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群星散佚处
这是菲罗斯的终局,也是你一生的故事。
01
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意识如同一颗被禁锢的种子,深深埋藏在黑暗的土壤中。
周围的空间被压缩成无边无际的虚无,没有任何参照物,也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
记忆早已模糊,偶尔,我会听到有人在远处的声音。
这些声音忽远忽近,有生者的欢呼,也有死者的啜泣。
这声音像是漫长等待中的错觉,又像是照进这片黑暗的唯一光束。
并非总是在响起,但每响起一次,那缕照进来的微弱的光,都会往前走一些。
恒长的等待中,我好像能感知到沉重的黑暗正缓慢地、一点点地褪去。
那缕光走了许久,终于牵系住我的手腕。
请将我拉出这片无边无际的虚空。
请将我带出这数个世纪以来,漫长的黑暗与孤独。
主教
救世主受召而来——!挽留我等菲罗斯遗民于无尽黑暗中!
众亡灵
救世主受召而来——!挽留我等菲罗斯遗民于无尽黑暗中!
双眼渐渐清明,视线中,浮出一片残破的穹顶。
祭坛下,无数张苍白的面孔自火光中浮现,向我投来空洞而炽热的注视。
我错愕地垂下头,盯住自己的双手,指尖依旧残留着某种模糊的温暖触感。
手腕被一股力量猛地拽起,白袍主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我拖至祭坛中央。
下一秒,剧痛穿透掌心。权杖上的宝石锋利如刀,鲜血瞬间滴落。
那些穿着白袍的修士看到这一幕,竟然欢呼起来。
在这荒谬的景象中,一股异样的颤栗忽然从脚底升起。
但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地面在震。马蹄声如雷鸣般迫近。
自祭坛远远看去,来人身着黑色盔甲一路长驱直入,直直踏破修道院的大门。
跪坐在地面上的修士们纷纷抬头,愕然望向不远处簌簌震动的石门。
大门顷刻断裂,飞溅的石块中,一道黑金的剑弧将为首的修士斩成两段。
修士们的喊叫与惊呼,在挥剑的光幕中瞬间湮灭。
不敢再耽搁,我迅速跳下祭台,踩过满地凌乱的白袍,钻入一处藏身的阴影。
被捂住嘴的修士拼命地点头,可那神情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激动。
记忆模糊,头脑混沌……有关我自己的事,好像全都想不起来了。
他们口口声声称我为救世主,可一个人的名字与身份,怎么会是这冷冰冰的三个字?
好不容易从那片黑暗中苏醒过来,我绝不能死在这里。
修士死死握住我的双手,语调中有一丝天真的狂热。
修士3
既然您已经苏醒,我们为什么要走?您是能救我们的人。
剑锋的呼啸声越来越近,眼前的修士却如雕塑般钉在原地。
可不只是他,其他的修士也都跪地而拜,唱起一声比一声激昂的赞歌。
我猝然转头,看向他们虔诚的面孔。光芒之下,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影子。
这些修士,还有刚才划破我掌心的老者,竟然都是亡灵!
他们口中的烬城,竟真的是一座只有已死之人的亡灵之城!
主教
沈星回,交出你那柄屠戮同胞的剑,我使赦你无罪!
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迅速隐匿在暗处。
透过眼前狭窄的缝隙,我看见那道身影一步步逼近。
主教
菲罗斯的预言已应验,拯救菲罗斯的救世主已来临,这座城,还有你的命运都将——
火光跃动,那人的长发自冠冕下滑落,映出柔和的微光。
他的黑金长靴往前踏了一步,踩住主教长袍的下摆。
哐当一声,手中权杖被斩成两段,主教步步后退,跌坐在一张告解椅上。
场面仿佛禁止了,只有尸身溅起的尘烟,缓缓飘回他脚下的地面。
暗哑的呻吟消失,夜风吹灭祭坛中最后一丝火焰。
手握巨剑的身影缓缓收势,漫天飞舞的火星与灰烬中,他转身走下长阶。
大脑久久缓不过神,指尖发麻,似乎还残留着那柄剑挥下时荡出的余震。
黑暗中,我听见带有回声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心弦仍紧紧绷着,等了许久,我才扶着墙,小心地踏出藏身处的阴影。
整个大厅阒静无声,只剩一地碎石和散落的白袍。
石柱倒塌,火焰沿着地缝倾洒的蜡油蔓延,鬼魅般的光影在墙面上舞动。
就在转身之际,锐利的锋芒就自身后“砰”地到了面前,深深没入身后的石墙中。
夜风拂动他的长发,他没有动,只是注视我许久。
久到让我产生一种这不是初见,而是久别重逢的错觉。
只是很快,这错觉便被他的下一步动作打破。
被他们称作“疯王”的男人俯身凑近,剑尖自下挑起,对准我的喉间。
02
烬城中流传着一个传说——
曾经的光辉国度菲罗斯,是在一场战争浩劫中陨灭的。
万物消亡,世界堕入了黑暗的深渊,死亡的阴影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可只要找到连接生死的“生命之树”,他们就能重获新生,踏上归途。
而指引这条道路的,将是一位来自菲罗斯的救世主。
那剑在我喉间一侧定住,只要稍有差池,就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意识到死之将至,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我从齿缝里挤出字眼。
玩家
……就因为他们给我冠上了救世主的名号,你就要杀了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眸端详我的神情,像是在端详猎物垂死前的狼狈。
沈星回
一个只有死人的亡灵之城,怎么会出现你这样一个活人。
对于我怎么来到这座亡灵之城的,我并不清楚。
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遁入黑暗的那数百年里……就像是一颗深埋地底的种子。
玩家
要杀就杀,等我也变成亡灵后,也会像他们一样——
难怪这些人都对他恨之入骨——连死了都要被追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掌心的伤口却在挣扎中再次破裂,鲜血一滴滴顺着手腕滑落。
他止住了话头,蹙着眉,盯着我的伤口,片刻后,干脆将那只手拽到眼前。
和那些疯子修士一样,是太久没见过会流血的人了吗?
裙摆被撕开一角,他垂下眸,替我缠起掌心的伤口。
他替我将伤口包扎好,提起沉重的剑,转身就要走。
大脑更为凌乱,我条件反射地跳下石棺,拽住他的披风一角。
他转过身,就着这个姿势抬起眼梢,片刻后抿着唇角微微笑了。
沈星回
也许是我也很想知道,一个随时会流血的人,到底怎么拯救这座城。
我缓缓松开手指。
天色暗淡,月光逐渐消失在浓厚的树冠之下。
密结的树技遮蔽了远方的岔路,但记忆里的风景依旧清晰。
不管身在菲罗斯的何地,只需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座巍然独立的昏暝古堡。
苍老的亡灵
……这里的月亮可真亮啊。上一次死的时侯,也是看着这样的月亮……
虚弱的亡灵
我是怎么死的? 不记得了,大概不是战场,就是那些会咬人的怪物……
暴躁的亡灵
……刚刚他骑着那匹马经过的时侯,往我身上溅了好多泥水。
虚弱的亡灵
没错,身上一股死气腾腾的杀气,我连气都不敢出。
觅声望去,三具在枯枝桠上吊着的亡灵正随风摇晃,低声抱怨着。
暴躁的亡灵
他是阻止我们回到光明与永恒之地的坏人!打倒他!杀了他!所有人都讨厌他!
绳子不稳地晃了晃,最后一个亡灵甚至因为情绪太激动挣断了绳子跌入沼泽中。
苍老的亡灵
天很黑了,雾要来了,你最好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这个世界于我而言依然陌生,他说得没错,当务之急,的确是找个安全的栖身之地。
暴躁的亡灵
那是整座城最热闹的地方,有昔日王城的影子。
虚弱的亡灵
穿过一片密林,走过一片沼泽,越过一片战场遗迹。
虚弱的亡灵
记得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等走到了渡口,你就可以过河了。
暴躁的亡灵
还要带上一枚银币。摆渡的老头牌气很臭,当心他把你踢进河里。
放眼望去,修道院偏居一隅,位于这片流亡地的极西之处的高地,与王城遥遥相望。
玩家
(要抵达他们口中的烬城,必须穿过山下那片迷雾中的密林……)
渐浓的大雾笼罩森林,天色暗淡下來,四周迷迷蒙蒙。
月亮从弦月变成了残月,漆黑的水面上似有无数鬼魅在舞动。
除了月亮的影子,无论什么落入其中,都会沉没。
我在树枝上做下记号,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行。
一块林中空地里,围着篝火坐满了手持长予、身穿银甲的骑士。
他们一动不动,眼晴无神地凝望向空中的月亮。
那群骑士忽然齐齐转头朝我看来,篝火映出他们比银甲还要苍白的面庞。
几乎是瞬间,那些盔甲忽然塌陷,骨骼在团团跃起的橙焰中,泛出诡异的蓝光。
森冷的锋刀破空袭来,伴随狂风骤起,他们已然朝我疾冲而至——
这些身披银甲的骑士,竟然也都是亡灵!
点击缰绳
上滑伸手
沈星回
这祥的礼仪,对你这个“救世主”来说,足够虔诚和尊敬了么。
上滑(下马)
左下滑(放我下来!)
亡灵
沈星回……我诅咒你永远无法逃离,直至被杀戮吞噬殆尽……!
