后，为什么要去那么可怖的地方？

我以前是不怕死的，西凉人都不怕死。

但是，我不想死后去往泰山府。

我想坐在牛王的背上，去太阳身边。

阿蝉留音-02节

西凉的人都擅歌擅舞，

打了胜仗、过节，大家就聚在一起喝酒跳舞。

很吵，耳朵难受。我比较喜欢塞着耳朵看他们跳，

可能因为不是真正的西凉人，没有天赋吧，

我一直学不会西凉舞。

我想说的是……嗯…………

……就是……文远叔、马超叔、吕布，都很好，

然后我从西凉跑了。

好像还是没说清楚……

总之，有一天想去中原看看，就去了。

楼主遇到我时，我应该算是离家出走。

后来文远叔来找我，问我为什么要走。

其他人就不会来找我，

他们觉得人生天地间哪都能去，爱去哪去哪。

我遇到了楼主，进了绣衣楼。

第一次遇见楼主，同路走了四五天，一句话没说。

但是，很舒服。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可以在一起听树声和风声，不需要用语言。

楼主以后会去哪？我不知道这种话题要不要避讳，

“避讳”，也是我回到中原后再学会的词。

这里的人很避讳谈论死、生殖、欲望。

明明避讳那么多，

还要为这些避讳创造许多含糊的规则。

嗯，避讳很多，规则也很多，

有些规则是男人创造给男人的，

有些是男人创造给女人，

有些是女人创造给女人的。

规则越来越多、越来越细，但越来越含糊，

律法和道德有时候分开，

有时候又混在一起，我弄不明白。

我听见有人，男的女的都有，在背后说，

这个黑衣服的女人，一定被广陵王睡过。

对啊，我们经常睡在一起。我说。

书房里啊，树下啊，马车里啊……

于是背后声音又会说，真是不要脸。

好奇怪的人们。

后来，我又听见，

有人说阿嬴、说伍丹、说蔡琰……

好像王府里每个女人，都被人们在背后这样说过。

伍丹也就算了，阿嬴从不和我们一起睡午觉吧？

这里的人们，

为什么会喜欢编排女人有没有和一个人睡过呢？

睡过又如何，没睡过又如何？

好奇怪的人们。

不知道地下的泰山府，是不是一个同样的地方。

我还是想死在有太阳的地方，

晒着太阳，慢慢变成白骨，

野兽会吃我，会在我的骨头里筑巢，

会越来越暖和。

等骨头磨尽了，再随着牛王的足迹变成野兽。

我们小时候会想像自己变成什么，

大家都想变成鹰或马。

不要告诉文远叔，他不喜欢我聊这些，

他或许还是觉得，我是关中的孩子，

应该回到我出生的地方，

就像从土里长出的树，果子最终都会落回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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