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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世界深处/更暮成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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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3更新

    

最新编辑:初森麋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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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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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森麋鹿

01 偏差

“哇,他的头发像雪一样白……”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衣服,穿起来一定很复杂!”

“不知道他几岁啦,是从哪里来的呢?”

……

“醒了!他醒了!”

疏白开眼晴时,占据视野的是挤作一圈的脑袋。从来都是疏白旁观人类,第一次沦落到被人类围观。一群皮肤深浅不一的小孩正聚在床边好奇地瞧他,嘴里念叨的语言,俨然来自疏白观察已久的“外面的世界”。


疏白的头隐隐作痛,他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他原本正在讲堂里学习侍奉神语者大人的礼仪,突然狂风大作,天空昏暗,分形图书馆前往各个世界的分岔口裂开了一个新的大口子。大家正试图弄清新分岔出现的原因,十七却“嗷嗷”叫着,冲入了那个裂缝中。

秩序逐渐恢复,管理员语气深重地对疏白说:“你的伴读找到了神语者,你的使命开始了。”

随后,疏白半推半就地,追着十七的叫声进入了那个裂缝中。在天地旋转狂风暴雪中,疏白落在了枯草地上,脑袋磕到了树桩,眼前一黑,在十七焦急的嗷嗷声中晕了过去。


现在,他醒过来,被一群小孩围着。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第一眼见到的却不是敬爱的神语者大人,疏白真想再晕过去一次。


“孩子们,稍微散开点,别凑那么近,空气不够流通哦。”

一个女人走过来,外表四十岁上下,身穿白大褂。疏白为了神语者大人预习过许多这个时代的资料,知道这是医生的装束。可惜她的胸口没有绣任何医院的名称,他也就没法通过名称推测现在身在哪里,离神语者大人还有多远。

小孩们听话地让出位置,医生在床边坐下,竖起两个比划着数字的手,温声询问道:“小朋友,左手加右手等于几?”

疏白消化了两秒她的称呼,谨慎地回答这场原因不明的知识抽查:“七?”

“嗯,意识清晰。”医生对他笑了笑,“你额头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再靠着枕头休息会儿吧。”

疏白没有理会,直接问出最重要的问题:“现在是几几年?”

有个小孩抢先回答:“2035!”

“哦,我以为我晕了很久呢,就像电视剧那样,哈哈哈。”疏白捕捉到医生眼里的疑惑和担忧,赶紧找补。谢天谢地,电视剧是他学习这个时代的知识最重要的途径。医生随后笑起来,疏白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就问出另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里是临空市对不对?”——2035年秋,这个时空的神语者大人应该刚进入临空大学医学院,三年后,随着学院并址前往天行市。


“临空?”医生的神情有些诧异,“这里到临空几千公里,远着呢。今早巡查的猎人发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晕倒在附近的荒地里。”

——所以神语者大人不在这里?

疏白瞪大了眼晴,难以置信。十七的鼻子比普通的小狗灵多了,怎么会有闻错的一天呢?他掀开被子,当即想下床换鞋:“我要去临空。”

“不行。”医生板起脸,一只手就把他按了回去,她的声音依然平和,“你晕了一整天,外面已经入夜了。就在今天找到你的那一片区域,从石壁的缝隙里跑出了很多流浪体,猎人协会暂时将那处划为‘禁猎区’,非常危险,必须得等到警报解除后交通才会重新恢复。”

“要很久吗?”疏白半躺着,面露沮丧。

“毕竟为了安全着想。”医生倾身看他额头上的医用敷贴,检查伤口渗液情况,工牌滑落到疏白眼前,“你家在临空?”

——家?我们服务于神语者大人,不需要家。

“不,我是去找人的。”疏白应付着,视线落在眼前的工牌上:左上角印着红白线条勾勒出的人形图标,是无国界医生的象征;中间的姓名栏……原来医生姓黎。疏白记得,神语者大人也姓黎。

“临空那么大,你要找什么人?”

“他……”疏白皱着脸回忆神语者大人的模样。他们太久没见了,又或者应该说,疏白从来习惯了做读者,去阅读客观描述里的他,“一个高高的、冷冷的、硬梆梆的男人。”

黎医生了眼,好似在努力想象。

疏白期待地盯着她:“你认识这样的人吗?”

