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空市第八届画脸大赛。
参赛者——(玩家)vs祁煜。
临空时间晚上八点半,比赛如火如荼地进入到决赛轮。
祁煜顶着一张被涂得花花绿绿的脸,得意地举着画笔朝我逼近。
趁他不注意,我也悄悄摸起一支笔,躲过他的胳膊向他扑去。
遭到突然袭击,祁煜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板上。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我的手腕,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像是屈服于我的淫威之下,他听话地放开了手,老老实实偏过脸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视线余光中,他的锁骨上有什么轻轻亮了一下。
我趴在祁煜身上,画笔上的蓝色颜料准确地盖住了他脸侧的鹅黄。
电视经过对本次科考带回的二十余件出水艺术品的分析,利莫里亚人的眼晴已经高度进化。
电视可以分辨出3亿种颜色。追求浪漫与性灵是他们的天性……
玩家
有的人能看出3亿种颜色,还要拉我玩这种游戏,摆明了欺负人。
祁煜
看得出这么多颜色也玩不过你,有的人真是难欺负。
我放开这个长吁短叹的手下败将,抽出一张湿巾给他。
祁煜
怪么?就是鮟鱇鱼游过火焰藻时, 藻的边缘发出的三重绿光里最浅的那一种。
祁煜蹭着脸,把十四道战败的痕迹抹成一团。
祁煜
要给3亿种颜色都起名字,很累的,只有我喜欢的颜色才有。
祁煜指腹停在我的脸颊上,轻轻蹭下来一抹没擦干净的颜料。
我打开他的手指。
如果说,那天老老实实放开手让我画脸的祁煜还只是愿赌服输的话……
那最近他的其他行为,就未免都有些过于蹊跷了。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拿着掰成小块的麻薯小蛋糕喂了过来。
祁煜冷着脸没说话,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领口,似乎在遮掩什么。
玩家
祁煜,我渴了。水温要37.5度,杯子就用你那套抽象派艺术主题的马克杯。
他虎着一张脸靠过来,捏住我的嘴角。
我揉揉嘴角,凑到他耳边
第二天是周末,一早街上就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
祁煜的跑车乖乖停在路口,顶棚朝后掀开。
话音刚落,路边人群突然间哗然了一阵——
街角站着一对情侣,男生捧着一大束捆扎精美的花束,送给了一直等待在原地的女朋友。
女生的表情看起来相当惊喜,因而围观群众们也捧场地发出“哇”的惊叹。
我也不自觉地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祁煜慢悠悠地掏出了口袋里的签字笔, 把我的手往他面前一拽。
我立刻就知道了答案——他在我手背上画了一朵花。
祁煜
什么随身携带, 只是之前放在口袋里忘了拿出来。
被圆形笔尖画过的地方痒痒的,被祁煜一直捏着的手指也热热的。
祁煜
先给你盖个戳。一会儿要是走散了,失物招领处好认。
手背上,细长的花瓣舒展着,金色的笔触在太阳下依稀闪着箔光。
早就习惯了这种祁煜式的行事风格,我放下手。
我抢过他的签字笔,给他的手背上画了个冒烟的鱼头。
玩家
(为什么会把鱼头认成铁锅啊?我画得有这么抽象吗?)
我火速把他的脸推向前方。
过了两个路口,我们终于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一座庭院式的私人植物园。
祁煜
这园子后面有几间温室, 是主人和一家公益组织一起筹建的,专门培育濒危的植物和昆虫。
祁煜
这几年他们找了不少知名度高的公众人物合作,得到的关注和捐款也越来越多。
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这些物种的美丽,主人打算阶段性将庭院对外开放。
祁煜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拿到参观邀请函, 正因为他也是这里的长期合作对象之一。
祁煜将手里的邀请函出示给工作人员。
鉴于他手背的图案实在醒目,对方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祁煜索性把手平摊在了对方面。
祁煜转头看了看我。
祁煜
你还不赶紧揭晓答案?免得人家晚上惦记着这个图案是什么,觉都睡不着。
我推着祁煜往里走。
我跟着祁煜一起,沿着庭院内的石板小路向后院走去。
扑面而来就是一阵花香,茂密的树冠下,各种颜色的花藤垂荡在风中。
祁煜没有回应,我转头,看他还在纠结手背上的图案。
祁煜看我一脸愤愤,这才拉起我的手,满意地大步往庭院深处而去。
他牵着我走过许多花圃,一路繁花似锦,最后停在一片十分普通的花园面前。
偌大的花圃中,只有舒展着狭长花瓣的宝蓝色花朵铺满视野。
自浅及深,如同海浪在阳光下呈现出的不同颜色。
我举起手,那花型和手背上祁煜画的至少有八分相似。
祁煜
当时的技术没法把它保留下来, 只能目睹它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目光低垂,视线仿佛在温柔地抚摸着那些花瓣。
祁煜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他们跟我科普的时候热情澎湃地说了一堆,我一句也没听懂。
祁煜
他们说,这种花虽然已经重现了,但跟以前灭绝了的那种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祁煜
所以, 它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从未有过的新品类。
一丛花圃前,祁煜驻足蹲下,小声地冲我招手。
我弯着腰低身过去看——是两只停在花心里的蝴蝶。
几近透明的蝶翼扇动着, 微微振翅的瞬间,仿佛有一抹奇特的银光流泻到花瓣上。
祁煜
很神奇吧?不论是画家的笔还是摄影家的相机,都难以还原这些颜色带给人的震撼。
以祁煜的身量,蹲在花圃间狭窄的走道上,双手交叠地放在膝盖上——实在是很局促。
但他眼神里的专注和沉浸,像是能通过这蝶翼上的流光,看见我所看不见的另一个世界。
祁煜笑起来,垂下的眼睫也像振动的蝶翅般颤了一下。
沁满花香的步道间,祁煜牵着我的手,走在我身侧前方半步的距离。
祁煜
如果换做是你, 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你想做什么?
