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留音/张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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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留音-01节

把阿蝉的留音匣给我听，是想显摆她和你更亲近吗？

她不是你的护身符。

她自己都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你闯的那些祸，说实话在西凉看来不算事。

但你们在关中，许多事是天大的。

她话很少吧？因为吕布话少。

打前阵的人就是这样，屁话不多，

不知道过了今天有没有明天，光是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边城的乱世打了小几百年，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温良恭俭让了，所有的规则打得稀烂，有能力跑的人，都已经迁居了。

随丁原过壶关时，其实没有打算再回去。

拔营时就安排好了族人，随我往中原走。

之前在关内外打过仗，大部分身边的军士都只想抢一波就逃回去，

但可能我是个异类吧，我觉得，我可以在关内活。

砍人砍麻了也好，觉得关外各族混战已经没救了也好……

也有可能因为先祖就是中原人吧，反正，我想迁居了。

你在西凉说，想迁居过关，其他人会笑你，说你想穿丝绸衣服了，想抢有稻谷的城了。

他们很多人觉得，人生下来就要学着劫掠，从此也只有劫掠。

跟这边的人混在一起，叫做贪慕虚荣。

你看西凉军就知道了，进了京都，还是老三样，抢劫、杀人、烧城。

说实话，吕布脑子里的关中生活，和这老三样没有什么本质的差异。

他看重袁氏给他的利益，完全弄不懂士族门阀甚至老派军阀之间的那些规则。

……这样是没法继续下去的。

就像做生意一样，商道要能维持下去，不能每次想的都是半途杀人越货。

但是，西凉人往往难以维持商道。 他们不想等，不想等商队建立起来、商道繁荣起来，然后只要把本地的牲畜、药材、香料、宝石卖出去就可以富足。

他们看见商队就劫杀，抢一票算一票。

除了战争，什么事业都无法在这里维系。

你要是让他们来广陵……哈哈哈……哈哈哈……你的盐田……哈哈哈……第一天就会变成养马场，一堆人会在你的盐田里丢盐巴玩，八百个马超……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到时候肯定气哭然后哭昏过去……哈哈哈……

张辽留音-02节

我小的时候，我的米阿指着关山说，始祖是从那里来的。

他可能是位官员，可能是位商人，越过了关山，在边城隐姓埋名，躲避仇家。

我问，躲避仇家不是为了活下去吗？

他逃来这种地方，真的能活下去？

米阿说，人就是这样愚蠢的。

在西凉话里，“人”的意思是“牛王的蹄子”，

牛蹄子，能有什么脑子。

人不断被各种欲望控制，做出各种蠢事。无药可救。

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要论聪明，士族门阀更聪明吧？

读的书比阿蝉吃的奶皮子都多。

有次和袁氏应酬，换了文士的衣服，拿胡粉遮住了刺青。

但是在席上，我感觉自己和他们不是一种动物。

或者是，他们想让我这样觉得。

下马威？对边城人的鄙视？

他们一直在说我听不懂的典故，

把这些典故抛给我，看我只能举杯喝酒的样子。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马超来。

若是他，就会撕开那套像是包裹牛羊祭品的华服，

踹翻食案拔刀而起，砍得人头满地，拿人头当球踢。

……这样的念头，真的，让心里痛快了些。

我摸索着，几乎就要让杀欲控制了，

然后我想起，今天的衣带上没有佩剑。

不是像包裹祭品的华服，它就是包裹祭品的华服。

我低头喝酒，一杯接一杯，喝了很多。

所有士族都在用眼神告诉我，让我坐在这里，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夜宴散了。

众人各自回程，都坐马车，只有我骑马。

我喝了太多酒，骑上花勃的时候险些摔下去。

我听见背后有人嘲笑。

回过头，华灯的光影把人影都烧糊了。

看不清是谁笑的我。

宾客都上了路，马车驶向不同的方向。

我骑着花勃，让她带着我回去。

在分岔口时，忽然起了个有趣的念头。

花勃，想不想看看西凉人的血性？

要是想，你就选一条路，去追一台马车。

你追上哪台，我就杀了哪台马车上的人。

那夜，花勃追上了三台马车。

三台马车边上还跟着将近五十多名府兵，我没带刀，用马鞍上备用的匕首，杀的匕首都卷刃了。

天亮了，我彻底醉了，睡在花勃背上被驮回了营，睡得很沉很安心。

阿蝉蹲在营外河边，和几个年轻人在看杀俘、吃奶酪。

河水红彤彤一片，花勃还想去喝。

她一低头，我就滚落下去了，骂骂咧咧从河里爬出来。

阿蝉看见我，带人下来把我拖上去。

我的衣服太累赘了，吸饱了血水，拖都拖不动。

你知道最绝望的事是什么吗？

我醒过来，我想说，昨夜杀得痛快。

可我真的说出口的话是，阿蝉，带一支人去那条道上，看看有没有活口，别让人知道是我干的。

……人啊……呵，人啊……

米阿说得没有错。人啊，终究是愚蠢的动物。

你会对阿蝉好吧？你应该对她很好。

我不希望哪天她对她的战马说，她找不到她的血性了，她想让战马带她回边城了。

我们都在找能停留的地方。

其实心里早已明白，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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