黎医生摇摇头,笑道:“不认识,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形容人的。”

02 软乎乎和硬梆梆

夜深,孩子们都睡了。

疏白不是真正的孩子,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下床走到了院子。明月高悬,清辉如霜,墙边的树垂下枝头,叶面上凝结着晶莹的露珠。这里的九月更深露重,叶子黄得很早,像是深秋。

和四季如春的图书馆不同,疏白第一次亲眼目睹到半绿半黄的树叶,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黎医生坐在灯下填医疗记录,抬眼看见他流露出一丝无奈,招手道:“来。”

疏白搬了把小板凳坐过去,十七正趴在黎医生的脚边打着呼噜。黎医生剥了颗橘子,撕好橘络递给他。这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移动医院的驻地医生只有两位,一位是疏白已经熟悉的黎医生黎芷,另一位是她的丈夫鞠云岐医生,今晚在猎人营地值班。

黎芷对疏白弯眼:“我们家儿子比你大不了两岁,就在临空读书。”

她打开手机,从联系人中选择了一个“橘子”符号,然后从和“橘子”的聊天框里翻出一张照片:“喏。”

疏白探头去看,表情逐渐凝固——难怪十七会跑到这里来,难怪神语者大人在这个时代也叫黎深。


照片上,大学校园里落英纷飞。稚气未脱的男孩抱着一摞快要淹没下巴的资料,独自走过人群。周围的同学比他年长许多,也高大许多。他顶着一张稚嫩白皙的脸盯向镜头,像猫睁圆眼晴,显得是那么的、那么的……

“小小的、萌萌的、软乎乎的,对吧?”黎芷发出宠溺的叹息,“明明已经是个小少年了,但我看小深,心情总是这样。”

疏白不敢应声,装作被橘子塞了满嘴。

对他来说,画面上这个“小小的、软乎乎”的存在,可是至高无上、凛然严肃的神语者大人。他认知中的神语者,永远如霜雪凝成的利刃,高悬于每一个应该被抹去的世界之上——“高高的、冷冷的、硬梆梆的”才是唯一正确的注解。


疏白抬起手,戳了戳屏幕,黎芷笑着又给疏白打开了一个叫“小深”的专属相册:

* 五岁时学着爸爸妈妈的样子,蜷着双拳贴着脸蛋学猫咪的三人合影;

* 八岁时拿下青少年数学竞赛金奖时淡定的圆润脸蛋;

* 十一岁时与父母随行,被鞠云岐抱上一颗577公斤大南瓜时的惊奇;

* 不久前在一群比自己高出半个身子的哥哥姐姐中参加大学入学仪式;

……

还有某个夏天和邻居女孩一起吃着雪糕看星星,以及常常出现在镜头里,从二十多岁的年轻妈妈到四十出头的温柔妇人。一点点长大的、眼里带着笑意的神语者大人,还有一点点老去的神语者大人妈妈,疏白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实感。

人会变老,神语者大人会慢慢长大,叶子会变黄。

03 树树皆秋色

几周过去,疏白穿来的衣服洗净、晒干、熨平,又玩脏,十七吃胖。警报终于解除了,猎人协会外派的支队对周边区域进行了缜密排查,确保不会有残存流浪体的危险。

待在这个临时医院等待交通恢复的这段时间,疏白获得了一件卡通卫衣作为替换,据说是神语者大人以前穿过的,上面画着愤怒的胡萝卜,疏白特别喜欢。

听鞠云岐医生说,神语者大人不是很喜欢这个图案,可又不想辜负父母的心意,于是每次穿这件卫衣,都喜欢把小书包背在胸前。后来他给神语者大人买了个狗头书包,神语者大人穿得更勉强了。再后来,也就是最近,神语者大人个子窜得飞快,衣服也就穿不上了——鞠云岐边讲这件事,边拍着大腿笑。

黎芷没好气地抽了丈夫一下,他才刚从猎人驻扎处回来,身上还带着伤,药箱都来不及放下,就在院子里和孩子们闹作了一团。

鞠云岐尤其爱逗疏白,疏白敢怒不敢言,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神语者大人的爸爸,他是神语者大人的爸爸……

