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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生·

陶生·一

◆我

…………！

◆孙策

祖宗！吓了我一跳！

◆我

做了个怪梦……船到哪了？

▾侍从

刚才能眺望到邗沟渡口了，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我

那就快要出淮河水道、换邗沟水道了。之后再换到长江东流，抵达曲阿……

远处的邗沟渡口旁，已经有一支车马在等候了。我从船头望去，没在人群中见到那个人，大概在车里。

◆孙策

哦……江陵太守的车马？

◆我

他如今坐镇荆、扬两州之间，往后和你们多有往来，便趁这次往曲阿引荐他与孙氏认识。

◆孙策

行啊，好相处吗？别和诸葛兄弟一样，上次夜宴请了他们，真叫一个皮笑肉不笑。

◆我

那你这次还请他们了？

◆孙策

好玩啊。我就要看看，那家的弟弟天天装神弄鬼，到底怕不怕鬼。

船舱里动了动，从帘后探出一颗脑袋。

▾孙权

……老宅那里，真的有鬼吗？

孙权，字仲谋。孙策之弟。不知道被兄长怎么拿捏了，被迫参与了此次试胆。孙氏目前唯一手上没有人命、但却唯一怕鬼的人。

◆孙策

出息，孙家人还怕鬼？

▾孙权

我、我不怕……但听上个月从老宅回来的门人说，晚上会听见奇怪的脚步声，第二天，院内的摆设会有变化……

◆我

呀，那看来是真的有鬼了。我听说鬼最喜欢抓红头发的小子，看起来有鬼气。

他捏着帘子缩了回去，只留一只眼睛死死瞪着我。

——六月，江东暴雨。孙氏在曲阿的老宅被雨水浇坏，近期刚修葺完柴，期间闹出些神神鬼鬼的传闻。

因本就要回老宅祭祖，孙策顺势约众人在曲阿聚会，既有家人亲友，也有些应酬局势之人。

▾侍从

船靠岸了！岸上的可是江陵太守一行——

渡口旁的车队中，车帘终于被掀开了。那人细长的眼神一晃而过，又隐入了黑暗之中。

【孙氏老宅】

▾诸葛诞

哈欠……大清早就出发，然后眼巴巴的在这等，图什么……哈……

诸葛诞，字公休。诸葛瑾的双胞胎·弟弟·自称。家族曾随叔父前往豫章，就任豫章太守。后豫章为孙氏所得，家族迁居南阳隐居。

▾诸葛瑾

……不许睡，瘫在箱子上像什么样子……啊，车队来了，醒醒，阿诞，快醒醒。

诸葛瑾，字子瑜。诸葛诞的双胞胎·兄长·自称。家族曾随叔父前往豫章，就任豫章太守。后豫章为孙氏所得，家族迁居南阳隐居。

▾诸葛瑾

拜见广陵王殿下，拜见孙策将军……比次有幸蒙召，在下实在感……

◆孙策

进啊，在门口待着做什么。

▾诸葛瑾

恭贺将军祖居新修之喜！在下准备了南阳山野特产以作薄礼，贺喜……

孙策没注意他低着头在轻声说什么，带着众人，洋洋洒洒进了外门。

◆我

久见了，二位公子。

▾诸葛诞

贵人久见呀。看，我哥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吧。进进进……咦，那是哪位贵客的车队？