伴随着哀嚎和诅咒,最后一只亡灵也被斩灭于他的剑下。
雾气散去,月光照亮地面上散落的铠甲和断剑,那是旧时菲罗斯的纹样。
玩家
他们也是菲罗斯旧日的骑士吗?既然你是他们的王,为什么又……
我边说边转身,他的身体却失去重心地朝我倒来。
一截赤红剑尖从左肩窝透出来,流出骇人的血,伤口处萦绕着淡淡的黑雾。
玩家
(是受那些亡灵的影响么,“被杀戮吞噬殆尽”……?)
戴着铁套的手扣住我的手腕,我被卡在他与身后的树桩之间,霎时动弹不得。
他勉强抬起眼皮,眼神透着一丝迷离,声音仍然是冰冷的。
收集到足够的落叶和干树枝,我在歇脚地生起一堆篝火。
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色苍白,几乎无半点血色。
他身体动了动,没有说话,依旧闭着眼,却侧身让开一点位置。
林间的寒风愈发肆虐,我抱紧手臂,若无其事地倚在了他身边。
玩家
有心跳、有呼吸、会流血……原来你和我一样,是个血肉之躯的活人。
他似乎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玩家
(对了,刚刚战斗时,只有他的剑能斩掉这些亡灵……)
玩家
(难怪修道院里那个白袍子的老头,也想要他这把剑。)
我在脑海中勾连着纷杂的信息,视钱却警向半米之外的那柄剑。
那是一柄仿佛能吞没所有光的重剑。
通体漆黑、剑脊厚重,其上雕刻着隐晦的铭文,每次挥击时,都有光涌动。
空气一片沉寂,没有传来他的回答。
我装作不记得他的名字,故意出这个问题。
沈星回
一群乌合之众踩坏了我的花园,我是来斩草除根的。
他这淡然的口气像是在说,我是他放过的第一个人。
未尽的言语冻结在喉头,我的目光再次挪向他身侧那柄骇人的剑。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起,我猛地拽过盖在身上的“薄被”——
手中的布料微微一沉,我这才察觉,那竟是他的披风。
正要松手,他却微微向我靠近,衣角与指尖纠缠,带着一丝未曾预料的温度。
再睁眼时,浓雾已散去,一轮新月悬挂在天穹,映照出营火的余烬。
他将我带上亡灵马,在下一个月夜来临前,我们终于穿过了密林。
期间再遇到那些游魂般的亡灵骑士,也都被斩杀在他那柄黑色巨剑下。
途径一片沼泽时,一棵半倒的枯树上挂满了战死士兵的亡魂。
他神色平静,照旧策马前驱,杨长而去。
玩家
从第一天见到你起,这些亡灵对你的风评都不是很好。
玩家
到底是做了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才让他们如此恨你?
沈星回
真要解释清楚,恐怕得从他们活着的时候开始说起。
他一抖缰绳,马忍然一跃,跨越一道断崖。
已死之人陷入周而复始的循环,一遍遍痛苦地死去……
他那时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下起了细雨,视野尽头浮现一片战场遗迹。
石冢倒塌,棺木倾覆。四处都是锈蚀的剑、断裂的长矛、被腐蚀的头盔……
雨水冲刷去墓碑的泥土,镌刻其上的文字显现出来——
时值乱世,王国如流星般陨落,
逐光骑士团拼死抵抗,
血战百场,英勇无畏,
歌谣流传,英雄事迹永铭心中。
菲罗斯历■■■■■年,
庞大的王国终归解体,
王城沦陷,血脉断绝。
曾为守护之光的骑士们,
在漫漫长夜中归于沉寂。
骑土团自此不存,
他们的名字永远镌刻在历史的碑石上,
如同星辰,虽远去,却永不熄灭。
将马栓在一处树桩后,他朝我走来。
玩家
菲罗斯在我“离开”之后许多年オ毀灭,那在认识我的人眼中,我应该死得很早。
玩家
如果我不是被流放的囚犯,那应该也有人记得我,为我立碑才对。
不知何时,他撩起披风替我遮住了雨。
这些骑士,生前为国家而战,死后墓碑却被用来铺路……
玩家
被人记住不重要,但不被人记住,那不就等于没存在过吗?
他过了半晌,才淡淡开口。
小腿蹲得有些酸麻,见我半天站不起来,他干脆拽着我的手腕,将我丟上马背。
远处,森林小路逐渐变成宽阔大道,平坦旷野无限伸展,直至极目尽头。
——而那条河的对岸,就是我和他要去的烬城了。
这段称不上愉快的同行,终于在残月落下、新月升起时到了尽头。
渡口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等我们抵达时,岸边已经挤满了渡河的亡灵。
玩家
(之前听那些亡灵说过,要想前往烬城,只能乘船渡过这条河。)
只是没想到,渡口前的热闹在我们出现的那一刻,便使戛然而止了。
刚才还四处攀谈的亡灵们噤声退避,向后让出一条笔直的道路。
对这场景司空见惯,我摸摸兜里,掏出一枚在废弃坟冢里捡到的银币,交了船费。
可沈星回却一动不动。我这才发现,他站在那里,根本没有钱。
摆渡人
你一出现就影响生意,我倒是未必愿意带你。说吧,到底走不走?
他面无表信地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摇了摇头。
摆渡人神色微异,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却只是抿抿唇,挥手示意我上船。
身后那人却已经从我身边跨过,只字未言地走向船头。
只是他刚一踏上船,亡灵们便“咻”地一下全都缩到船尾。
船尾不堪重负,渐渐下沉,船头的我和他却高高翘起——
方才还挤在船尾的亡灵们如蒙大赦地下了船,很快只剩下我们两人。
一片静默中,小船自水面向前荡去,在月光的波纹中渐行渐远。
我看向双臂交叠在胸前、闭眼小憩的沈星回。
我清清嗓子,说出早已备好的说辞。
他答得斩钉载铁,却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第一个要求被拒绝,那第二个要求成功的概率就很大了。
玩家
(拿不走他的武器……那为了生存,我还需要一个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
玩家
(不过和这样一个性情莫测的人同住一屋檐下,实在有风险……))
玩家
既然你住在对岸的黑城堡里,等我想到这个条件的时侯,就去那里找你。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就像我心中所思所想,全被他看在眼里。
可没有生死相交的情谊,要想拜托他做点什么,恐怕只有这一次机会。
说完他使又闭起了双眼,无论我再怎么试探,都不再回答。
河面上的雾气渐渐散去,远处轮廓巍峨的黑城堡浮现在眼前。
渡船在即将靠岸时,忽然触到暗礁,不稳地晃了几下。
我的身体不受挖制地向一侧晃去。
手指触碰河中倒影的瞬间,荡开的涟漪聚集在指尖,凝成幻象般的画面——
明亮的旗帜援缓升起,纯白的花束铺满大理石台阶两侧。
年轻的骑士一步步踏上长阶,在万人祝福下被加冕为王。
一只手为他戴上王冠,将象征菲罗斯王室的流明花插入他的扣眼。
幻象蓦然一转,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场景。
城池崩裂、旷野倾覆……昔日的王城如今成了硝烟滚滚的战场。
反叛者大军冲进王城,逼那位年轻的王自戕。
只是后来,他们的剑也被熔成火炉里滚烫的铁浆,浇铸在王座上。
又一个百年后,王国恢复了平静。
数百年来再没有战争伤亡,可人们却恨极了这位国王。
这个曾经被万人敬仰的骑士,变成了人人咒骂唾弃的“疯王”。
思绪被声音拽回现实,再抬起头时,身侧的位置已空无一人。
些许震惊浮上心头。幽深夜色里,点点灯火照亮了远处那座破败的城。
风沙沙吹过草丛,他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03
在城中游荡的这几日,虽然一无所获,可好像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自由。
可让我意外的是——每个亡灵似乎都笃信,终有一日他们能重回菲罗斯。
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相信起过这件事来。
亡灵修士
……在那腐朽的黑城堡之中,在那废弃的王座之上,有一位疯王坐于其上——
亡灵修士
无教的王国,数不请的城池,都曾在他的铁骑下哭泣。
城中最热闹处的广场前,聚集了许多亡灵,我裏紧风帽凑过去。
亡灵修士
死者会化为他手中的兵器,骨与魂皆为他的炮灰。
亡灵修士
他闯进巴别会的时侯,多少亡灵同胞灰飞烟灭在他手中!
人群中央那个身披白袍、俨然一副巴别会修士打扮的亡灵,正慷慨陈词着他的罪行。
理智的亡灵
可我们,不是下个月就活过来……你们放开——
人群中再无反对的声音,亡灵修士逡巡一圈,又满意地说了下去。
此话一出,亡灵们纷纷激动起来,有人虔诚祈祷,更多的人眼神灼灼地等着下文。
亡灵修士
在末日来临前,朝圣仪式一定会如期举行!我们一定能够抵达生命之树,重返故士!
玩家
(“朝圣仪式”是什么,“生命之树”又是什么?)
心中生出些许麻烦将近的预感,我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更为激动的喊声。
亡灵修士隔空遥遥一指,霎时间,所有亡灵的视线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仿佛看见了什么神祇般的存在,亡灵们一拥而上,人群中爆发出狂热的呼声。
接二连三伸过来的手阻断了后路,欢呼雀跃地将我举过头顶——
没有半分挣扎逃跑的机会,亡灵们一窝蜂地将我抬到位于最高处的城堡前。
为首的修士清清嗓子,对着城堡上方半开的一扇窗,放声高喊。
亡灵修士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永夜的终结者,光明之骑士!