唉,幸好神语者大人的性格跟他截然不同。


疏白能感觉到,夫妇俩在当地很受欢迎。他撞见一个小姑娘悄悄抹眼泪,小姑娘告诉他:“外婆说黎医生和鞠医生上午去集市采购了,是在为下一次启程做准备。”

“他们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如果那样该有多好!但他们是无国界医生,会暂时在这里驻扎是因为之前突然出现的流浪体和划定禁猎区的任务。等到磁场稳定这里安全后,就该离开了。其他地方还有人需要他们……”


疏白似懂非懂。坐在小院角落的秋千上晃啊晃,叶子更黄了,飘落到他的腿上,落叶归根,生命终结。疏白捡起脆脆的落叶,书上写的时间流逝,原来捻在指间轻飘飘的,一碰就会碎掉。


既然交通恢复,黎医生和鞠医生将要启程,他也该出发去找神语者大人了。从这里到临空市距离遥远,要想办法问到最快的路线才行。

小院的门从外面推开,夫妇俩刚采购回来,各拎了几大袋特产。他们今天难得没有穿白大褂,挽起袖子裁剪彩色的纸板,折成一个个尺寸刚好的盒子,把那些东西分别放进去。疏白看着看着才反应过来,大概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礼物”。

两人准备的礼物整齐地摆放着,等待着披上礼服的时刻。黎芷笑着拿出手机,拨出一个视频电话。

“小深啊。”

“爸,妈。”

电话很快接通了,疏白安静地旁观,望着手机屏幕上神语者大人的脸。仿佛看过了许多遍,又仿佛是第一次见。


神语者大人举着手机从实验室里走到连廊,始终稳稳地将自己的脸平置在取景框的正中间,像对待课题般严谨。

黎芷忍俊不禁道:“又在泡实验室?我和你爸买了一些当地的特产作礼物,老规矩,在送给其他小朋友之前,让你先挑一个最喜欢的。”

她将镜头转向丈夫,鞠云岐兴致盎然地展示每一样礼物。

而神语者大人的回答不出疏白的预料:“我都可以。”

“哎哎!”鞠云岐却摆出嗔怪的表情,“怎么能都可以呢。”

黎芷也温柔地看着他:“小深,人总要有‘最喜欢’的才好。”

视频里的神语者大人垂下眼晴,似乎想到了什么,半响才扯回神思,对父母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点了点头。

直到电话挂断,疏白仍然感到不解。他就没有什么“最喜欢”,每个世界的故事都很有意思,每个世界的结局也都一样,站在更高维的视角,唯独不会拥有的情绪就是偏爱。


晚上吃完饭,黎芷和鞠云岐把精美包装好的礼物送给了孩子们,大家欢呼着蹦蹦跳跳。黎芷张望一圈,对自觉退到一旁的疏白招招手:“疏白,来,这个礼物是给你的。”

“我也有份吗?”疏白惊呀地微微张嘴,他分明不属于这里。

“当然有了!”鞠云岐模仿疏白惊讶地张嘴,笑着说,“而且,你不是要去临空找人么,我们给你准备了一点零食和出门用得上的东西,雨衣、湿巾、移动电源…你额头上的敷贴也记得按时换呐!还联系了要返回猎人协会述职的猎人叔叔送你到临空市,这样我们才放心。”

他指了指一旁放在桌子下的双肩包,所谓一点,实际上装满了鼓鼓囊囊的一大包。

“会不会太重了?”黎芷点着下巴纠结。

“怎么会,带齐全点好,我们当时给小深不也是这么准备的吗?”鞠云岐乐呵呵的。

疏白捕捉到关键词,眼晴亮起来,“神——呃,黎、黎深哥哥,也这样出门过吗?”

“是呢,有时是来找我们,有时是一个人旅行。你去临空,可以参考他总结的这个。”黎芷说着,拿出一份叠得齐齐整整的旧地图。疏白展开来看,上面标好了路线,每个站点旁附着手写的详细备注,字迹清隽有力。

“先乘大巴,接着是坐飞机、搭轻轨,最后徒步三公里……”疏白沿着地图上的路线小声念,目光掠过原先印刷在上面的信息,地名简称与比例尺、区域边界的形状、每一条公路的走向。在手写备注的帮助下,复杂的地图理解起来如此轻松,就算是让他全部背下来,也只需要一刹那。


疏白指着最后步行的那一段路,疑惑地问道:“这班列车在前一站下车不是离终点更近吗?为什么要多坐一站,花力气走回去?”

