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留音/董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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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2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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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奉留音-01节
殿……抱歉，门外有患者到访，先失陪了。
……
劳殿下久候，实在失礼。
在徐州坐诊，几乎日日如此，
既存救人之志，便不可紧闭门窗。
起居、进食，对医者而言，是一种奢侈。
劳则气耗，又兼久视，
自觉已有气血两亏之象，时常恍惚。
昨日夜间，看到杏林里走出许多人影，
有的茫然游荡，有的要来索命,
有的人想寻回自己的指骨。
揉了揉眼睛，果然是过劳的幻觉呢。
他们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死了还敢找上门？
被杀的人，病死的人，明明都是一样的。
命数已尽，他们有何不甘，
又何苦纠缠我一介医者？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能和元龙、孟卓当好友……
孟卓也就算了，元龙可是不掺假的好人，
好的就跟新鲜的杏子似的。
“战利品”……完全是刻薄之人的污蔑之辞。
看那些细小光洁的骨头，像杏树末端的枝权，
做成风铃、当做算筹都好,
哪怕只是看着，也有平心静气之效。
目标编成一组，患者再编一组，
编满了，就分别挂在两边。
起风的时候，它们就自己张口，给我报账目。
杀一人，扣去一个，救一人，便加一个……
那样的铃声，殿下不也听过么？一边轻，一边重。
我的患者，多数是些柔善的百姓，
哪怕是死了也会为我鸣不平。
我若死，生者也会为我鸣不平。
活成这样，人生可真是无憾了。
建济生舍的初衷，大概就是为了平账。
医活一人，便栽一棵树，
若医不活，就留下一节指骨。
那样，良心会安定些。再动手，就能少些业障了。
我现在安心多了，负担也小了，
不管救人杀人，都一身轻松。
董奉留音-02节
孟卓和元龙，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人，真的。
他们也杀人，但他们的眼睛里，
没有那种猛火油一样的狂热。
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几乎要彻底忘掉那些事了。
第一次遇见，就是他们两个歪在河边，
一人撑伞，一人垂钓。
元龙对打窝挂饵很有研究，
唯独钓上我的那次，算是愿者上钩。
绝望啊，两个人这两年都将近绝望了。
我想保护他们，让他们尽可能多活几年。
上次孟卓病重，等我赶到，他刚发完一场梦魇，
将将转醒，浑身湿透。
他脸上挂着粉痕，与我对坐。
半响，他说，我是已经死了吗?
我说，很可惜，还没死。救回来了。
你梦见什么了？在梦里哭了。
他说，梦见绣衣楼的人都变成了鱼头人身，
小陈把一团一团的鱼食往它们嘴里塞。
我说，那我呢？我很难变吧，
鱼头人身，但只有一条腿……
那一目一足，他们比我更在意。
元龙得知时几乎痛不欲生。
那是场很公平的交易。人命这样昂贵之物，
只去医者一目一足而已，等价交换，不算亏本。
这样想想，啊……
我以前替家族、替弟弟，做了好多亏本的事啊。
个个都差使我日夜蹉跎，
本来说好了只有一个目标，
又变卦了，变成目标全家，
又变卦了，变成了全族……
抱歉，有点失控了……过往可真是惨痛啊。
我刚换上假肢时也还觉得痛，
元龙执意要背我，但他也没力气……
最后，两个人一起滚进池塘，
受寒的受寒，感染的感染……
我坐在轮椅上，为他煎药。
有孟卓在，场面会轻松很多。
他想出一个让元龙多晒太阳的方法，
就提一条鱼给他，鱼身上绑个绳子，
让元龙去河边遛鱼。
那段日子，像偷来的一样………
杏林、挚友，
从前连梦里都不敢有的，竟然唾手可得。
于是控制不住地想，那些人是不是还在找我？
万一被他们知道……
我也是无可奈何，都是他们逼我……
指骨，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交趾的那些人，确实还在找我。
士氏，当年并非交趾最大的家族，
在四大家族排行第二。
我出身不好，是女奴之子。我没见过自己的生母。
那边与中原不同，
并非所有孩子都会被生父视为亲子。
若非正妻所出，孩子的地位就会明显低于嫡子，
形同家奴。
……吃了很多的苦呢。
若不能当家族有力的奴婢，
就会被派去其他家族的领地上当人质。
那就真是不知前路、任人宰割了。
有个女艺人生的庶弟，被送去了张氏。
半年就死了，尸首都没送回来。
不过，士燮待我很好。
父亲死后，他竟以兄弟之礼待我。
那时真的被哄的七荤八素，
头脑一热，便舍生入死地替他办事……
现在回过味来了……呵呵……太可笑了……
我那时候在他眼里，一定蠢得像只南越猴子……
哈哈哈……哈哈哈……
元龙劝我，放下执念，万般皆空。
我听进去了，确实，家里塞满了战……
不，指骨，人也喘不过气了。
所以，我特意扎了一个大大的白骨风铃，
下个月来广陵，一起带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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