◆我

江陵太守。

后方，江陵太守的车队停了下来。他下了车，明明已入夏，怀里却抱着手炉，神色恹恹地打量着眼前的宅邸

▾蒯越

……还以为会是如宫城般铺张的豪族宅邸，但这处宅院，看起来似是平民之居略加扩建修葺……

蒯越，字异度。现任刘表麾下江陵太守。王府旧臣，与两府曾有颇多恩怨，立场暧昧不定。

◆我

从前孙氏发迹前住的宅邸，本是寻常民居。后来孙坚凭战功发迹，便稍扩建成了三进院的民宅。

◆我

怎么了？你身体不适？

他侧头咳了两声，看来是风寒，人在病中愈发清瘦。

我们经过一处花园。修葺房屋的工事器具都还没有收，灰扑扑地堆砌在墙角。

那边有一口古井。孙策正和孙权在井边往下看。

◆我

这就是瓦工们说的那闹鬼的井？

◆孙策

哈……你信他们胡诌。就是工头吃酒偷懒误了工时假称说闹鬼罢了。

▾孙权

但是，真的从井底捞出了许多古时候的碎陶片……陆逊师父看了，说是古越国的。

◆孙策

那鬼也是古越国的鬼了？古越鬼那么牛逼，国灭时候做什么去了？

◆孙策

什么闹鬼，要么是夜里有猫掉进井里淹死了，要么是井底的水源反水。以讹传讹罢了。

▾蒯越

……我见过鬼。

▾孙权

真的吗？

▾蒯越

小时候，在烟雾里见过亲人的鬼。而且是正午时分……

▾孙权

它们是什么样的？是生前的样子，还是鬼的样子？

◆孙策

你不是怕吗？怕还问？到时候夜里又做噩梦。

◆我

让他问。等他晚上吓得睡不着，我们就一起装鬼吓他！

▾孙权

不要！

他丢下我们，拢着披衣，快步上了回廊，钻进了室内。

这时，院外车马声如雷，府兵甲声铿锵。很快，名随侍从外门步大，呈上名刺。

▾随侍

交趾太守应约前来。请问贵方接引在何处？

▾士燮

交趾太守士燮，见过孙策将军。此次应邀前来曲阿，不知将军有何安排？

士燮，字威彦。现任交趾太守，威震交州。性格倨傲强硬，因领地偏安一隅，无需讨好也无需畏惧任何人。

▾诸葛诞

哥，我就喜欢这样的刺头，上来就问主家准备怎么招待自己。

▾诸葛瑾

……少说话……！

◆孙策

主要是她建议我请你的，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哎呦。

我一只手端盏饮酒，另一只手隔着袖子掐了他一把。

◆我

在座诸君，皆是孙策将军亲自请的宾客。交趾于南地偏安，为荆州牧刘表觊觎，故而有意结交关内豪强，抵御荆州。

◆我

至于江陵太守蒯越……

▾蒯越

不巧，本人正是刘表麾下。

◆我

江陵为两州交界的重镇，与双方往来密切，以后多有往来。此次趁孙氏家宴，彼此应酬熟悉，有盆无害。

◆孙策

说的是。太守多认识些人脉，乱世里也多条退路啊。

▾蒯越

那便多谢将军此次相邀了。

◆孙策

……

▾蒯越

……将军？

◆孙策

哈，你要真摆出忠于刘表的样子，我也敬你三分。

◆我

孙策。

他笑着举杯饮酒。日薄西山，灯火初上，蒯越的神色，在残阳与火光间明灭不定。

▾侍从

将军，主屋布置妥当，可以设宴了。

▾士燮

这处宅邸里，看起来只能设些简宴啊。

▾蒯越

……我近日风寒抱恙，恕无法入席。先往客舍去了。请。

▾诸葛瑾

啊，太守身体不适吗？我方副车中带着些药品……

▾蒯越

不必了。

◆我

蒯越。

◆我

孙策将军是性情中人，又喝了些酒，有些无心之语你不必多思。

◆我

瑾公子说得对，去副车取些风寒药来，席上再让人呈些暖身的汤药，对你的风寒有好处。

▾蒯越

……既然殿下如此说，那就有劳诸葛公子了。

▾士燮

真有意思。堂堂郡之守，说起话来，像是广陵王的家奴。

◆孙策

兄弟，这话就有点难听了啊。

▾士燮

“兄弟”……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喊我，呵。

孙策放下空酒盏，目光在两人身上顿了顿，难得没说什么。

将要入夜了，主屋的食案都布置完了，我们离开了这间空屋，前往主屋……

◆孙策

这次的酒不错吧？舅父那边送来的。

◆我

难得。我在你家，什么稀奇古怪的酒都喝过了，这次的酒是員好。

▾士燮

餐食尚可。不过长夜漫漫，没什么打发闲暇的趣味吗？

▾诸葛诞

哎呀，贵人这可问对人了，曲阿歌舞，青丘一绝……

▾诸葛瑾

啊啊啊给我回来——见、见笑了，太守见笑，他就是这样，喝了些酒就忘乎所以……

◆孙策

就其实准备了游戏的。阿权，陶片找齐了没有？

纸门拉开了，孙权抱着几块碎陶片，摇了摇头。

▾孙权

还差一片“铁”……

◆我

什么叫“差一片铁”？

孙权把怀中的陶片放到席间的空地上。这些古老陶片上刻着不同的花纹，似是先秦的百越鸟篆。

▾孙权

“泥”、 “火”、“肉”……都有了，就差“铁”……

◆孙策

这片就是啊，你个小瞎子。

◆孙策

好了！齐了！来来来，我给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小时候常玩的。

◆孙策

本人呢，寒门武夫，不擅场面应酬。这次有幸，广陵王出面相请，能令诸位云集一堂，老宅蓬荜生辉。

◆孙策

哈……场面话就说到这，我粗人一个，不拿乔了。几位平日应酬，估计歌舞看腻了，奉承听腻了，这次玩点有趣的。

他示意众人的随侍都退出室内，拉上房门。再将四片花纹不同的陶片铺开摆好，呼唤众人在陶片周围围坐下。

◆孙策

这边属于吴越之地，故而常能挖出吴越古物，这种陶片，我们小时候到处都是，从没当回事。

◆孙策

渐渐的，孩子之间就出现了陶人的传说，继而开始流行起了讲故事试胆的游戏。

▾孙权

没玩具的时候，大家就会挑出这四种花纹的碎陶片，上面分别刻着“泥”、“铁”、“肉”、“火”的鸟篆。

▾孙权

传说这里从前是刑场，古越国王在附近处决触怒他的陶匠，陶匠的怨恨徘徊不去，有人说，讲陶片的故事可以平息怨恨。

▾孙权

根据陶片上的图案——泥、铁、肉、火，用这四样事物编故事。说完后，拿着蜡烛，去黑暗之处转一圈……

◆孙策

如果陶人喜欢你的故事，就会在黑暗里告诉你它们的愿望。你替它们实现愿望，它们亦会实现你的愿望。

◆我

有人实现过吗？

◆孙策

怎么可能……只是小孩子们试胆的游戏。我最近突发奇想，想拉人一起重玩一遍。

▾诸葛诞

听起来很有意思！从我开始吧？

◆孙策

好啊。这才对嘛，比起那种假模假样的应酬，这样才有趣味！

他把灯烛递给诸葛诞，将室内其他烛火吹灭。

▾诸葛瑾

阿诞，谨言慎行……

◆我

没事的，玩游戏而已，随心所欲才好。我也觉得，这比夜宴饮酒应酬有趣多了。

▾诸葛诞

那，我就开始了。泥、铁、肉、火……我想想……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极快掠过了纸窗。我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抑或那只是夜飞的鸟雀，掠动了窗外树影一阵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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