亡灵修士
朝圣的先驱者,命运的执掌者,万千菲罗斯遗民的希望之光——
亡灵修士
也将是你的一生之敌,是我们受召而来的救世主大人!
黑色的窗棂微微动了动,从中丢下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沈星回
家里坐不下这么多人,但你们可以选一个代表进来。
眨眼间,义愤填膺的亡灵们一哄而散,就连那位激昂的修士也一溜烟跑下了山。
一小阵凉风蹿过后背,我抬起头,窗棂处映出的人影正居高临下地看向我。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捡起那把匕首。
我在王座下方停住脚步,抬头看他。
我走上前同他对视,让自己的气势尽量显得不输人。
玩家
你说得没错,这些亡灵日复一日为自己的执念所困。
玩家
我没有办法,也不打算拯救他们。既然不打算当这个所谓的救世主——
只有回去,我才能找回遗失的名字和记忆……找回我自己。
玩家
……当然重要,那是我的家乡,也是我唯一记得的地方。
如果这些亡灵都如此笃信,那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回去的办法。
沈星回
但如果你想回去的那个菲罗斯,已经不存在了呢?
沈星回
你可以住下。但既然是来日方长,你和我之间总得有些关系绑着。
趁他松口,我立刻答应下来,又飞快在脑海中寻找一个能和王产生关系的身份。
玩家
总之,我还需要一些些时间,才能给你满意的答复。
那身影被身后王座上的无数利剑簇拥着,只是轻笑了一下。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捏了捏拳,最终笑着装作没听见般转过了身。
自我走进城堡那日起,城中的地下赌场便开盘下注起了救世主的死法。
被丟进恶灵聚集的森林里被分食、沉入烬河底,又或是死在他那柄巨剑下——
三种死法按照不同赔率排名前三,无一人押注我能从这位疯王手下生还。
毕竟一个救世主死了,那就说明他井非真正的救世之人。
而他们仍可满怀希望地等待下一个。可若他活着从敌人手中走出来,那便说明——
流亡地的亡灵们沸腾了,惶惶不可终日的痛苦终于要结束了。
赞歌接连唱了好几日,即便挑了城堡中最高的房间,那歌声依然能穿透城墙。
可从修道院逃出那一日起,这一路的风餐露宿早已让我精疲力尽。
此刻终于有了柄身之所后,疲惫瞬间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毕竟亡灵们无需进食,而我却不得不感受这份饥饿。
这夜,我举着烛台,沿着蜿蜒的石梯缓缓下行,最终来到厨房所在。
搜刮一番后,也只找到一些用于果腹的根茎和蕈类植物。
一刻钟后,他端来一碗色泽鲜艳的蘑菇汤。
味道虽然有些古怪,但于饿了许多天的我而言,已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可刚下肚不久,胃里便一阵翻腾,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
眼前忽然出现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
亡灵们开始在空中跳舞,沈星回的黑色斗篷突然变成了一块会飘的巨大毛毯……
这一次的梦里,我再次看见了菲罗斯。
它离我很遥远,却也很美。
城墙雪白、高塔林立,长街闪着柔和的光辉,塔楼上飘扬着无数鲜明的旗帜。
一队银白色的骑士缓缓行过铺满鲜花的街道,迈向那座古老的王城。
为首的骑士被人群簇拥看,让人看不清面容。
我从他身上嗅到一股气息——那是一种明明远行归来,却让人似曾相识的气息。
日月星辰在他转身时轮转,视线一晃,白色的城墙变成了夕阳洒满的钟楼。
他转过身,终于看到了我,于是笑了。
就在我快要认出他时,振翅而过的鸽群恰好遮住了他的眼晴。
我睁开眼,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
视线里,一袭黑色衣摆在烛火下投下一道流畅的弧线。
那个像是从梦里走出来的人,正垂眸看我。
他的手里端着一碗泛着淡淡苦味的药。我回过神,却久久说不出话。
似乎误解了我心中所想,他淡淡开口。
我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握住他的衣摆,捏了又捏。
他沿床边坐下,修长手指撑住我的后颈,药碗顺势抵在我唇边。
动作分明有些亲密,可他神情未变,连眼睫都没抬一下。
沈星回
有些亡灵仍然心怀生前的执念,四处征战,不死不休。
玩家
好歹也是你这位王曾经的臣民,被你说成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星回
但那些吵嚷声最大的,都是在想办法营救你这位救世主。
沈星回
你要是死在这里,恐怕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会扰我清净。
或明或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游移不定,他再次端起药碗。
微苦的汁液在舌尖散开,他侧眸看着我,直到确认我全部喝完。
食物中毒、卧床不起的日子,城中已经传出一些更过分的流言——
“疯王沦为救世主的贴身奴仆”“救世主以身犯险”“救世主牺性很大”……
似乎误解了我那日捡起匕首闯进城堡的行为,亡灵们十分感动,夜夜在城堡下的河岸边唱赞歌。
偶尔听烦了这些鬼哭狼嚎,他便提着剑出去,又很快地回来,那歌声便消失了。
我不知道城下发生了什么,但这几日城楼下的呐喊威声确实变少了……
而自那之后,找到重返菲罗斯的路,便成了我唯一的执念。
烬河除了一道干流,还有大大小小数道支流。如同树的根系般盘绕,向四面八方延展。
这些支流有的流入阴湿的沼泽,或是跌入无底的悬崖;有些,则引向亡灵骑土的巢穴。
然而望尽四周,没有一处能看见传说里的那棵连接菲罗斯的“生命之树”。
日复一日,我在地图上添上一处记号,又或是划掉一处。
筋疲力尽地翻下城墙时,月亮已至中天。
城堡后的花园中浮现出隐隐绰绰的人影,发丝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泽。
他最近似乎换了兴趣,不是杀人,而是种花。
可烬城不见光,只开着流明花一种花,这朵我却从未见过。
我好奇地走到他身边。他瞥了我一眼,又不为所动地继续浇水。
他没有回答,指尖拂过枯瘦的花茎。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
我跟着在他身侧蹲下,伸手拨开一簇叶子。
枝叶干瘦,叶脉枯黃。淡蓝色的花苞也病恹恹地垂着头,看起来随时可能折断。
玩家
不是睹花思人,就是借花寄情。不过这城里,大概没有你想送花的人。
他将水壶放在一边,转过身,淡然地看向我的眼晴。
玩家
花会不会开我不知道,但说是要帮我忙的人,却一直没有兑现承诺。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星回
先是绘制了全城的地图,又沿着大大小小的支流走上了一遍。
沈星回
沿途做了不少好人好事,城里到处都流传着有关你的美谈。
玩家
……等等,为什么你足不出户,都对我的行踪一清二楚?
我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他总是这样,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就能将我的语堵回去。
玩家
那天你问我的“关系”,我已经想好了。我可以成为——
总之,就是成为对你很重要的人。
或许坦心失去他这个铁饭碗,我说得信誓旦旦,极为诚恳,就是不知道他如何想了。
像是怕听不清似的,他抱着双臂,佯装虚心靖教的样子,又往前走了一步。
玩家
但总之,那些亡灵再攻上来的时候,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他居然笑了,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
沈星回
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但前提是,你要想想让这朵花开的办法。
答应了这个意外简单的条件后,我回到房间。
这些天相处下来,沈星回似乎与那些修士口中的“疯王”截然不同。
可毫无缘由地收留我、答应帮助我,似乎又只是一个借口——
一个让我留在这里的借口。是因为那个就是救世主传言的缘故么?