“因为秋天到了呀。”

黎芷笑着回答:“从后一站绕半个圈过去,恰好可以穿过整片盛开的桂花树林,金色的小花伴随着淡淡的香气,是独属于秋天的色彩和味道。没有人会把这种事情印在地图上,这是亲自走过一程的人才会知道的美丽。”

“……美丽很重要吗?桂花树终究会光秃秃。”疏白更疑惑了。

黎芷愣了一下,和丈夫对视,两人不约而同笑了出声。鞠云岐有些感慨地说:“小深和你说过差不多的话。

“小时候,他唯一一次主动来问我们学习上的事情,就是因为老师点评他的记叙文缺乏感情。我们试着帮他一起想办法,但他还是不能理解。直到他有一次不小心坐过站,发现了这片桂花树林,把它写在作文里,第一次得了优+。”

“诶?”像神语者大人那样思维缜密无懈可击的存在,怎么会坐过站呢?坐过站,又和美丽、和感情有什么关系?

看着疏白仍然困惑的神情,黎芷没有再解释,只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趁这次去临空,你刚好可以到那里看一看。”

04 落笺

临行前,疏白换回了来时的衣服,跑到黎芷面前,将一张纸条放到她的掌心,字写得像画画:“我找猎人叔叔请教了欠条的格式,这段时间花的钱,之后十倍还给你们。”

鞠云岐过来端详片刻:“嚯!这欠条可不能随便签。”

“但是我看过的书上都说,”疏白认真地背诵,“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别人对我好,我就应该给他们相应的回报,这样也算两不相欠。咋晚我算了一下,你们给了我药膏、零食、愤怒胡萝卜卫衣、去临空的路费……”

鞠云岐连忙打断他:“怎么还报起数了。”

黎芷眼底浮起笑意,抽出随身的笔在欠条上改了几个字,放回疏白手里:“如果非要做点什么才符合你相信的道理,那就帮我们一个忙吧。医学院离桂花树林不远,小深的那份礼物,拜托你帮我们带给他。”

礼物上附着一张信笔,写着:爸爸妈妈的“最喜欢”,永远是小深。


“各位乘客请注意,前方到站临空大学站,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列车报站声响起,疏白恍然惊醒,向窗外望去,已经隐约可见绵延而至的金色。这一站下车,很快便能抵达神语者大人所在的目的地;再坐一站,就会去到桂花树林的边缘,然后需要在那片金色中往回走三公里。


秋天结束后就会是冬天,这天地间最朴素、最不可违逆的真理,第一次在疏白心里具象为真实的风景。那时候枝头会光秃秃,人们要穿厚衣服,大雪会覆盖一切。

但是疏白也知道,在经历无数个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的轮回后,终究有一天,某个世界会耗尽它最后一丝变化的活力:春天不再萌发新绿、雷雨不再轰鸣、世间再无老去的妈妈,亦无拔节生长的孩童……

当最后一片落叶变成泥土,神语者便会降临。他会如同拂去肩头一粒尘埃般毫不犹豫地为那个世界画上句号,就像他在书中阅读过的每个世界。

神语者大人也会这样地想象吗?每一处他经历的,终将成为他要毁灭的。


疏白想起临行前,他问黎芷神语者大人为什么会坐过站,黎芷温柔的叹息飘散在风中——

“去年初秋,我们搬家了。”


四季自然轮转,即使写在浩瀚如烟的故事里,也只会被一眼掠过,不具备任何情感和意义。却有从不出错的人恍神坐过了站,走进了一片本不该走进的桂花树林,笔下记录的是秋天,刻在纸上的是离别。


藏在背包里的十七嗷了一声,疏白赶在车门关闭之前下了车。

站在月台上,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桂花树林的方向。这趟旅程到此为止,他的使命是找到神语者大人,提醒他他的使命,放下注定要毁灭的四季,不要再坐过了站。


身后列车呼啸而过,柔美的播报声逐渐远去。

“……我们期待与您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