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闲阳攀过屋主人的肩背,在沙发前投下一尊略显凝重的影子,随着纸张在他手中翻动,祁煜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他抬头看向我,几分怀疑几分诧异。
祁煜
滑翔、跳伞、索降……你确定这份行程表是给我的?
玩家
我是有设计意图的,这些都能让你开启更多观察、体验、认识天空的机会。
祁煜随手抽出一张纸,看完后撇撇嘴,修长手指随意翻折了几下,一架新鲜的纸飞机横空出世。
他侧头眯眼,瞄准,发射——
纸飞机划过短短一段距离,“咻”地戳在我头顶。
玩家
不是你说想寻找新视野突破自我吗?别担心,安全措施我都确认过。
玩家
他们很专业,就算游客吓晕在半空,也能保证让你一根头发不少地安全落地。
祁煜向后一倒,倚靠在了沙发上,发出厚重的长叹。
捂嘴已然来不及,听力正常的受害者歪头看过来,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
哗哗翻了几页,祁煜屈指一弹手中所剩无几的纸张,好笑地看过来。
祁煜
藏这么深……灯塔、观景台、云梯,这几个都可以,选其中一两个就行。
祁煜
不确定。但待着不动和周游世界获得灵感的几率,都一样飘忽。
轻飘飘的行程表被轻飘飘地放在我发顶,祁煜似乎隔着纸张拍了拍我的头。
祁煜
既然如此,这次采风活动就全权交给你了,可靠的猎人小姐。
许久无人到访的旧灯塔内重又响起脚步,空荡的回声隐约应和着脚边防波堤的拍浪。
顺着有些逼仄的金属楼梯,我和祁煜登上了灯塔层,视野豁然开朗。海风迎面的刹那,屋檐下的风铃声也变得更加清晰。
祁煜
解释一下,我怕的不是高度,是不能脚踏实地的飘忽感。
似乎为了自证,他拉着我绕窗大步走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一扇玻璃早已碎尽的窗边,伸手拨弄那串残缺的风铃。
彤日西沉,微风捎夹丝丝凉意。缭绕的水汽熏蒸在天海相交处,像波浪凝成了温柔的餐刀,划开一颗红色饱满的溏心蛋流入汪洋。
站在窗边,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我心底生出了极大的满足感。
祁煜
我喜欢这里的氛围……就差一张沙发让我躺下静静享受了。
灯塔层角落里,脱漆浮锈的小铁门上只绕着一圈未上锁的铁链,我冲祁煜递上一个“交给我吧”的眼神,上前拉开。
两张折叠躺椅展开,将本就不宽敞的灯塔层彻底填满。我和祁煜只好隔着灯塔水晶一人一边,半躺在椅子上欣赏落日入海。
祁煜
即便是看过的景色,换了高度和心情,感受也完全不同。
玩家
毕竟世界一直在变,就算视角不变,也不会再看到一模一样的画面吧。
祁煜
没错,无论肉眼观赏还是影像画作,捕捉到的也只能是片刻。
祁煜
不然你以为创作者们都在输出什么?情绪、认知、观点,都是不同角度的人生感悟。
玩家
这么说,你要改变描绘天空的方式,岂不是得先改变自己?
祁煜
当然,没有人不会变。只有跟上变化,才能不被落下。
仰望着无边无际的天幕,我却想起祁煜过往的画作。在他笔下,天空总是存在边界,有时是一块玻璃的倒影,有时又出现在一汪小小的水潭。
玩家
在想,明明你给我看的那些画都很好,你对它们是哪里不够满意呢?
祁煜
这么惬意的时刻,竟然在烦恼我的创作瓶颈,保镖小姐,你好像太为我操心了。
水晶灯罩映出对面的身影晃动,我探头过去,正看见祁煜手长脚长地舒展在椅子上,也探头看向我这边。
风铃促响,祁煜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将躺椅斜着朝我拖近了一些。
再躺下时,我们几乎变成了头对着头的姿势,气息与交谈大过塔外的风号,脚下的浪涛。
祁煜
我的改变是现在进行时,我的画当然应该和我一起改变。
玩家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所说的我们之间不同的视角,究竟不同在哪里。
祁煜
装在折叠床的小置物袋里,大概也是守塔人留下的。
不大的水晶球被祁煜接过,用指尖托起,永不融化的雪粒子随着他的转动卷起又落下。一念之间,天地倒转。
祁煜
对海底来说,这层玻璃罩是海面;对陆上来说,这层玻璃罩就是天顶。
祁煜
最大的不同在于,我们可以从海底游至海面,却无法以同样的方式遨游天际。
玩家
你说讨厌不能脚踏实地的漂浮感,是因为不能像游泳一样飞翔啊。
玩家
所以你恐惧的是无法掌控,但其实很向往天空,对不对。
玩家
明明喜欢,还因为得不到而硬说讨厌,这是某种小学生行为。
风渐渐小了,旧灯塔内,轻轻摇曳着一点倒映落霞的火一般的微光。
再睁开眼时,我竟然看到了几粒闪烁的星星。
懒懒的应答从身后传来,一转头,就见祁煜一手撑着脑袋,分明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朦胧样。
乐园彩灯花车被人群簇拥着抵达广场,我和祁煜却来不及驻足欣赏片刻。
远远听见摩天轮的广播,我心中着急,拽着祁煜的手腕一路狂奔。
祁煜靠坐在椅旁,也不知道是跑累了还是被震撼住了。
玩家
以这个速度来说,等你到了七十岁变成腿脚不便的老爷爷,安全登上也都没有问题。
祁煜
难不成等你变成老奶奶的时候,还打算拉着我一起来坐摩天轮吗……太可怕了。
座厢缓慢上升,祁煜垂眸看了一眼,极力用兴致缺缺的模样掩盖自己的慌张。
我叹了口气,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心。
玩家
要是真的害怕,就别再关心离地多高了,抬头看看天。
祁煜依言抬头,却并没有看向窗外,而是静静凝视我许久,平淡的眉眼下看不出情绪。
我们相顾无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我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假装看向窗外。
祁煜
我只是在想,不安的时候,有人陪着,会相对容易一些。
再抬起头时,祁煜也看向了窗外。乐园中明亮的灯火,照亮他的侧脸。
玩家
其实我有做一些小小的准备,可以帮助你舒缓情绪哦。
祁煜
虽然对着烟花许愿和对着蜡烛流星一样,都不一定会真的实现……
祁煜
但愿望,本来就是为了说给想要一起实现的人听的。
烟花在窗外盛放,有如水母悬停海中。祁煜的面容在绚烂光彩中明灭,时而模糊,时而真切。
祁煜
夜空一直在变……多奇怪,人总喜欢用多变的天空来见证永恒不变的誓言。
祁煜
但完不成的约定只会成为谎言,现在的满足,也会在未来变成痛苦。
祁煜
不过这次做下约定的这个瞬间,我想的不是“约定好了”,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