暂吋得不到答案,我叹了口气,脑海中却再次浮现起他刚刚那个笑。
露台外传来夜枭的叫声,随即一只黑影掠过,丟下了一枚封着火漆的信封便飞走了。
我回到床前,拆开信封。信纸上,简洁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
“兹于明日在修道院举办的‘朝圣仪式’选拔礼,诚挚邀请救世主前来参观。”
“巴别会全体修士 敬上”
04
修道院每个月会选拔特定的朝圣者,沿着这条没有尽头的烬河航行。
而这个仪式,被称为“朝圣”仪式。
亡灵们认为,沿着烬河一直前行,便能找到那棵连接着烬城与菲罗斯的生命之树。
再次踏入修道院时,眼前的景象已焕然一新。
破败的祭坛和残垣断壁,如今在亡灵们的重建下,已重新投入使用。
修士们低声吟诵的声音回荡在殿堂中,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虔诚。
穿过嘈杂喧闹的前厅来到中庭时,主教早已等侯多时。
玩家
所以你是说,这个世界也会迎来末日,而我是拯救它的关键。
虽然知道这些亡灵不会彻底死去,可再见到这位主教站在我面前,心中还是生出几分异样。
玩家
可如果有灭世的洪水,你们就应该制造堤坝,阻挡洪水。
听出我言语中的怀疑,他却只是笑笑。
主教
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只是我为了控制亡灵而编造的谎言。
主教
您当然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我们不会,也无法逼迫您承担救世主的职贵。
他笑了笑,搞下脖子上的钥匙放在我手心。
主教
您无法感受到我们的决心,就去地下的藏书馆看看吧。
一连几日我泡在书海中,虽没找到“朝圣”相关的记载,但渐渐了解了我不在的日子里,菲罗斯发生了什么。
起初,可用于延续星球寿命的能源即将耗尽,叫做流浪休的怪物愈发肆虐,也侵占了星球的大部分士地。
以永生维系的星球,终将难逃衰退的宿命。
历经两百年的沉寂后,一位并非王族血统的少女登上了王座。
在她的统洽下,菲罗斯短暂焕发出昔日荣光,那段时光被后世称为“黎明纪元”。
然而,史书对她的记载寥寥,仅留下加冕那日的辉煌盛景。
她的生平与结局,仿佛被某只无形之手抹去,只余一片空白。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菲罗斯的局势愈发险峻。
王族和臣民分成了数个派系,各派之间纷争不断,统治岌岌可危。
天灾肆虐,战火频仍,乱世的烈焰席卷大地,燃尽旧秩序的残影。
菲罗斯最后一任君王,是战无不胜的审判者,亦是将菲罗斯推入深渊的暴君——
玩家
性格暴虐、杀戮成性……是堕落的化身,是被黑暗吞噬的魔神。
在所有关于他的记载中,菲罗斯的陨落几乎无一例外归因于这位王。
可当细读这些罄竹难书的“罪行”时,却又隐约能察觉,这并全是他的过错。
心中ー惊,我抬起头,暴君本人正自露台上俯下身,垂眸看着我。
我左右看看,见侍候的小修士已经缩在墙角打吨,使捧着书走到他身前。
玩家
可这上面事无巨细的控诉和恶行……说是历史,不如说是故事。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竟自顾自地跳下来,随手捞过一本书。
……真不知道那些修士见到他如此旁若无人地闯入,会是什么表情。
玩家
……不说就不说。既然你不愿透露,那我就当这些传说全都是真的好了。
我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握紧书页,轻轻靠近他的身侧。
我拼命回想着自己记得的所有地点。
风再次吹得窗户砰然作响,头顶的吊灯也不安地摇晃。
卷曲泛黄的书页哗哗翻动,故事回溯黎明纪元开始的那一年。
那一年,唯有一件大事被铭记——菲罗斯历史上唯一的女王,登上了王座。
玩家
这么多王里,偏偏只有她的故事被一笔带过,就连画像也……看不清了。
我伸出手指,点点书页上被墨水晕染的画像。
他抬起头,目光只是在那一页停了一瞬,便挪开了。
沈星回
因为他们没有记忆。没有记忆的人,只能相信别人讲述的故事。
沈星回
听多了别人讲的故事,很快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玩家
……我本来就是一个没有记忆,所以才想要回去找记忆的人。
沈星回
满月是这些亡灵力量最盛的时侯,看够了就回去吧。
我这时才明白,他虽然不肯明说,但其实是想来带我回去的。
玩家
说什么找人,其实你是一个人在那座城堡待久了,觉得冷清吧。
那个荒唐的交易,这些别扭的关心,也许都是因为他一个人在这里无趣太久了。
玩家
好啊,那我就随便想,往你不高兴、不承认的地方想了。
我眯起眼朝他凑近,拨开他手中那本欲盖弥彰的书。
玩家
这座亡灵之城存在了上百年,你就真的——一个人待了这么多年?
亡灵们集群而居,修士们也都聚在一起,日夜在修道院颂祷。
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孤独地活上百年,不老不死,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
玩家
这些亡灵里,就没有态度友好的,能和你聊聊天、说说话的?
沈星回
从一个人成为一个神,等彻底不被需要的时候,再成为他们厌弃的罪人。
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我不由自主地反驳了他。
玩家
你总说他们罪有应得,被困在对“永恒”的无谓执念中。
玩家
那你和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不同样是被困在这里吗?
他偏过头,侧脸镂刻于月光之下,显得晦暗不明。
可我总觉得,时间动与不动,他养的花开与不开,对他而言好像都不重要。
他只是在等待。但等待什么……我也不知道。莫名的挫败和失落涌上心头。
他微微皱眉,还是转过身,接过书——
沈星回
《菲罗斯花卉养护指南》《如何识别可食用蕈类》?
05
按照养护指南的方法,以腐草做肥料,那些不知名的淡蓝小花终于稍显精神,比昨日高了个头,叶片舒展出健康的色泽。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朝圣仪式当天。
城墙外,河岸边,百余座帐篷已然搭起,以供数以千计的亡灵前来观礼。
朝圣者和修士们在修道院中做完祝祷,便带着被祝福过的流明花沿着山脊一路下行。
队伍绵延数里,人人步履轻快,秉灯夜行,唱着有关菲罗斯的赞歌。
那些光自他们手中汇成另一条长河,先是穿过漆黑的密林,而后穿过沼泽地——
第36个月夜
开心的亡灵
什么是鸡蛋?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回到菲罗斯了!
月光在山脊上闪烁,风徐徐掠过,吹得那些晃眼的银袍子轻飘飘地摇来摆去。
活泼的亡灵
救世主大人!您参加朝圣仪式,怎么还把这个疯王带在身边?
实在不知城中最近又在传些什么谣言,我尴尬笑笑,压低了声音。
小亡灵立刻露出一脸既敬佩又惊奇的表情。
我拽拽沈星回衣袖,他瞥了我一眼,没有拆穿我的谎言。
玩家
(为什么这些亡灵口中,总是喜欢说这些奇怪的话……)
我拉着沈星回的袖子正准备离开,他忽然开口。
沈星回
如果你所谓的永恒,是建立在他人的牺牲之上的呢?
活泼的亡灵
不会的,菲罗斯是永恒的化身,人人拥有不灭的灵魂。
活泼的亡灵
倘若没有永恒的生命,我们怎么对抗时间的虚无,怎么探索宇宙的浩瀚?
小亡灵说不过他,又畏惧他那把剑,于是跺跺脚,怒气冲冲地走了。
沿河而立的许多顶帐篷里,除了观礼的亡灵,还有历代菲罗斯王族的雕像。
也许亡灵们大多记忆不好,所以这些王,也大都长得歪七扭八,十分模糊……
我凑近被放在最后一排的小木雕,不知为什么,胸口插着一根削尖的木刺。
玩家
“介绍:菲罗斯的最后一任王,导致菲罗斯陨落的罪魁祸首”——
心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我拔掉那根木刺,将他放在中间最亮堂的位置。
又走了一段路,不断有亡灵向我献花,我推辞不过,也只好一一接下。
他皱着眉,却还是替我接过满怀沉甸甸的花束。
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河岸边的亡灵越来越多,他们大声唱着赞歌,几乎盖过一切喧嚣。
似乎是担心我们走散,他干脆空出一只手,牵着我顺着人群一点点往前走。
玩家
菲罗斯的最后一代王,据说是导致菲罗斯陨落的罪魁祸首——
玩家
那个先是被人人爱戴,最后却又人人憎恶的王,就是你吧?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的身份于我而言早就不是秘密。
玩家
我很想知道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每个人对她的结局都讳莫如深。
他抬起头看向我。
玩家
一些人离去,一些人得救;一些人继续生活,一些人被遗忘。
朝圣的人群从我们身边路过,快乐地唱着向往光明的赞歌。
沈星回注视着走向河边的队伍,忽然开口。
沈星回
一开始,城中塑满了她的雕像。有些人不满,大部分人却爱戴。
沈星回
他们都相信她会是带领菲罗斯重生的救世主,是让菲罗斯永恒的关键。
沈星回
在第三个百年,她的画像被焚烧,雕像被损毁,成了王城广场前的铺路石。
沈星回
新王登上王位后,一切又恢复如常,可什么都阻挡不了这颗星球的结局。
他语气淡漠,又带着些嘲讽。
沈星回
于是她的牺牲,成为了漫长历史中微不足道的砂砾。
玩家
可我从来就没想要当什么救世主,也不打算拯救谁。
玩家
既然他们都是已死之人,就算有人该来改变这一切,那个人也不会是我。
沈星回
从你向他们投下怜悯的那刻起,就注定你做不了一个救世主。
说话间,几只认出我的小亡灵扑到我怀里,拿着摘下的流明花让我帮他们编花环。
沈星回一脸“料到如此”的表情,我叹了口气,将怀中的亡灵们推开。
再抬起头时,沈星回却已转身走向了灯光与人声的相反方向。
夜风吹过沙沙作响的草丛,那道黑色身影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玩家
(总是不声不响地来,又不声不响地离开,这个人的心思还真是变幻莫测……)
撑船的老人与年轻的王站在岸边,望着几乎被夜雾吞噬的光芒与歌声。
摆渡人
你把她留在身边,是怕她认出你,还是怕她认不出你?
摆渡人
……末日已经近在咫尺,等这次“朝圣仪式”后,这条河也许又会继续蔓延、生长。
摆渡人
说不定真的能抵达生命之树所在的地方。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沈星回
就算他们真的有办法回去,菲罗斯也不是他们想象中的菲罗斯了。
颂歌唱到高潮时,载着朝圣者的船已行至水中央。
一片孤寂冷清中,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老者。
摆渡人
我们这些苟活到最后的人困在这里,就是一种惩罚。
沈星回
但犯了错的人都该为真正枉死的人赎罪,不是吗。
见他不想多谈,摆渡人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摆渡人
……呵。除了她,这么多个夜晚以来,没见过有人会为你付船费的。
长靴踏过沾满夜露的苔藓,他转身离开,走向灯光与人声喧嚣的地方。
亡灵们说,这是仿照旧日王室欢送骑士团出征时,才会举办的盛大仪式。
不知道当年沈星回作为骑士出征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他送过花?