玩家
比如恐龙是怎么灭绝的,宇宙黑洞里究竟有什么……
玩家
还有,怎么做才能确定自己在另一个人心里是与众不同的。
他正要开口,一只蝴蝶不知从何处飞过来,停在祁煜的肩头。
祁煜竟然真的止住了动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却透着茫然。
然而蝴蝶只是短暂停留了一瞬, 很快就扇着翅膀飞进花圃里。
他摸了摸脖子,侧过脸不让我看他的表情。
密密交错的树影间,一簇簇花丛从中探出脑袋,芬芳的气息就从其中飘来。
各个花圃的土质、湿度都不相同,种植不同品种的花卉,大多数都是我叫不出名字的。
玩家
没想到除了研究艺术,你还对这种公益项目感兴趣。
祁煜
为了感谢我出资研究这个项目,后来,他们就把这种花的命名权交给我了。
祁煜
可惜我对起名的事一窍不通,最近我的几幅画也都是你来起名的。
这可是很重要的事。
祁煜
那你可以慢慢想,他们不着急,只要在半年内把名字提交上去就行了。
庭院的一角挂着秋千,对面种着白色兰花,时不时就有蝴蝶停在花瓣上。
我在秋千上坐下,祁煜轻轻握住绕着花藤的秋千绳。
他的目光转向我,后面的话却消失了,就好像我的眼中也有什么令人咂舌的奇异色彩。
祁煜
当你叫一个人的名字时,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就已经连在一起了。
玩家
我还听说过,名字也是牢笼,一旦说出口就会被困住。
玩家
那朵花属于我了,那我叫你的名字,你也会属于我吗?
祁煜吻了过来。
胸腔里的震颤有一种微妙的,既急促难耐,又近乎停止的错觉。
我的心脏似乎成了千万只蝴蝶的巢穴,它们忽上忽下,横冲直撞,几乎要撞破胸腔。
可我还不知道他要求证的问题是什么。
倘若事关宇宙奥秘,万物起源,生老病死……在心跳彻底停止前,我要如何回答。
只是这一个吻,就可以了吗。
呼吸阻滞、喉咙干涸,余光里的每一只蝴蝶都在振翅而起。
而这个吻,像极了蝴蝶轻触花瓣的瞬间。
日光西斜,花园中的砾石小径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我试探着问出口。
玩家
只要我叫出你的名字,无论说什么,你都会听我的话,是不是?
他这么不配合,我只好亲自试验出答案了。
他弯下脖子时,那个漂亮的印记又出现了。迎着树叶缝隙照下来的光,在微敞的衣领中朦朦发亮。
我没有动,只是在他弯腰靠近时,迅速揪住他两侧的脸颊。
我对他歪头一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停在他的双唇上。
心事仿佛被戳穿,我若无其事地推着祁煜的后背,继续往前走。
玩家
你说,这世界上有无数种颜色,许多颜色都没有名字,没有名字的颜色就会被遗忘。
玩家
就像世界上有许多人,如果你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会被遗忘。
一片片花瓣柔软地掠过指尖,我抬起头寻找他的眼睛,忽然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话音落下,祁煜忽然毫无缘由地停住了脚步。
视线交错的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错愕。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笑出来,伸出手指用力点了下我的额头。
祁煜
这些蝴蝶途经这些花的时候,也不会记得它们的名字。
祁煜
你今天的问题好多,好像吃了一整本十万个为什么。
还没来得及追问,祁煜便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转向我。
祁煜晃了晃手背,又对着他手背上的图案看了看。
玩家
那,等你晚上想得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祁煜装作生气大步往前走,我只好加快步伐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