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编完最后一个为他准备的花环。
做手工的亡灵
他他他好凶,路过我的帐篷时,看见我在做木雕,非要威胁我给他也做一个……
耳边敏锐地捕捉到有关他的信息,我朝前方围了一圈亡灵的帐篷走去。
做手工的亡灵
他只给了一枚扣子上的宝石。是炫耀他的家财吗?太过分了。
做手工的亡灵
他一定只是表面服从于您,每天晚上对着木雕偷偷诅咒您!
心中浮起异样却躁动的情绪。我四处张望,却怎么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远方抖动的树林传来歌声,月亮升到最高处时,朝圣仪式终于迎来了最高潮。
被选中的朝圣者们乘着小舟顺流而下,在亡灵们的欢呼载歌中远航。
亡灵们解下手腕上的花环抛向天空,漫天光点如雨落下。
不知为何,这场景让我觉得很熟悉,记忆中好像也有过比这更热闹的一刻。
心脏忽然传来一阵阵疼痛。
剧烈的震动声敲击着耳膜,一股难以承受的力量,似乎正从心口蔓延至全身。
眼前的一切如同被水洇湿的画纸,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眼前不再是烬城,而是一座壮丽恢弘、雪白明亮的宽阔宫殿。
熟悉的声音
加冕礼的那天,他叫人去买了二十车鲜花——我偷偷告诉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熟悉的声音
那些被他收买的孩子,就沿街边欢呼边撒鲜花,有人站在路边,有人站在屋顶……
熟悉的声音
到最后整个广场都成了一片花海,你看到了吗?
狂风吹拂,亡灵们本就没什么分量的身体被吹得东倒西歪,纷纷拉紧了风帽凑过来。
一双双兴奋又期待的目光凑近我身边,我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簇拥得更紧。
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有很多人抓住我的衣裙,神情急迫而热切。
亡灵
你在菲罗斯见过的那些朝圣者们,是不是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他们在说什么?
玩家
(菲罗斯是什么,朝圣者是什么,我是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忆熔断,大脑只剩一片空白,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威严的声音
菲罗斯已走投无路。我们恳求您,身为菲罗斯的王,为星球的存续做出贡献……!
威严的声音
您心脏里的以太芯核,能够挽救菲罗斯于水火中……
主教
救世主大人主持朝圣仪式已经很辛苦了,你们就不要叨扰她了。
人群朝两侧退开,再抬头,一名白袍长者已走到我面前。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着看我,心中警惕,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转身离去后,一名小修士便听话地朝我跑来。
我跪坐在被月光照亮的草地上,盯着河水里自己的倒影。
水面倒映出的面孔很陌生,身上的衣裙很陌生,头顶的冠冕也很陌生。
层层荡开的模糊面孔中,似有许多影子同我对视。
影子自水下伸出手,不断拉扯、拖拽我的衣服。
思绪也像是被一双双枯手拉扯着,随着漩涡一点点下沉。
密林深处出现了一个纯白色的身影。
明明是一片黑暗,可那身影的轮廓却仿佛浸润在柔和的光中。
他抬起头的瞬间,我怔在原地,许久才听见喉咙中传来微弱的悸动。
记忆随着第一个音节复苏,迟滞地涌入脑海。
久违的熟悉感仿佛穿越了时空,驱使我跑到他身边,想紧紧抱住他。
然而,河底那只冰冷的手却猛地加力,将我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朝圣的人群已经散去,只留下满地的流明花。
狂风翻涌着河水,乌云缓缓遮住天际的月光。
夜雾中,载满亡灵的船被风浪卷入漩涡,连人带船瞬间吞没,再也没有浮起来。
06
此起彼伏的人声好似很近,又忽而变得很远,渐渐消失在了混沌的意识深处。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河岸边,冰凉的水汽浸透衣袖。
原来身为外来者,我的记忆也会像这些亡灵一样,渐渐消退。
我怔了怔,随即猛地坐起,四下张望。
没有人应答。我连忙起身四处寻找,才在不远处的花野中,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调匀呼吸,在他面前站了会儿,看样子他毫无察觉。
他静静地躺在花丛中,似乎只是沉沉睡去了。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缠绕在他周身,像是无数亡灵的怨念在侵蚀着他。
/点击脸颊/
呼吸平稳,胸口随着气息微微起伏,看上去并没有受伤的迹象……
心中巨石终于落地,我蹲下身,又试探着戳了戳他的手背,依旧毫无动静。
他的睡眠一向很浅,过去只要我靠近一步,便能被他察觉。
可这次……他像是真的毫无防备地睡过去了。
脸颊不自觉凑近,一低头就能看见他长而柔软的睫。
玩家
那个你喜欢、你想要送花的人,应该是想要看你笑的吧?
手指抵上他的唇角,我想象着他笑起来的样子,不自觉也笑了起来。
干脆不再想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我在他身侧躺下,一点点抓起他垂落的长发。
发丝缠绕在指尖,我便一根根地为他系起结来。
玩家
下次你再冷着脸的时候,我就能想起你现在任我欺负的样子了。
像是听到这话,他眉头轻轻皱了皱。
始料未及地,他忽然睁开了眼。
我的手一松,那些还没来得及编好的发丝便顺着掌心散开。
四目在夜色下交汇,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我很久。
久到让我生出几分错觉——他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的声音轻而低哑,带着一点梦境未消的恍惚。
沈星回
你不在的这三百年里,发生了太多事,不知道该从哪里讲给你听。
沈星回
上面的星辰花开得更好,我带回了一些花种,想让它们开给你看。
我的手一抖,指尖一痛,忽然被他胸前的胸针刺破。
沈星回
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怎么还听不懂。
他轻轻捏住我的指尖,一点点拭去血珠。
沈星回
可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个人为什么不在你身边?
那执拗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许久,我只好点点头。
话音落下时,四周忽然安静下来,连风也静止了。
夜色沉静,花野无声,只有远处的河水轻轻拍打着岸边。
僵持之间,我正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打破气氛,他却朝我靠近。
冰凉的指尖抵住我的下颌边缘,气息交错的一瞬间,我下意识用力将他推开。
他微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微凉的呼吸落在我的睫毛。
抵在后颈的掌心忽然收拢,他低下头,不退反进,再次固执地吻了过来。
就仿佛被困在一个粘稠的梦里,不能醒来,也不愿醒来。
掌心的温度和力度渗入皮肤,带着几乎偏执的眷恋。
唇齿交缠间,我瞥见那些流明花微微摇曳。风又再次动了起来。
07
仪式结束后,再没有人见过那些朝圣者的踪影。
修道院的长老宣布朝圣仪式圆满举行,而这都是自救世主降世以来的吉兆。
亡灵们夜夜欢庆,不过一夜之间,城中便四处塑满了大大小小的救世主雕像。
除此之外,还有救世主摸过的树皮、救世主踩过的地砖……
就连据说是救世主刚降临时,不小心被树枝绊倒,脑袋磕到的那块石头——
都被当作了神赐之物,被亡灵们争先恐后地珍藏。
骄傲的亡灵
你们这算什么,我这只手,可是救世主摸过的!
众人闻言凑过去,纷纷发出艳羡的惊叹声。
亡灵修士
很好,你是最神圣的。只要砍下来镶在城墙上,每个经过的人都能握一握了。
亡灵修士
别怕,我们又不会痛。还是说,你朝圣的心不够诚?
骄傲的亡灵
只要能被选为朝圣者,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能接受!
可朝圣仪式上的经历让我意识到,身为外来者,我的记忆也会渐渐消退。
如果找不到回到菲罗斯的办法,我最终也会变得像那些亡灵一样。
只是那些朝圣者去了什么地方,巴别会的修士们总是避而不谈。
难道说河流的尽头,真的通往预言中所说的“生命之树”……?
沈星回
所以像他们一样,走一遍所谓的朝圣之路,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
玩家
都说这条河没有尽头,可如果是没有尽头,那些朝圣者去哪儿了呢?
河水无声流淌,渡船在漆黑如镜的水面上滑行,四周弥漫着淡淡的薄雾。
玩家
不过思来想去,真要论起和救世主的亲疏远近,你才是最该被选为朝圣的人。
玩家
吃过救世主做过的饭、拉过救世主的手、抱过救世主的人。
话
想起那一日在河间谷地发生的事,我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盯了我一会儿,忽然看向一边,声音竟夹杂着一丝负气。
不想就这个话题无休止地争辩下去,眼下要紧的,是弄清那日河底的亡灵是怎么回事。
乘船次数多了以后,我和烬河上的摆渡人逐渐熟络了起来。
偶尔在他想要睡个囫固觉时,我便会自告奋勇接替他的工作。
起先他并不肯,总是冷着脸拒绝。可时间一长,便任由我去了。
遇到那些想要渡河、却又没带钱的亡灵,我并不为难,而是让他们以故事作交换。
他发现时,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他的来历,为什么在这条河上来来去去……
我曾好奇问过,可他总是闭口不谈。
渐渐驶离城镇后,远远看去,西侧的荒林在燃烧,刺鼻的灰色烟柱伸向天空。
这些日子,盘踞在森林边缘的亡灵骑士越来越多,纷争战乱也愈发频繁。
他们怨念深重,带着生前的仇恨彼此厮杀,哀嚎回荡在枯枝断叶之间。
似乎正如那位主教所说,末日的痕迹将从废墟般的城垣中再次浮现。
船头触到暗礁连转了几圈,他看不下去,便接过我手中的桨。
不知过了多久,阴云渐渐将头顶的满月遮住,河岸两侧的景色也愈发漆黑荒芜。
船在脚下吱嘎作响。河水湍急,渡鸦惊飞四起,寒意一点点自河面爬上皮肤。
穿过一片浓雾后,眼前的河水愈发宽阔,竟如同来到了无边之海。
浪花翻涌,河水如同野性未驯的野兽,所有的危险都在黑暗中逐渐膨胀起来。
河底似乎有无数双无形之手,带着恨意将我们的船翻来覆去摆弄。
双手用力抓住船檐,不知为何,胸口忽然传来一阵接一阵的痛感。
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紧攥着,视线愈发模糊。
视线里,黝黑的河水似乎化作了万千金色脉络,如同能量源源不断向下流淌——
愈发湍急的河水不断拍打着船身,平静的河面化作巨大漩涡。
这一刻,我好像又变成一颗种子,坠入到了那片无人知晓的黑暗中。
再次睁开眼时,我蜷缩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而倾倒的木船竟平稳地行驶在河底。
雾气仍像面纱般笼罩,急流和水沫冲刷着尖锐暗礁,但看不见那片险滩。
而河水的另一侧,烬城两岸的景象正不断倒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气息。
水流逐渐趋于平稳,船又沿着暗河行驶片刻,最终搁浅在一处浅滩前。
沈星回先一步跨上岸,转身又拉起我。
眼前的洞穴深不见底,空气中飘浮着细微而奇异的光粒。
温暖、明亮,熟悉得如同曾在我身体里生长过的能量。
一个强烈的预感浮上心头——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朝圣之路”,回到菲罗斯的路。
玩家
巴别会修道院的藏书里记载过一个传闻,菲罗斯有一个连接地心的神秘洞窟。
河水声逐渐被我们的脚步抛到身后,越往前走,视野愈发宽阔起来。
话音落下,一具怪物的巨大骨架出现在视野里。
他们倒伏在岸边,仍然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
剑光闪过,森白的残骸化作能量粒子消散。
沈星回
也许那些人还没来得及找到出口,就被这些怪物吃掉了。
他沉默半响,转过身,披风在他背后翻飞。
玩家
不过,你有没有什么想让我帮你做的事、想让我替你见的人?
道路在眼前一分为二,不知为何,我似乎能感受到洞穴深处的能量。
我拉着他,下意识朝洞穴深处走去。
玩家
等我回到菲罗斯,重整旗鼓的时候,一定公平公正地评判你的功过。
玩家
首先就把那些野史重修一遍,什么事都往上写,简直是史官的失职。
MediaWiki:Qiantao.js
玩家
去游历星间,去吟游诗人的歌里唱过的每一个地方。
玩家
就像这些小光点一样。能发出一小缕光,却能飘去很远的地方。
玩家
说不定……我能成为菲罗斯的新王,带领它重回辉煌。
我开着玩笑,他却停下脚步,认真看向我。
玩家
被当做救世主,还被那些亡灵寄予厚望——他们的目光已经让我觉得很重了。
玩家
但如果是最坏的结果,我找不到能记住自己的人,也无法留在菲罗斯……
留在你身边,好像也很好。我看着他,终究还是没说出这句话。
咔哒声自脚下传来,我与他同时低下头。
那是一截被结晶包裹的森白手腕。
暗红色的藤蔓如血管缠绕在肋骨上,纤细的根须穿透空洞的眼眶,开出诡异的花。
视野尽头,一棵扭曲的“树”耸立在那里。
那不是一棵真正的树,而是无数具同样被结晶包裹的枯骨盘绕、堆叠而成的树。
他们姿态扭曲却又相似,脚踩着身下人,徒劳地向上伸手。
细小的藤蔓缠绕着那些结晶的骸骨,就像粗壮的树干,深嵌在地壳中。
万千惊愕涌上心头。
所谓的生命之树……就是由无数的死者组成的树吗。
明明没有见过这些人,我却能认出他们身上旧时菲罗斯的穿着。
但无一例外露出绝望而恐惧的神情,就像身在地狱之人想要得到救赎。
他忽然开口。
沈星回
所谓的永恒,依赖的都是一种叫做“芯核”的能源。
熟悉感再次袭上心头,不知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悲伤。
沈星回
在能源耗尽、星球快要分崩离析的时候,王城最有学识的长老想到了一个办法。
沈星回
他们发现星球南部的星降森林里,有一片磁场紊乱的无人区。
沈星回
只要以人为养料投入那个洞窟,星球的能源就不会枯竭。
沈星回
这颗星球就像为此庆幸的人一样,有着无法餍足的贪欲。
他的视线再次落到那些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的晶体上。
沈星回
你现在见到的这些人,就是那些被当做养料的牺牲品。
我看向沈星回,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他再次迈步,绕过这棵“树”,继续往前走。
沈星回
那些违背命令私自去调查的人,也都在进入洞窟后消失不见了。
玩家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放弃自己的生命,为星球做牺牲。
沈星回
他们不再将献祭视为秘密,而是将其粉饰为一种荣耀,并将其称之为“朝圣”。
沈星回
想要维持这种虚假的永恒,需要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
沈星回
自那之后的每一代王族,都肩负着将谎言延续下去的使命。
他摇了摇头。
明明四周是没有声音的,但那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每个人濒死前的呼救。
脚步一顿,再一低头,对上一双惊惧到极点的眼睛。
细小的晶体如有生命,从少年掌心向下蔓延。
崩溃的朝圣者
朝圣根本就是个谎言,不会带领我们去往菲罗斯!
崩溃的朝圣者
我们只是烬河的养料……河水不断生长、蔓延……
崩溃的朝圣者
最终才会指向正确的方向……救世主,您就是最后的……养料!
崩溃的朝圣者
你能带领我们回到菲罗斯吗?救世主大人?
他跪在我们面前,不断地叩首。
沈星回揽住我的腰退开数米,一道黑金剑弧如水波冲向前方,将那道身影拦腰一斩。
变成了“流浪体”的朝圣者重重一跪,如同虔诚拜服的姿态向那棵树拜倒。
危机解除,朝圣的谎言也被揭破——可我知道,菲罗斯再也回不去了。
从河底的洞窟回来后,我们似乎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趟“朝圣之旅”。
原来所有有关菲罗斯的记忆,不过是对过往幻梦的执念。
我会是那些牺牲者中的一员吗?因为是必要的牺牲,所以不会被记住。
可知道这一切后,心情反倒出奇的平静。
玩家
那就留在这里好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至少……此刻我是自由的。
小船在河面上摇曳,不知为何这一夜的月光似乎格外明亮。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塞了一样小东西给我。
沈星回
是一种……特殊的芯核,菲罗斯的小玩意。虽然只是碎片,但你会用上的。
虽然更想要他的花,但毕竟是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想了想,还是大方收下。
我平躺在船底,忽然想起,第一次和他一起坐船时,曾有过相似的宁静。
那时偶然触碰他的倒影,看见了他的过去……后来也有过尝试,可都没有成功。
此刻,心中涌起一种想要再次尝试的冲动。
月亮刚刚升起,光芒穿过细长的树干,将他的影子在河面照得一览无余。
趁他不注意时,我再次伸手触碰河上的倒影——
这次,我看到他背对着我,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中。
夜色渐渐越过星球边缘,等到星光漫天的时候,他在墓碑前放下一簇淡蓝色的小花。
沈星回
这里风景很好,我一直想带你来,但没能带你来过。
他的声音渐低,手指缓缓抚过墓碑上的刻痕——
“玩家,菲罗斯第一位女王。其名犹如群星,静静闪烁,不灭不息。”
被遗忘的名字忽然迟滞地涌入脑海。
原来那个故事里被人遗忘的女王,自始至终都是我。
08
像抓住了最关键的那根线头,随之而来被忘却的记忆也浮出水面。
沈星回是故事里那位在我消失后,继任的国王。
真相近在眼前,其实这里和菲罗斯没有什么不同,或者说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没有什么不同。
可如果我在星球之心里待了这么多年……
那这数百年间沈星回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渐渐地,我从烬城里那些无人问津的墓碑上拼凑出了答案。
原来故事的后来,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我的骑士去往了群星之间。
我的骑士戴上了那顶落灰的冠冕。
我的骑士成为了他们的王。
那是菲罗斯历史上,比以往更盛大的加冕礼——
他的决策和事迹在群星间传之弥久,播之弥远。
民众们簇拥在广场前,置身在太阳的熠熠光辉中,一同随着鼓声管乐跳舞,直到深夜。
直到明月高悬、月影将城墙染成白骨色时,他才走出庭院。
王摘下冠冕,仍身着纯白的冕服,月色如同众神垂怜的目光,透过穹顶洒在他身上。
他睡得好吗?梦里又在想什么?
再后来,我的骑士拿起了剑。
怪物、反叛者接连死在他的剑下,新的秩序就此建立。
那是菲罗斯历经数个百年的战乱后,梦一般的黄金时代。
他们起先爱戴他,称赞他,以歌谣传唱他的睿智英明;所有的骑士效忠为他宣誓,称他是群星的守护者。
可在故事的最后,他们却冲进他的城堡里,将剑架上他的脖颈。
知识散佚,秩序瓦解,战争永无休止;他被困在王座之上,冠冕之下——
这是菲罗斯的终局,也是他一生的故事。
马蹄第十四次踏破修道院的大门时,修士们仍慌作一团。
主教屏退众人,面色铁青地将门合上。
主教
同为王族的人,你应该明白一旦失去芯核,星球就会灭亡。
主教
不管是在当年的菲罗斯,还是这座城,答案都一样。
主教
烬河之水连同曾经的星球之心,只要有足够养料喂养,就能打开回到菲罗斯的那扇门。
主教
这些亡灵也好,我们曾经的女王殿下也好,都是……
剑尖抵住他的咽喉,主教后退一步,抬头便对上他冷厉的眼眸。
主教
罪人?我们犯了什么罪?你敢说菲罗斯历代的王,他们没有罪吗?
主教
那些愚蠢的臣民原本是睡着的、乖顺的,不会尖叫的。
主教
你却把他们叫醒,告诉他们头顶没有神,脚下没有路,你难道不该死吗?
主教
睁开眼睛看看吧,拯救菲罗斯的机会唾手可及,你竟然想再次毁灭它!
沈星回
需要他人的牺牲才能延续的星球,本就不该存在。
主教
可你无法眼睁睁看着你曾经没能保护的王,再次死去吧。
主教
她的心脏,不仅滋养着这条河的亡灵,更是这颗星球之心最珍贵的祭品。
主教
只要在最后一个满月前……将她再次投入烬河,我们就能再次回到菲罗斯。
主教
已经牺牲那么多人了,她已经牺牲过一次了,再牺牲一次,又有何妨?
主教
你本就是菲罗斯的王储,这一次,我还让你来当王——呃!
主教
你——星球的存续需要养料,她和你都是合适的选择。
主教
如果你想让她活下来……你知道自己应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月光将树林染成银灰色,远处城镇有些窗子依然灯火通明。
自这个虚假的世界存在起,这还是他第一次停下脚步,聆听这些死去灵魂的歌唱。
——神啊,请收到我的心愿,让我不要死得毫无意义。
为此,我们甘愿将自由交由虚假的信仰。
入了夜,亡灵们的颂歌在窸窣的树叶间震颤,月光比前几日更为黯淡。
花园里,那株星辰花依然孤零零一朵晾在月光下。
他点点头。
他想了想,这次的声音很笃定。
有了名字的缚影甩甩头,高高嘶鸣了一声。
我探手过去,试着摸了下它的鬃毛,这次它主动蹭了蹭我的掌心。
沈星回
第一次带你的时候,是它累了,不是故意要摔你的。
我说好。他便带着我骑出黑城堡,就着月光和夜色往山下行去。
此刻,城堡、山川在身后退去,风在发梢奔驰,枯枝不断掠过耳际。
越过坟冢,越过荒废的城池,草叶间迸溅的萤火,月下霜白的山径在眼底蜿蜒。
所有的桎梏、界限、身后的城池与命运,似乎都被甩在了这片奔腾的风里。
我们跑进愈加深沉的夜色,奔向没有边际的远方。
我们最终在月亮升起时勒马,并肩坐在河畔的花野上。
我把撕碎的草叶一点点放进水里,看着它们沉没,或是被风吹走。
见发梢被我缠在花茎上,他也不生气,慢慢地绕开。
片刻,又揪一根小草,惩罚似的轻挠着我的脸颊。
过了一会儿,他牵起我的手腕,戴上一只流明花编的小手环。
山风是冷的,溪水与月色在他肩后弥漫着银灰色的冷光……
我枕在他的膝盖上,眯着眼睛,躺得很舒服,几乎要睡着了。
我微微一愣。我没有将记忆恢复的事情告诉他,但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沈星回,早就认出我了。
但我并不知道他隐瞒的理由,在我离开后,他又真正经历了什么。
过往如同那些散落在花丛中的锈剑,不会有人再拾捡起。
我忽然想起,那时他握在手里的剑,明明像他一样,有着月光般的颜色。
我从草地上抽出两把锈剑,将其中一把丢给他。
第一招、第二招……
第十招、第二十招……这招式果然还是太熟悉了。
他五指往前一递,顺着剑芒滑了下去,直击我握剑的手腕。
手腕微微一麻,剑险些脱手直坠而下。
第二十一招、第二十五招……
他分神了!
被击飞的剑在空中翻旋,我乘胜追击,欺身而上,肩膀猛然一顶。
草叶翻飞,萤火被搅成纷乱的光涡,他踉跄后退几步,竟向后跌入了花丛里。
剑尖钉入他脸侧的泥土里,这场比试,最终以我赢为终局。
玩家
看来那个预言是真的!沈星回,我果然是击败你的利器。
他没有挣扎,而是顺势偏头,用掌心覆住我握剑的手。
沈星回
既然是站在我这边,那我们的剑应该指向同一个方向。
他不满我的搪塞,又强调似的,重新问了一遍。
他忽然抬手,指尖拂过剑刃。一瞬之间,手腕翻转——
几乎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起身翻身将我压制,单手擒住我的手腕。
他不退反进,微微俯身,鼻尖几乎擦过我的脸。
我推开他,正要起身,一个吻忽然落在我的额头上。
回程路上,他背着我安静地走着,背影托住了整片夜色。
这一次,他终于肯给我讲有关过去的故事了。
所以那个故事里被遗忘的女王,到底有多好?
沈星回
那片吃人的森林,也是她下令禁止的。为此,还得罪了整个长老院。
玩家
所以那个被人人唾骂的疯王,说不定才是真正能够拯救菲罗斯的人。
回想着从那些小亡灵口中听来的传闻,我轻轻敲了敲他的肩头。
玩家
我记得书上说他拒绝了所有的亲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忍着笑,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中,弄乱了,又慢慢地梳平。
玩家
如果所谓的“生命之树”不存在,我们是不是都回不去了?
这一次,我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种稍纵即逝的悲伤。
如果万物终有逝去之时,我希望停驻在这一刻。
穿过月光洒落的长廊,终于回到房间。
火光渐渐暗下去,最后的余光映在他宁静的脸上。
他俯下身去,又在我的额头上吻了吻。
眼皮像是承载了千斤重物,我确实是困了,可是沈星回怎么不睡。
他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困,也不会累的吗?
沈星回
等你回到菲罗斯,发现找不到我,我又骗了你,会不会很生气?
沈星回
在星降森林的最北端停靠着一艘飞船,应该还能启动。
沈星回
巡航系统里设置了一个坐标,如果不喜欢这片星系,那就离开。
再醒来时,身下摇晃,船上除了我再没有其他乘客。
唯有一位摆渡的老者坐在船尾。
心脏隐隐作痛,记忆仍是一片混沌。我不知道我是谁,又来自什么地方。
视线茫然地环顾四周,河流、洞窟、石岸,尽是陌生景象。
我看向船头的摆渡人,一时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他是谁。
摆渡人
穿过那道生与死的界限,剩下的路就该你自己走了。
不知为什么,我的手上攥着一颗造型奇异的“碎片”。
那碎片微微发着光,似乎正与我心脏涌出的能量呼应。
船沿着狭窄的洞道行驶,带有回声的水滴声清晰地敲击着耳膜。
不多时,船轻轻搁浅,靠岸停在一片薄雾似的光晕前。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沉浸在这片柔和的光辉中。
我站定片刻,心中却不可遏制地觉得,那光芒的背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
风声由远而近,细微得如同从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传来。
再次睁开眼时,我来到了一处未知之地。
四周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世界像是漂浮在意识的波流之中。
空气湿润,富有生命气息,像是置身于某种循环系统的末端,缓缓向核心回归。
无数纤细的光脉从主干延伸而出,光流的律动,宛如某种庞大生命体的呼吸。
——那是一棵美丽而庞大的树。
树
自你走进星球之心的那刻起,我就感知到你的存在了。
树
世界上凡有光的地方,必有影。光与影共生,而烬城便是菲罗斯的“投影”。
玩家
所以这个所谓的烬城,也要走向崩塌了吗?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树
因为就像当初拯救菲罗斯一样,你仍有拯救这座亡灵之城的力量。
记忆一阵阵袭来,当年我在王座上等了很久,我的骑士也没有回来。
于是他们告诉我,想要拯救这颗星球,唯有走进星球之心这一个办法。
可如果我是自愿成为菲罗斯的“养料”……为什么还会在黑暗中感到痛苦和孤独。
是我没有做好牺牲的准备吗?我是在等待什么人找到我吗?
可这一次,我偏偏不想重蹈覆辙了。
玩家
我拒绝成为菲罗斯的救赎,也拒绝成为所有人的希望。
玩家
所谓的“救世主”,只是一些自私之人想要延续永生的工具。
树
曾经有位王——在他还是骑士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树
可真正想要拯救困在永恒中的人们,只有回到正确的节点,才能创造出新的可能。
树
现在的烬城,只不过是一根错误枝丫,一条将干涸流尽的支流。
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树
你和他,分别选择了两种拯救星球的方式。这本没有对错之分……
我忽然想起,他站在空荡荡的宫殿与我告别后,独身走出王庭的背影。
是从那时起,我和他,还有我们身处的星球,淌出了不同的支流。
树
但你体内的以太芯核与这颗星球同源,是来自宇宙深处的力量。
树
芯核的力量会帮助修复这个世界的裂缝,让它成为真正的永恒之城。
树
是回到那个他制造出的分岔口,还是继续待在这个虚假的“菲罗斯”——
树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旦你选择回到过去,你所在的这个世界,就会立刻“崩塌”。
树
菲罗斯的命运,也许会迎来新的希望,也许仍会走向无可挽回的灭亡。
在无限漫长的时间里,永恒即是一种停滞,而这种停滞毫无意义。
更何况——沈星回不该被困在这样的黑暗里。
光芒消失,身体重新有了落地的实感,我再次回到了洞穴的入口。
我缓过神,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双手。这是这个世界崩塌的征兆么?
摆渡人沉默地守在洞口,见我再次走出来,他才露出笑容。
师父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就去吧。你做的决定,一定都是最好的决定。
师父
好孩子,我一直为你骄傲。你辛苦了,师父该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看着老人熟悉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一个拥抱后,将船桨交给我。
那身影并没有停留,背对着我走入河水中,再也没有回头。
河水漫上岸边,波纹抚平了他最后的足迹。
小船摇摇晃晃,沿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河驶出水面。
那道垂在船头、引路般的光团,在船驶出的瞬间便消失了。
缚影在河岸边焦急地来回踱步,看到我时便叫了起来。
它踢了踢前蹄,驮着我朝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最后的时间里,我要去那个人的身边。
这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站在他身边。
09
风吹过残破的旷野,满天都是赤红的光。
远处的旌旗倒伏在泥泞中,亡灵骑士步履蹒跚地穿行在尸山之间。
战争的号角不知是何时吹响的。
在这个月光异常明亮的夜晚,所有的亡灵都想起了那场毁灭菲罗斯的大战——
那个毁掉菲罗斯的王,亦是毁掉永恒的罪人!
主教
要不要打个赌?看看你背负骂名、想要拯救的子民们,是信任你,还是信任我。
主教
菲罗斯的遗民们啊,是你们曾经的王,让你们的牺牲毫无意义!
成群结队的亡灵游荡而来,拖着蹒跚的步伐一步步走到城下。
我看见折断的箭矢与长矛散落一地,而他被困于万人之中。
干百根长矛刺向他,千百把长刀砍向他。
亡灵在怨恨与绝望中沉沦大久,他们需要一个活人,以血肉偿还所有死去的亡魂。
可烬城,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国度。它不属于生者,也不属于死者。
昔日守护王国的光剑,如今化作斩杀亡者的黑刃。
而在它崩毀之前,他将那枚芯核,连同菲罗斯最后的求生之路,一并交托于我。
自此,我成为唯一能开启世界交汇点、回到菲罗斯的人。
而他,则被永远囚禁在这片疯狂之中,直至末日来临。
那柄巨剑依旧在他手中翻斩怒吼,贯穿一个又一个朝他扑来的亡灵士兵——
可亡灵们逐浙发现,那柄曾让他们畏惧的剑,再也无法让他们灰飞烟灭。
短暂的静默后,亡灵们炸裂般地沸腾了。
他们终于意识到,那柄剑不再是死亡的裁决,他们不再会被消灭,他们不再需要恐惧。
于是,他们狂欢,他们嘶吼,他们如潮水般扑向那个仍握剑而立的身影。
他转过头,视线穿过战火与硝烟,在与我四目相对的瞬间转为愕然。
我策马冲破亡灵们的包围,一路长驱直入。
身形交错之际,我俯身攥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拽向身后。
这一次,是我握紧了他的手。我的カ量与他共鸣之际,光芒迅速汇聚,没入剑身。
光流沿着剑脊蜿蜒流动,力量再次在我们的掌心间激荡、沸腾。
在亡灵扑上来之前,我抓住他的手,再次挥起那柄剑——
双星之剑,从来就该指向同一个方向。
主教
哈哈哈哈哈……!既然都想起来了,那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刹那间,巨剑挥出重重一斩,狂风呼啸,天地为之异色。
剧烈震荡中,天穹被劈开一道裂隙。万千金光从中洒落,如利剑撕裂乌云——
菲罗斯真正的末日,终于来了。
积郁的阳光如同久旱后的暴雨,自空中倾洒而下。
亡灵们欣喜若狂地仰起头,跑向层叠铠甲堆起的小山上,争相恐后触碰那光。
可那光芒如此夺目、耀眼,令人无法逼视,亡灵们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很快,他们身上覆盖的黑色铠甲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起初只是一声,但接连传来第二声、第三声。
结晶从被光芒照过的皮肤迅速蔓延开来,沿着肩膀、胸膛、手臂一路扩散——
这就是他们付出的代价吗?
以谎言铸就的信仰,以血肉铸造的朝圣,通向的是更为荒唐的死亡。
铺天盖地的光流将他们打翻、击碎,在愈发刺眼的光芒中,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远处铠甲堆成的小山上,只剩一个摇摇欲坠、强撑站起的身影。
那汇聚无数亡灵之カ的身躯已是强弩之末,却兀自撑着巨大的虚影。
他在绝望中猝然回头,却见一道剑光撕裂天穹,正摧枯拉朽向他扑来——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光刃吞噬了天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死寂无声。
身下的缚影骤然消失,在我即将坠入下方的锋矛之际,一只手死死将我拽住。
日与月的华光陷于他一身,可他中沉重的剑刃已无法再举起。
世界归于沉寂,只剩下他和我。
他就这么跪在我身边,无声地望着我。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他呼唤我的名字。
他伸出手,拭去我眼角的泪痕。可下一秒,泪水却更汹涌地流了出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笑着说出这句话。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离开我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曾以为,这一生都不到他了。
明明我们错过的日子,已经比站在一起的日子还要长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其实并不知道我做出了什么选择。
流明花花瓣混着灰烬飞荡在微明的天色里,这一次,属于我们的故事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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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
剑是好剑,但风暴已去,满是阳光和花田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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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
星星哥哥,为什么骑土团的哥哥姐姐们总是说“菲罗斯星永恒”呀?
沈星回
……在菲罗斯最初记载的历史里,“永恒”并非指生命,而是有关人的故事。
沈星回
生者拾起逝者留下的余娱,逝者的足迹在尘土中回响。
沈星回
他们的故事会被诗人吟诵,会被旅人在篝火边讲起。
沈星回
那些未竟之志、未尽之爱、未解之谜,才会在代代相传中化为更为悠长的叙事。
松开那只手的瞬间,世界仿佛松开了某种東缚,一切开始倒退。
意识再次坠入那片熟悉的黑暗。
只是很快地,一束温暖的光轻盈地托起我的身体。
在飞速流转的时间里,我看见了许多未曾目睹的奇迹。
一棵树学会从焦土中重新站立,一只鸟开始从泥泞中挣扎飞起。
所有原本枯萎衰败的花,都回到了奔赴爱人的骑士手里。
渺小的生命重新长出宏大命运,时间辐射出无数通往过去的轨迹——
直到一切又馒了下来。
在最后的最后,我听见一句温柔的话语。
菲罗斯王室的成员历来有习武的传统。
在一众课程中,他尤其敏手剑术,好像天生就将那些轻盈优雅的技法烂熟于心。
甚至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比练了一年的师兄们优秀了。
妈妈
都说骑土一旦拿起了剑,就要担起守护菲罗斯的职责。
她微微俯身,看向孩子略显茫然的眼眸,笑着摸了摸他被风吹乱的碎发。
他抬起头,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向长廊中,历代菲罗斯的王们金光熠熠的画像。
她将孩子的手握住片刻,又轻轻放开,俯身为他整理被风吹乱的衣襟。
妈妈
去你走过的路里,去你见过的人中,去你心里最深的地方。
小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沈小星回
那到了那个时侯,我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挥剑了吗?
师父
说什么去附近星系修学旅行,这个借口是谁想出来的?
师父
一个个都郡不知悔改!统统给我去面壁,好好反省!
师父
那么这个回溯小组,还有图书馆底下的秘密基地,也是你的主意。
师父
我真是上辈子造了孽,才教出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蠢东西!
伊澄
这星球早就被流浪体啃得干疮百孔了,您还装作视而不见啊?
师父
一个国家的意志不会为个人转移,哪怕你是菲罗斯的王储。
师父
当你选择背离王族的那一刻,你也注定被王族放弃。你真的想好了?
伊澄
哟,姓沈的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不就是仗着出身好才说这种大话。
邱诺亚
关你什么事。你是嫉妒他是王储,而自己不过是个被冷落的旁支——
严颂
你们真是……能不能别吵了?只有我是真的挺想去星间航行的吗?
一旁的朋友低下头,笑着在骑士手册上记下不知是回溯小组第几次的吵嚷。
就连这个名字刚定下时,这些人都还因为名字不够响亮,差点打起来……
沈星回看向远处,思绪仿佛也飘到了那树叶的间隙,有只小鸟在高鸣的地方。
他忽然觉得,永恒流动的时间,仿佛在此刻停住了。
那一瞬间,鸟雀的啁啾、云朵的飘移、风穿林稍的轻响,似乎都静止不动了。
他蓦地回头,望向远处的山麓绿野,不知为何,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可是叶间晃动的光斑下,除了地上一枚坠落的果子,什么也没有。
沈星回
这次在银弦镇休整时,我听到他们传唱有关你的故事。
跃迁系统
回溯II号即将启航,驶向我们仍来可知的宇宙……
群星一一从窗前掠过。
漫长的航行中,星间旅行者们大多会选择进入休眠舱,但只有一个人没有。
闪电拂过星尘的无数个瞬间,他只是一个人坐在驾驶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经过漂亮的α星团时,他没有回头;经过正在诞生的新星时,他没有回头。
经过宇宙中那些飘浮着、散发着微光的尘埃时,他也没有回头。
飞船最终穿过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深空隧道,像那条川流不息的河一样,不知把他带往何处。
但在那个时间尚有尽头的字宙,他一定去有我的地方了。